第十章:日隕

第十章:日隕

黑子群受到刺激,瞬間擠作一團,此刻的太陽,好似一顆巨大的眼球,將目光掃過整座聖階。

伊竹隔着致厚的黑霧,感覺到了幾十道憤懣而又危險的視線,正在悄然撥動着他的神經。

如果說伊竹之前看到的,是黑子們漫不經心的俯瞰,那麼現在所感覺到的,便是邪陽摻雜着嘲弄與不屑的凝視。

伊竹屏息凝神,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想,自己正處於臆想出的畫面中。

他希望能夠冷靜下來,強撐意志繼續登階,但腳步卻愈發緩慢,變得唯唯諾諾。

先天培育的萬般理智,竟在一次注視下,就顯得如此孱弱不堪。

紅衣人倒毫不在意,神視對他沒有產生任何影響,繼續向光幕的內沿走去,步伐與剛才毫無二致。

最大的蔑視,莫過於無視。

白色光冕的帷幕後

太陽黑瞳左右顫觫,輝光像凝膠一般彌散在空氣中,日冠周圍的極羽高速旋轉,掃過天際,化身成一弧銀色的線條。

光鞭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掃過台階,無意間將數百根石柱,同柱下的信徒一併一分為二。

還未等鞭擊后的石柱截斷跌落,切口處就先被高溫熔化,粘在一塊,最後緩緩滑落。

地表砂岩崩殂,千層台階都被打出一道可怖的創口。

但黑霧依舊,並未消散。

騰飛的石粉後面,紅衣人還在不緊不慢的繼續攀階。

忽然間,紅衣人停下腳步,將兜帽掀起。

但伊竹卻看不見他的樣貌。

他的臉上繚繞着更加耀黑,濃稠的黑霧,以至於模糊了空間的縱深。

見到此行此舉,太陽瞬間收束日冕,將表面漸變為兇殘的猩紅,仿若如臨大敵。

光暈在空中伸展縮聚,聖階上的教徒內心無限惶恐,恐懼也隨着時大時小的光圈起伏跌宕。

紅衣人雙手撐開,面朝驕陽,擺出一副挑釁嘲弄的架勢,胸口起伏,雙肩上下顫抖,像在戲謔對方。

伊竹默默站在一旁,或許是由於黑霧阻隔,紅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他可以肯定,這傢伙在狂笑。

可這一次,邪陽並沒有動怒,至少沒有怒形於色。

邪陽緩緩收縮力量,似是在嚴陣以待。

頃刻間,大海不再沸騰,天空不再焦灼,大地停止囈語。

聖階之下,依舊鴉雀無聲。

但隨後,先是幾聲低語,進而便是幾團杳不可聞的私語,最後人聲鼎沸,議論聲響遏行雲。

有些人站立起來,發覺自己安然無恙后,再次跪下,開始哭爹喊娘,感謝着神明的仁慈憐恤。

有些人乾渴難耐,起身後竟跌跌撞撞的爬到死屍身邊,撕咬幾口,茹毛飲血。

有些人跑向妻兒,打算一起倉皇逃離,可他翻過妻子萎靡的身軀時,才發覺她早以被曬死,懷中的兒子也因脫水而亡。

有些人早已神志不清,起身後時而嗷嚎大哭,時而癲狂憎怒,對着空氣無力的揮舞拳頭。

一時間,歡喜與悲嚎雜糅並序,歌頌與啜泣並存,

人間百態,眾生萬象的荒誕群戲,在聖階下接連不斷的輪番上演。

但鮮有人清楚,聖階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教徒們半跪於地上,彼此間面面相覷,左顧右盼,不知所措。

有些狂熱分子陷入癲狂,攥起拳頭爬上台階,想要衝向紅衣男子。

但一輪光鞭掃過,他們頓時屍骨無存。

「聒噪」

這行句式印入伊竹的腦海,強迫他讀懂了神的意思。

它並非由任何語言,任何文字,或是任何的排序組成,而是直接將神的意識,深深地刺入你的靈魂。

幾輪光鞭下來,敢上前進犯的教徒早已聲銷跡滅,僅剩下紅衣人與邪陽不斷對峙。

伊竹回首望去,那些有理智的教徒,早已互相攙扶,匆匆走下聖階。

在倉皇而逃的人群里,伊竹還看見了剛才那名被救的女孩。

她有着一頭紅髮,跟着身旁的教徒一齊下山,沿途,她面無表情的回眸,正好與伊竹對上了視線,隨後轉過身,徹底消失在了下山的人潮當中。

許久,紅衣人終於有了動作。

他的斗篷微撇,從腰間摘下一盞灰色的提燈。

伊竹注意到,那展燈正在發散着黑色的光。

紅衣人將提燈舉於身前,將右手抵在燈罩上,屹立不動,似乎是在吟唱着些什麼。

隨後,燈壁內流淌的暗黑燈油,開始上下翻騰,左右浮動,在液面形成數道隱蔽的漩渦。

最後,他甩開右臂,從提燈內抽出一把墨黑色的長刀。

刀身表面像液體一般泛起漣漪,但揮動時卻又感覺鋒芒逼人,劚鐵如泥。

紅衣人轉動刀柄,在霧氣中劃開一輪暗軌,仰頭舉臂,對準邪陽指去,刀尖透過黑霧,在光芒下波光瀲灧,宛若程亮的水銀。

所以這便是殘陽事件的真相?

伊竹的耳邊響起異響,天空一閃一爍,大地灰濛濛的,好似電影開場前冒着雪花的熒幕,發出滋滋的白噪聲。

忽然,伊竹眼前一黑,畫面戛然而止。

……

「褻形瀆姿戲謔多,膽問邪祇意如何?」

「冕闍萬人穿階過,輕衫素裹斬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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