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朝

第一章 回朝

慶朝景順六年春,歷時三年的與北方游牧民族的戰爭,以游牧民族兵退四百里,每年進貢五千戰馬的結果結束了。

北征的主帥是東平侯孟境,孟境其人年僅三十有二,年紀不大,在武將中風評極佳,不僅因其領兵打仗出色,更因他為人極為正直且仗義疏財。

按理,大軍大勝,主帥班師回朝,眾將論功行賞,兵士解甲歸田,大軍所到處民眾即便不歡欣鼓舞,也該有些許喜悅。況且此一仗打得漫長而艱難,游牧民族本便居無定所,對草原地形極為熟悉,男女老少均善騎射,而慶朝地處平原,土地肥沃,民眾多以耕種為生,故此騎兵並不出色,北方的游牧民族共有四個部落,平時各佔一處,但為了慶國的布匹糧食,每年入冬百草枯黃時,他們都會集中越過國界去搶奪,有時搶完即走,歷年駐邊的將軍都會出兵戰一場,然而他們通常並不應戰,衝進草原化整為零,一散開便如泥牛入海,大軍尋無可尋。

三年前,四個部落之一的喀沙維爾部落新晉首領阿達魯卻屠了青石城,慶朝舉國震驚,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於是有了三年前的東平候挂帥出征。

今天便是大軍到達慶朝都城天京的日子,奇怪的是街上行人稀疏,店鋪門庭冷落,倒不象是迎接戰勝之師,彷彿是大軍戰敗而歸。更奇怪的莫過於班師途中,作為戰勝的主帥在未達京師,朝中又未有戰事的情況下,中途接旨去了駐守西涼關。

當日大軍抵達京師,並未見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只有一個小太監出城宣旨,還是口頭旨意,大意是除了傳宣威將軍進殿復旨外,其餘軍士就地解散。

宣威將軍姓佘,名遠志,在軍中素有威名,行軍打仗以穩見長,他帶的兵向來損失最少,皆因此人作戰從不拘小節,打得過打,打不過就暫時徹走,找到破敵之策后再戰,在他看來,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有結局最重要。

不好面子的宣威將軍在接到聖旨時,本來便黑的臉彷彿更黑了,一雙虎目冷冷盯着傳旨太監。這傳太監也是個妙人,在宣威將軍吃人的目光中依然典着臉笑着催促:“將軍,早朝將散,將軍快行一步,勿讓聖上等急啰“。

佘遠從鼻孔哼出一聲,回頭吩咐孫副將和他的幕僚梁申留下處理大軍解散事宜,他即便是心中鬱郁,怒火中燒也不至於敢抗旨,催動座下的青雲往城中憤憤而去。

從南城門通往皇宮的街上,有一間在京中也排得上號的酒樓,“和盛樓”,臨街的雅間,一年約二十的男子獨自在喝着茶,只見他穿着青灰色的錦緞圓領袍衫,單色綿緞平紋的細密紋理,即便衣服全無刺繡也知不尋常。此時他正低頭看着杯中茶湯,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晃着青花白瓷杯,淺青色的茶湯在杯中形成一個小旋渦。遠處隱隱的馬蹄聲越過冷清的街道傳進了男子耳中,他的手一頓,茶湯便從旋渦狀成了波浪狀,他放下茶杯,喊了聲:“青松”。一個模樣俊俏,十六七歲的小斯便推門而進,青松微微欠身問“公子,有何吩咐?“被稱公子的男子依然看着茶杯,吩咐道:“到宮門口去迎迎薛尚書,散朝後到這喝杯茶”。青松微彎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雅間下樓而去。

青松的腳步聲剛剛消失,那馬蹄聲便到了酒樓下,男子放下茶杯,輕踱到窗邊俯瞰街道,只見馬上的宣威將軍着着一身銀色戰袍,神態隱隱有隱忍之色,戰馬彷彿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馬步踏得也顯得有些暴燥。樓上男子靜靜看着佘志遠由遠及近再由近而遠往皇宮而去,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從喉中逸出。

進了大殿的宣威將軍從腰間解下帥印,單膝跪地,把帥印舉過頭頂:“臣代征北元帥東平候孟境向皇上復旨,幸不辱使命,草原四部不日便將來朝獻貢”。一身明黃的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急聲說道:“佘將軍快快請起”。旁邊待候的大太監明海向後面站着的小太監不着痕迹的揮了一下手,能在殿上待候的肯定都是有副玲瓏心肝的,小太監急步卻無聲的走向佘遠志,恭敬而謹慎的接過了帥印然後歸於一旁站立。

自宣威將軍踏進大殿伊始,文武百官便神情各異,有幾位尤為明顯兵部尚書喬修滿臉欣慰,戶部尚書薛尹明臉上神色明明滅滅,而承恩公一臉悲憤,盯着佘遠志的目光如血光閃閃,並且毫不掩飾的哼了一聲:“陰險小人”,隨着這一聲,有些人便往後退了退,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年輕的皇帝神色不由一冷,拳頭握緊鬆開,反覆拿捏着。

因着承恩公的作派,皇帝並未再往下問戰況祥情,只說:“佘將軍離家三年,佘老將軍與周老夫人必定望眼欲穿,趕緊回家,回頭朕宮中設宴咱們君臣好好再斜上一”。

由始至終無人提起東平候孟境,就如這一場大勝與他從無關係。

“和盛樓”的雅間,薛尹明已經落座,朝服已換下,一身淺青常服讓他看起來線條柔和了不少,他左拿起青花瓷杯輕啜了一口茶,右手輕叩着茶桌,隨後懶懶的往椅后一靠,輕笑着和對面男子道:“讓我來又有什麼不得了的事?”,對面男子抬起了頭,薛尹明看着面前的人晃了一下神,想着,“這人長成這天怒人怨的樣,絕對是個禍害”,人往往嘴巴比心誠實,想着的話這會已經衝口而出。對面那長成禍害的人面色瞬間冰冷,此時他心裏仿如絞着般痛,心裏想着“可不就是禍害?不但禍害了自己,還禍害了幾乎一族人”。

禍害的神色很快便恢復了清冷的樣子,他直視着薛尹明問道:“這是打算撕破臉皮了”。薛尹明縐了一下眉頭,似乎考慮着怎麼回答,半晌后才答,:“即便是不完全撕破也所剩無幾了,這幾年……”說到這,他下意識的看了下周圍,然後壓低聲道:“連那位似乎都只能忍着,別說東平候了”,說到那位時薛尹明用手向天上指了指。禍害冷冷哼了一聲:“這一家,早是順者昌逆者亡的做派,東平候與他們的積怨早己落下,這回不過加了一筆罷了,估計西涼一調這還只是開始。”聽完這話薛尹明抿緊了唇,而後長吁一口氣:“據喬老尚書說,當日東平候曾有戰報祥細講述了當時楊三出事的祥情,承恩公看后不知以什麼理由使那位留中不發。”禍害冷笑道:“兩萬將士因他埋骨他鄉,如何遮掩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飯菜上桌后,一番話下來,兩人已完全沒有了食慾,扒拉兩口便各自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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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風雨半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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