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留下碘伏和葯,張訓跨上小電車,撂下一句“上班了”,就風馳電掣地消失在陳林虎家的窗檯下,背影似乎都帶着他本人“我不理解”的情緒。
陳林虎被他閃退一樣的速度驚到,摸摸臉,覺得還不至於笑一笑就把人勸退。
手順着摸到眉尾的疤,凸起的一條瑕疵很明顯。
他以前也就是長得有點兒凶,後來高三臉上多了這麼一道,就從凶變成了兇殘。以至於他三歲的弟弟陳童小朋友一段時間沒見到他后再見面,看了一眼他剛結了丑疤的傷口就嚎啕大哭。
陳興業也挺無奈,一邊兒安慰小兒子,一邊還讓大兒子記得抹點兒祛疤的美容產品,貼面膜要是有用,他可以先買兩箱頂頂。
幸好後來陳童接受了他哥破相的事實,嚎啕大哭轉成小聲抽泣,邊抽抽邊說:“哥哥疼。”
陳林虎心裏“等這小子十八了我用拳頭教他做人”的念頭宣告破滅。
沒等陳林虎回答,陳興業就已經替大兒子跟小孩兒解釋:“哥哥不疼,別哭了,你哥可沒你這麼嬌氣,啊,是不是?”
陳童人小卻很聽得懂好賴話,害羞地抱住陳興業的胳膊。
不疼的陳林虎拎着書包回屋,拿手機自拍了好幾張,意外發現自己很有古惑仔的潛質,於是第二天上街買了件豹紋襯衫,在陳興業面前走來走去,屁股上又挨了他爹兩腳。
張訓總不會跟陳童一樣,抗衝擊能力還停留在三歲吧。
陳林虎想到張訓那輛尥蹶子似的撒丫子沒影兒的小電瓶,心想真是車如其人,跟昨天大街上張訓衝過來一腳撂翻扒手的動靜一模一樣。
他把碘伏倒出來一小部分,用棉簽沾着往傷口上擦,得虧傷的是左手,不影響握筆畫畫,就是得注意別把藥粉蹭得到處都是。
老空調努力發出嗡鳴,以證明自己的確在兢兢業業的工作,只可惜屋裏的溫度沒降低多少,陳林虎的手心沒多久就出了層薄汗,手繪板的筆有點兒打滑。
老陳頭年紀大了,不怎麼需要空調和網線,導致一台服役近十年的老機器在沒有網絡的陳林虎的頭頂刷起存在感,把他的不耐煩越吹越大,一張稿子改了又改,構圖換了三四個都沒定下。
等陳林虎準備出門買點兒冷飲消消氣時,老陳頭“咣當”一聲踹開門,聲音被樓道擴音給擴出去二里地:“孫賊,快來!”
儘管這一聲兒聽着像罵人,但陳林虎還是立馬丟開筆,很有孫子速度地竄了過去。
“喝,動作還挺快。”老陳頭也嚇了一跳,兩隻手抱着個沉甸甸的箱子正往門裏走,“快快,搭把手。”
陳林虎趕緊接過來,沉得手臂往下一墜:“再抬東西喊我一道去,你那腰閃一下我爸得把我的腰跟着掰折。”
“你想我點兒好吧,也想你爹點兒好,他可沒給你掰骨折的能耐,”老陳頭大聲道,“沒多沉,我自個兒就帶回來了,就是那營業員說話跟蚊子哼哼似的,費老勁了。”
您這耳朵可也老費勁了。
陳林虎沒把這話說出來,低頭看了一眼,老陳頭買回來的是一箱牛奶。
“什麼時候改喝牛奶了,”陳林虎把箱子搬進屋,“您不嫌牛奶一股腥味兒,只喝豆漿嗎?”
“給你喝的,”老陳頭在他身後帶上門,“我剛才一尋思,覺得雖然你爸的見解和用詞很不地道,但主旨思想還是可以採納的——你長身體呢不是?補補也行,總不能跟個一米八五的麥秸稈似的,真讓你爸給你掰骨折了。”
老陳頭的語氣里着重強調了自己並沒有跟陳興業統一戰線,就是單純為陳林虎的茁壯成長澆灌施肥。
說完還去冰箱裏看看雞蛋夠不夠,又準備跟中午來做飯的阿姨囑咐囑咐做點兒營養均衡的飯菜。
老陳頭氣勢磅礴,聲如洪鐘:“我陳明理手底下養過的娃娃,要是長得還沒他陳興業手底下的結實,老子腦袋擰下來當夜壺用!”
陳林虎很想說自己都已經成年了,各方面指標已經多少定型,可供老陳頭髮揮的空間所剩無幾。
但這話他也沒說出口。
這種能讓只喝豆漿的老陳頭接受牛奶的感情非常純粹,且沒有後續。單純就是希望陳林虎能再結實點兒——儘管他已經能打架鬥毆了——而不需要他用結實的身板兒換什麼值得誇耀的東西回來。
在老陳頭眼裏,陳林虎本身已經很值得誇耀了。
陳林虎沒多說什麼,拆開箱子當著老陳頭的面兒就幹了一瓶牛奶,在老陳頭熱切的目光下點個頭:“挺好的。”拿起一瓶遞過去,“你也喝。”
“我喝不來這玩意兒,”老陳頭搖頭,“喝了就竄稀,跟灌瀉藥似的。你這從小就讓你爸下|毒一樣地喂大了,身體裏有抗體了都。”
“……”陳林虎心裏剛升起的一點兒親情的小樹苗被老陳頭狠狠給掐斷了,“沒事兒,您可以坐馬桶上喝。”
老陳頭照他後背拍了一巴掌:“滾蛋!話少都擋不住嘴欠。”
挨了這估計能拍死蚊子的一掌,陳林虎把箱子搬到自己卧室,跟林紅玉買的那個瘸了腿的行李箱個在一起。
“哎,你爸還說什麼維、維生……”老陳頭跟着走到卧室門口,舌頭跟打了結似的,“什麼藥片兒的,超市有賣嗎?你說你翻着倍兒的吃能不能也翻着倍兒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