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
輿水憐換了外套,以防萬一身上還帶了些備用的武器。
他看了眼窗外——外面大雨嘩啦啦的,夜裏的城市蓋上了一層彷彿連光都反射不了的陰影披風,籠罩在夜色和滂沱大雨里的城市比白天要猙獰幾分。
輿水憐皺起眉頭,他情不自禁想到一句話——雨夜殺人好時機。
……應該只是我胡思亂想。
他這麼安慰着自己,從門口的鞋櫃旁摸出一把傘帶着出了門。
=
夜裏睡不着的不止輿水憐一個,江戶川柯南隔着窗帘看着外面的影子,聽着不停歇的雨聲,只覺得心裏說不出的不安穩來。
沒有毛利小五郎的參與,他一個小孩哪有什麼辦法讓自己完全介入到案件之中?
雖然他委託了阿笠博士和灰原替他查查情況,留意動向,但信息的來源太過於被動,很多時候不到第一現場,就會錯過細節和線索,有時候就只差這最後一塊拼圖,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該死,他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斃嗎?
他兩手交疊放在腦後枕着,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眉毛幾乎要擰成一團。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個人,和那個郵箱。
霧島偵探留給他的郵箱!
要聯繫他嗎?
=
「——報告!我們已經快到「潘諾」的住所了……!該死!這天氣太糟糕了,能見度太差了。」
「不要開太快,安全第一知道嗎?」
雨刮器在重重的雨水衝擊下發出悶響,車裏的警察只能從雨刮器和剛剛刮出來的那點空隙里看清外面的景色,路燈和雨水把遠景暈得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團和路燈杆子,開車的警察放慢了車速——他怕自己開太快看不清紅綠燈。
他將車窗搖下來一點,試圖用肉眼去看,嘴裏叨叨着:「慢點!我記得前面有個行人路,你注意減——」
減速的減字還沒說出來,旁邊一輛飛速疾馳的車濺起的水花就噴了他一嘴,他「呸呸呸」吐了好幾口,要不是時間緊急,他就差對着那台車吐口水了。
忙着辨認前路的開車警察瞥了他一眼,「你還好吧?」
「我沒事。」
車從身旁駛過時,那有別於平時在街上見到的主流車型設計的風格還是讓這位警察判斷出了車型。
草,是他買不起的豪車。
他嘟囔了一句,「什麼老爺車了還開這麼快……這種車就該去博物館裏放着……」
「什麼車啊?」
「保時捷!好像是356a。」
同事不懂車,也就隨口一問。
他恰藉著路燈的燈光將頭上抬,看到了目標所在的那幢大樓:「我們快到了!」
「其他人呢?」他將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把手機拿出來撥通了諸伏景光的電話。
幾秒后,電話接通。
「伏見先生,我們已經快到目標人物的住所樓下了。」
電話里傳來唰唰的雨聲。
「先不要闖入,就在附近等候,我這邊馬上就到。」
「明白。」
在路過最後一個減速的行人路后,車輛拐彎駛入了路旁的停車場。
二人穿上雨衣,又翻出把雨傘來,藉著夜色朝着那幢公寓樓跑去,安保人員一看見他兩還以為是鬼鬼祟祟要行不法之事的惡徒,一把拉開保安亭的窗子就嚷嚷起來——
「那邊幹什麼的!過來登記,不然我就報警了!」
年紀大點的那個使了個顏色,旁邊的小警察上來掏出證件,「警察。」
「啊?」保安睡意都被打散了,「出什麼事了?」
「有個案子和你們這裏的住戶有關,我們來了解下情況,麻煩配合調查。」
「啊?好、好,我這就跟你們一起……」
保安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摸背後的雨衣,無意中碰到了一旁的保溫杯,失衡的杯子哐當一聲撞在板凳上,錚錚錚的脆響和碰撞聲響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就在這一霎那,驚雷炸響,保安一個趔趄從房間裏跑了出來。
雨夜裏,那幢大樓潛伏在氤氳不清的迷霧之中,高樓的燈光猶如一團團散開的火光,視線只能看到中部往上,就像是被攔腰截斷似得,讓黑色的高樓顯出幾分搖搖欲墜的錯覺來。
=
路燈明亮,輿水憐撐着傘站在等下,直到遠處的黑色轎車駛來停在他面前,他利索地收了傘上了車。
寒夜裏,車內外簡直是兩個溫度,他一進去就下意識吸了吸鼻子,溫熱的空氣進入鼻腔讓他感覺酸酸的。
諸伏景光將車內的抽紙遞給他幾張,目光落在他肩頭,「頭髮擦擦。」
輿水憐先前走出樓梯口時沒能第一時間把傘撐開,那短短几秒的空隙讓他肩頭濕了一小片。
「……謝謝,沒想到還是麻煩你了。」輿水憐無聲地嘆了口氣。
「沒關係,本來就是正好要經過你家。」諸伏景光說,「這裏過去很快,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我已經向異能特務科那邊申請了。」輿水憐將下樓撐傘時弄到水的頭頂擦了擦,「已經在走臨時程序了,權限很快就會批下來,放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我倒是不怎麼介意,你也知道公安有請你做線人的打算吧?」
輿水憐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展開這個話題。
他剛才和津田真人通電話時得知他正在痛苦的加班中,輿水憐對異能特務科的傳統藝能已經見怪不怪了,先是安撫了他兩句,還說自己下次見他時就不送別的了,多送點能量飲料和防脫髮的洗髮水。在津田真人痛苦的哀嚎中,他將自己要參與到這場調查中的意願提了提,津田真人就十分積極的去幫他打報告了。
也得虧異能特務科零零七都不稀奇的加班,導致審批下來得異常之快,就在諸伏景光的車到來前一分鐘,他就得到了ok的答覆。
除了這個答覆是和他最不對付的天野主任批准的之外,他沒有什麼其他的不滿了。
輿水憐看着一板一眼工作着的雨刮器,問道:「千惠美還沒有消息嗎?」
諸伏景光:「沒有。」
「對了,那些屍體上……有找到線索嗎?」
諸伏景光:「目前還沒有,時間太短了。」
「現在唯一的切入點還是酒吧老闆,但他什麼都不肯說,一直堅持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雖然經營酒吧,但社會關係並不複雜。」說到這裏,他明顯頓了頓。
輿水憐凝視着他的側臉,「怎麼了?」
「……我覺得很奇怪。」他目不斜視地看向前路,手指輕點方向盤,彷彿在思索什麼,「那個酒吧老闆的人際來往很單純,幾乎是除了工作上的夥伴外,他不關注一切事,將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妻女上——準確的說,是撲在了女兒身上,每天都在想辦法賺更多的錢,給她治病,然後給她留下足夠她生活的錢。」
諸伏景光:「他女兒今年十二歲,自小就體弱多病,四年前又因為車禍失去了一條腿,現在幾乎是完全在輪椅上生活,前年還得了抑鬱症。他妻子辭了工作,全力在家照顧女兒。周圍的人對他的評價無一不是「老實的好人」、「脾氣很好」、「好父親和好丈夫」……」
輿水憐靠在略硬的沙發上,「你是說這和他在審訊時表現出的態度不同?」
很多犯下重案的人,平日裏也有極好的風評,比如老實、不起眼、有求必應,甚至有相當高的社會地位,但這和他們作案並不矛盾。
……諸伏景光不會犯以貌取人這種新手才會有的毛病。
輿水憐畢竟沒在第一現場,消息不如諸伏景光來得全面。
他問:「……你是覺得他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覺得他是兇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更奇怪了——他社會關係簡單,簡單到他作為一個酒吧老闆,幾乎沒有任何生意上的社交,就連酒吧的常客他也不維護,全權交給手下的人,甚至像是在竭力撇清一切社會關係,這和大部分的酒吧老闆都不同。」
輿水憐覺得諸伏景光用詞還是很客氣了,這哪裏是不同,簡直是反向衝刺了。
這就像一個銷售不去拉客戶,每天只守着自然進店的那些客戶,試問哪家老闆這麼隨意地經營?除非是不差錢的那種。
可這和他為了女兒攢錢籌錢就有些矛盾了,除非他疼女兒只是口頭說說的。
難怪諸伏景光覺得怪怪的,但又不能作為一個點提出來。
輿水憐腦子裏又過了一邊,「我的直覺告訴我,可能線索就在那些受害者身上。」
閃電忽然降臨,四周的景色有短暫的一瞬變為了黑白畫,在視野恢復后的幾秒,一道驚雷響起,緊接着就是越發沉重的雨點,啪啪地甩在車玻璃上。
諸伏景光面色陰沉,「……雨更大了。」
這也意味着,尋找千惠美會更加困難:能見度更低、雨水又會沖刷掉一些可能為警察提供先生的痕迹。
一個小學女生,如果按照櫻川小妹妹的描述,她可能已經失蹤了十五、六個小時。
在輿水憐看來這是很不樂觀的情況——兒童的反抗能力、身體素質、抗打擊能力、傳達求救信息的能力都遠遠比不上成年人,警方不能指望千惠美一個孩子給他們留下求救訊號,這又不是荷里活電影,不是人人都是小鬼當家。
怎麼在暴風驟雨的極黑之夜,找到一個不知去向的小學女生?
=
諸伏景光和輿水憐撐着傘到達了「潘諾」的公寓樓下,兩位警察看着他將今天一起出現在現場的輿水憐帶了過來,面面相覷。
這不是今天發現死者現場的那個私家偵探嗎?
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出現在這裏,還是被伏見先生帶來的!
其中一人明知故問道:「這位是……?」
「咳。」諸伏景光也不知道如何介紹,只好按內部說法,「是異能特務科的外援顧問。」
二人心會神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上來說:「幸會、幸會。我們還沒和異能特務科的「外援」合作過呢……」
「……幸會。」輿水憐勾起嘴角,「這是我的榮幸才是。」
諸伏景光看着另外兩人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輿水憐,他打斷道:「先上去吧。」
「是!」
=
幾分鐘后,兩位警察看着這位年輕俊美的顧問先生臉上露出了一絲微妙的表情——像是包含着疑惑、不解、震驚等多重含義。
諸伏景光熟練的從口袋裏掏出手套來戴上,還往輿水憐口袋裏塞了一副。
他們在被害人家門口敲門半天都無人應答,就在這時輿水憐發現有一個淺淺的血痕,淺到只有很小一小塊,只有指甲的月牙白那麼小。
最終他們決定破門而入,在門被打開的那個瞬間,「潘諾」的屍體就直直闖入眼帘,一點鋪墊都沒有。
他是被人用槍一擊斃命的,簡單粗暴。
「……是的,這邊已經發現了「潘諾」的屍體,請安排人過來。」
諸伏景光掛了電話,轉頭說道:「去問問這邊有沒有監控,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進入過這間公寓。」
「好的!」
輿水憐對着已經平靜躺着的死屍,嘴唇囁嚅,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
其中一個警察偷瞄他半天,心裏琢磨着——這位顧問先生是不是沒見過這種血腥場景,初次看見被嚇破膽了?
就見這年輕顧問忽然扭頭看着他,他還以為自己偷看被發現了,忙移開視線。
幾秒后,黑髮青年就走到了他面前,柔和笑着問:「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或者碰到過什麼人?什麼都可以,能跟我說說嗎?」
「……沒什麼特別的。」他回想了一下,這大雨天能有什麼特別的?就算有他也看不見啊?
但輿水憐那雙漂亮如湖水的藍眼睛盯着他時,他這種敷衍又理所當然的想法瞬間收了回去,開始仔細在腦海里勾勒細節。
「還真有,不過我覺得和這個案子沒什麼關係。」
輿水憐很有耐心,問道:「能說給我聽聽嗎?」
「我們遇上了一輛保時捷。」
說到保時捷時,諸伏景光和輿水憐同時有一秒的微怔。
「保時捷?」
「我不太懂車,但聽前輩說好像是叫什麼……356a吧?」
輿水憐迅速調整表情,彷彿對方剛才說的不是什麼深水魚雷,而是一句家常話。
他淡淡道:「對,是這個型號。」
警察見他表情淡定,心裏估摸着這就是個不重要的小事,他尷尬地摸了摸頭髮,「我去搜搜被害人家裏有沒有其他線索。」
「……嗯。」
那警察轉身進了書房,輿水憐走到諸伏景光身邊蹲下,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事情越來越麻煩了。」諸伏景光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輿水憐笑了笑,「……是啊,我們要更努力了。」
只要監控里能確定他們來了這裏,這件事多半還是得和組織牽扯上。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個假的潘諾確實和黑衣組織有關係。
而且很可能是琴酒親自動手的。
他幹了什麼事?
諸伏景光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打開接聽,那邊的人說了幾句后,他說了句:「稍等一下。」
然後將手機平放,打開了免提。
「繼續說吧。」
「啊?好的。我們現在鎖定了地下室里那幾位未成年被害者的身份……」
「三井理奈,13歲,籃球社社員,半年前因為遊樂場事故導致左腿骨折,修養了三個月。」
「富田咲子,12歲,自小練習芭蕾舞,兩年前在踩踏事故中受傷,雙腿骨折……」
「高田珠理……右腿、手臂骨折……」
「渡邊皋月……截肢……」
等到那邊一口氣念完已確認的被害者身份后,這邊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輿水憐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這還真是明顯得不行。
輿水憐問諸伏景光:「我可以和他說話嗎?」
「當然可以。」
輿水憐問電話那頭:「酒吧老闆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欸……?等等,你是哪位……」
諸伏景光搶答:「放心吧,是請來的外援顧問。」
「哦哦,那我就說了,我們剛剛還問了問他,酒吧老闆還是那副態度,堅持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讓我們去找房東對峙……」
輿水憐:「我知道怎麼讓他交代了。」
「——啊?你說真的嗎?」
「一個假設。」輿水憐淡淡道:「你們可以按我接下來說的試試,說不定能撬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