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北

胡一斌怔了怔，緘默不語。

“去看看吧，我拜託了李叔叔來看店。”顧見安留下這麼一句話，便拿起了桌上的大外套，低着頭走了出去。

胡一斌看着他灰暗的背影，心裏忽然就很不是滋味。

日落了，餘暉灑下一地滿塵，覆蓋東巷的最後一抹肆意陽光消失殆盡，收斂又沉默的黑夜又將到來，這是屬於他們的此間，也埋藏着他們的曾經。

顧見安有些恍惚，遇見闞遙以後，他多久都沒有這麼行屍走肉地在走巷口了。

胡一斌欲言又止地想跟前面的顧見安說什麼，想了想還是算了，他抬頭望着漸漸灰暗的天空，回憶也一點點浮上腦海。

林北是誰呢？他與顧見安從小就相識。

胡一斌在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見他們。那時的他剛跟父親鬧掰，剛進東巷就被一群混混堵着要過路費，他骨子裏倔，死活都不肯低頭。便被他們一行人打的爬都爬不起來。那群混混掰着他的頭，要他叫大哥，他不肯，於是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他當時血水糊着眼睛，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那了。直到一陣模糊之中，他聽到了其他人分不清的聲音，以及一片打架的噪音。

片刻過後，有人用袖子幫他擦乾了眼角的血水。

他勉強睜開眼，便看到了兩個十分俊朗的少年，站在一旁淡然一身的是顧見安，給他擦凈眼角的是林北。

在胡一斌的第一眼裏，林北是一個很好看的男生，是的，好看，就像五官精雕細琢的女人。

林北的嘴角留着些被打之後的血跡，卻是如釋重負地看了他一眼:“小子，你挺硬氣啊，還好活着！”

那時候的顧見安只是淡然，卻不冷漠。他當時臉上也掛了些彩，但對比周圍倒了一地的混混，胡一斌的敬佩之情由心而生。

“你要是沒家的話，跟我們走吧。”顧見安蹲下身子，真摯地向胡一斌發出邀請。

林北癱在地上:“先躺會，等會把他扛回家。”

顧見安也不扭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和他們並肩躺下，那個夜晚，是胡一斌離開母親后的第一場溫暖。

……

“他喜歡喝烈酒，一會你敬他。”顧見安停下腳步，將不知什麼時候買好了的酒塞到胡一斌懷裏。

“你不準備進去了？”胡一斌拿着酒蹙眉問了一句。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顧見安說著，點了根煙靠在柱子上抽着。

胡一斌懶得理他了，推開了祠堂門。

這是東巷的林家祠堂。相傳曾祖父母那一代，林北家是貴族，所以有自己的家族祠堂。後來家道中落，這個祠堂因為林家多做善事所以沒有被巷民們拆掉。

而林北死後，便也被埋在了這裏供奉着。

顧見安現在不肯進來，但胡一斌早就知道他常常會一個人拎着酒來着坐上大半夜。他怕的大概是林北的周年吧，林北死的五周年。

胡一斌坐在祠堂中央，周圍有蠟燭燃燒，於是並不覺得昏暗，只覺得滿是悲涼。

那麼林北是怎麼死的呢？

胡一斌苦笑地在地上灑了一杯酒，自己也抬頭飲了一杯。

十四歲那年顧見安的生日。胡一斌和林北商量着要給顧見安好好過這個生日，兩人一起策劃了一場驚喜。

可就在那天早上，顧見安與他們大吵了一架，原因是顧見安看到了林北的火車票，得知他要離開，去給生而不養的癌症母親養老。

林北的母親為了繁榮，與林北父親結婚後兩人各奔東西。只留了個年幼的林北與爺爺奶奶相依為伴。

林北與顧見安同病相憐，顧見安本以為他林北是個硬氣男兒，卻沒曾想最後會礙於血緣，去給所謂母親再婚再孕的那一家子吸血鬼養老。

他更生氣的，是林北放棄了他們三個人規劃的未來，要去懦弱地在為別人而活。

顧見安冷着眼摔門而出，一場生日會就那樣草率的結束了。

林北追了出去，胡一斌攔不住，但要是他早就能知道那個少年出了那個門就再也回不來，他死也不會讓林北跑出門。

再後來，林北出了車禍。大貨車司機喝醉了，將過馬路的少年撞倒，卻又醉醺醺地在他的身上碾壓了幾下。

救護車到的時候，那個昔日裏帶着陽光的少年死的慘不忍睹。

從此，顧見安的生日，便是林北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