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一個並不需要參與秋獵的公主,屋內的小几上卻放了各式各樣的傷葯,石大虎雖看起來有些愚鈍,可畢竟身為清正司左衛營衛長,自然不會放過這顯而易見的“細節”。
晏晚不由自主攥緊了錦被。
“我本就是隨行女眷,自不必去秋獵,怎會是因秋獵受傷?石衛長真是說笑了。”
凡來了獵山行宮的,誰不知道女眷根本不必出獵,她若心急承認,反而才惹人懷疑。
只是晏晚清楚,她若編不出個理由來,只怕這石大虎不會放過她。
果然石大虎接着便道:“護衛皇室平安是禁軍兩司之責,倘若公主殿下在行宮受傷,微臣難辭其咎。”
晏晚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讓人瞧出床上還藏着人,聽了石大虎的話,狀似平靜地回答:“是昨夜大約有些水土不服,身上難受得厲害,便想找點藥丸吃,誰知道周嬤嬤拿的好像都是些用不上的葯。不然石衛長幫我瞧瞧,該用哪個?”
反客為主,晏晚雖沒什麼經驗,可前世朝堂飄搖,後宮也難免受到影響,她於其中保全自己,自然跟着學了不少應急的法子。
那到底還是個掛着名的公主,石大虎身為外臣,又哪裏敢去動公主的東西?
聽到晏晚這般說,石大虎果真連忙又行一禮:“微臣不通醫術,不敢妄言,若公主殿下身子不舒服,要不微臣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石大虎在清正司有些年了,也知道這位永寧公主的情況,說是公主,跟個宮人也差不多,屋裏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着實可憐。
晏晚哪裏敢讓他請太醫來?自然連忙道:“不必麻煩了,昨日歇下,今天又多睡了一會,已經沒什麼不適了。可莫要耽誤石大人的公務才好。”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便沒什麼必要了,石大虎自然行禮帶着人告退。
只是他將要走出這屋子之際,還是轉過頭,深深朝那小几上擺着的傷葯看了一眼。
一個不用出獵的公主,會提前準備這樣多的傷葯嗎?
*
聽得外頭沒了動靜,確定石大虎一行人已經離開了,晏晚才坐在床上,徹底放鬆了下來。
兩世里她還是第一回做這種事,也不知道露出什麼破綻沒有……
正在她暗自感慨之際,忽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這才想起被子裏還矇著一個人呢!
她連忙把被子扯開,瞧見穆彥已是滿頭大汗,慌忙問:“你,你如何了?”
穆彥大口地喘着氣,理順了呼吸,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晏晚見他腦袋清醒,還能動彈,這才放心些許。
而這會,“劫後餘生”的兩人,也終於注意到了目今彼此尷尬的位置——
穆彥躺在床上,晏晚就坐在他身邊,因為要將他擋起來,幾乎是貼着他的腰。
身體的溫度,便透過算不得多厚的錦被傳了過來,讓終於有空意識到這一點的晏晚,“騰”地一下從床上跳了下去。
“我……”她站在地上,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乾脆又轉過身去,急得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而穆彥猛然攥了拳,咬緊牙關才把聲音都咽回去。
“是不是碰到你的傷口了……”晏晚背着身,卻記得方才自己躲開時穆彥一瞬的表情。
穆彥等那遍身的疼痛過去了些,才道:“無妨……”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股尷尬的感覺,晏晚只想先逃出這屋子清醒一下。
“我出去瞧瞧御膳房的宮人有沒有送吃的來,把他們攔在外頭,你別出聲。”她丟下這麼一句話,抬腳就走。
走出兩步去,才發現自己沒有穿鞋,她又垂着腦袋折回來,把鞋穿了。
這回晏晚連視線都沒抬一下,像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似的,一溜煙跑走了。
穆彥躺在床上,看着她折回來又連忙走了,不知怎麼,竟自己笑了一下。
在發覺自己方才不太尋常的情緒之後,他微微怔了一下。
外頭陽光明媚,行宮中的宮人已將昨日的一片狼藉打掃乾淨,若非巡邏的禁軍幾乎多了一倍,任誰也猜不出就在這處獵山行宮,昨日發生了險些危及帝王性命的刺殺。
晏晚出來將御膳房送午膳的宮人攔在了外頭,本是想拿些東西給穆彥吃,可走到門口,思及方才之事,又怎麼都邁不開腳步來。
她在門口站了有一會,才推門進去,只是卻沒和穆彥說一句話,擱下東西便扭身又逃也似地離開了。
昨日一心都在刺殺上,還未來得及細想,如今冷靜下來,方才覺出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情有多“荒唐”。
江寧王穆彥,那可是十七歲便因陵州平亂有功封侯,十九歲便遠下江淮,一舉破除多年匪患的“玉面閻羅”。
連后宮裏的小丫頭都知道,那位異姓王在江淮僅憑一己之力便斬敵近百,更遑論他手底下帶的那些兵士,該是多驍勇善戰。
這麼一個手上不知收了多少人命的人,如今就躺在驚蟄苑的床上,饒是前世以魂靈之身跟了他足足三日,晏晚也有些接受不得。
救人是一時衝動,倒是沒有多想,如今禁軍四處巡邏,藏着這麼一個大活人,便成了一個大麻煩。
晏晚一邊想,一邊沿着宮道往前走去。
只是沒想到,還沒走出多遠,迎面竟是又遇到了那位清正司的石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