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爸!人渣!
八月初的中午,烈日炎炎,蒸騰的熱浪消磨着人的意志,知了不知疲倦地發出尖厲的叫聲,吵得人腦瓜子疼。
藍楹巷內的一家小雜貨店內卻是一番閑適光景,空調的出風口對着櫃枱呼呼大吹,面積不大層高又低的店面里灌滿了冷風,涼爽怡人,甚至還有點冷颼颼的。
櫃枱里,孫諺識半躺半靠着老闆椅,雙腿擱在腳凳上,右腳有節奏地晃動着。他嘴裏叼着煙,雙手捧着手機,正在玩消消樂。這破遊戲,第368關玩兩天了還是沒過關,從一開始的心浮氣躁到現在的老僧入定,孫諺識已經被這一關折磨得沒了脾氣。
他百無聊賴地退出了遊戲,五指插入發間,撩了一把已經長到遮眼的頭髮。已經兩個月沒修剪的頭髮亂已經很長了,後腦勺甚至能扎個小馬尾,幾天沒清理下巴也冒出一層青色的胡茬。
好在孫諺識的臉型和五官都長得好,反而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懶散痞氣。
今天的室外溫度最高可達38°,想來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間來買東西。
孫諺識起身正欲關了店門上樓睡個午覺,透明的軟門帘被掀開,一個穿着黑T恤的男人挾着一股熱浪走了進來,徑直走向飲料冷藏櫃。
孫諺識眯眼掃了一眼對方挺拔的背影,又懶洋洋地跌坐回去,雙肘搭在櫃枱上,躬着背重新玩起了手機。
突然,有什麼軟綿綿、熱乎乎的東西爬上了他的膝蓋!
孫諺識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地雙腳點地,腰抵着椅背往後退了半步,隨後才心驚肉跳地低頭看了一眼,只見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正蓋在他的膝蓋上。
他今天穿了一條沙灘短褲,那隻軟乎乎的小手又嫩又白,食指正不安分地摳着他膝蓋上的皮膚,又癢又麻。
孫諺識順着這隻小手看過去,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抿着唇,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也不知是怎麼悄無聲息跑進櫃枱來的。
小姑娘扎着兩個衝天鬏,額前毛茸茸的碎發被汗水沾濕,粘在了額頭上,原本白嫩的臉頰被曬出了兩團紅暈,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臉上沒有半分怯色,她還用藕帶似的白嫩嫩的手指繼續摳着孫諺識的膝蓋。
面對這麼漂亮又可愛的小姑娘,即便是不太喜歡小孩的孫諺識也不禁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彎下腰和小女孩對視,問她道:“你怎麼跑我櫃枱里來了?”
小女孩睜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孫諺識,突然張嘴甜膩膩地輕聲叫道:“爸爸。”
三十歲大齡未婚男——孫諺識,頓時愣住了,驀地噗嗤一笑:“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從我這裏騙糖吃?”他從櫃枱上的糖罐里摸了一顆最貴的棒棒糖遞給了小女孩。
小女孩並不接糖,仍舊直勾勾地看着孫諺識,彷彿能從他臉上看出花來似的。
孫諺識感到好奇,晃了晃手裏的糖問道:“不要?想吃雪糕?”
小女孩恍若未聞,又輕輕地叫了一句:“爸爸……”
不知是小孩子口齒不清還是怎麼著,孫諺識總覺得這小孩的發音有些奇怪,正想再逗兩句,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起。
“月月,快出來。”
這聲音慵懶低沉,帶有一點金屬顆粒沙啞質感。
孫諺識抬頭,說話的正是方才進店的黑T恤男人,對方身材高大挺拔,手臂肌肉緊實,看面容卻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少年約十八九歲的樣子,小麥色的膚色,模樣長得端正俊秀,很是出挑。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年右臉顴骨的位置有條兩公分長的傷疤,看起來是舊傷,顏色比其他部位的顏色要淺一些,細短平滑的一條,傷得應該不是很重。這疤痕不猙獰,但讓尚未將所有稚氣褪去的少年莫名多了一絲匪氣。
孫諺識微訝,方才他只瞄了一眼背影,還以為是個附近幹活的裝修工人,沒料到竟然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
少年被孫諺識直愣愣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歉然一笑,用低沉的嗓音又說道:“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有點調皮。”
少年站在櫃枱前,擋住了來自門口的所有光線,孫諺識坐在櫃枱里被對方的陰影籠罩着,隱隱地感到了一些壓迫感。
“啊,是這樣。”孫諺識回過神來,原來這小姑娘是跟着這少年進來的,因為太小隻了他便沒看到。
“朗月,出來。”少年又喊了小女孩一句,把一瓶礦泉水、一瓶香蕉牛奶和十塊錢放在了櫃枱上。
孫諺識收起錢,找了三個硬幣給少年。
少年把硬幣塞進了牛仔褲口袋裏,低聲說了句“謝謝”。
叫做朗月的小姑娘不為所動,仍舊像個漂亮玩偶似的盯着孫諺識。
孫諺識失笑,又把那顆棒棒糖遞給她:“送你的,快跟哥哥回家吧。”
朗月看向少年,但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