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現在,她就站在希斯克利夫鼻子底下,外套貼着他白色的襯衫,發頂蹭着他的下顎,她只要稍稍抬頭,就能數清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然後,她伸出手臂,環住了希斯克利夫的腰,把腦袋慢慢貼在他的胸口上。她聽見了他的心跳聲,就像她自己的一樣,比任何時候都要劇烈。雪花落在她手上,卻並不寒冷。
世界變得安靜了,所以他們彼此的心跳就顯得更加強烈,彷彿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落在雪地上,炸裂開,再綻出玫瑰的花朵來。
“砰、砰、砰。”
他們開始喪失掉聽覺和視覺,只餘下心臟還在狂跳。五臟六腑都在燃燒,伴隨着柴火裂開的噼啪聲。
希斯克利夫愣了足有好幾秒,才緩慢的,難以置信地回抱住瑪麗,然後他逐漸開始加大手上的力道,似乎生怕一個鬆手就被瑪麗跑掉。他用下巴抵住她的發頂,輕輕喚了一聲:“瑪麗”。
“瑪麗·班納特。”
“我很喜歡你。”
“我想要活下去,和你一起活下去。”
他開始希望自己是那個沒有被取走肋骨的亞當,也逐漸明白阿波羅為什麼會為達芙妮瘋狂。但是他又遠比阿波羅幸運的多。
希斯克利夫從來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和究竟多大年紀,
他時常覺得自己並不能算是一個人,而更像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但是現在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靈魂。
他看見了他黑色的靈魂,和瑪麗的融合在一起,於是他的靈魂開始變成一中散發著柔光的金黃色。他有了溫度和真正意義上的生命。
瑪麗的腦袋貼在希斯克利夫的胸口上,嗅着他襯衫上淡淡的煙草和彈.藥味道,這一刻她感到無比安寧。
她從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哪怕是重生后也學不會什麼叫溫柔和體貼。在希斯克利夫身上,她看到了一中叫做“契合”的東西。這東西讓他們的人生和魂靈緊密相連,再也撕扯不開。
瑪麗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於是動了動身子,抬起頭,看着希斯克利夫的下巴,問:“你剛才,為什麼一直都不理我。”她剛剛被烏泱泱的人群擋在後面拚命踮腳,想和他打個招呼,可是他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希斯克利夫低下頭,黑色的眼睛裏映着瑪麗的倒影,他低低笑了一聲,手掌撫上她的臉蛋。
“因為我擔心我看你的時候,你不在那裏。”
花言巧語。
瑪麗憤憤地想,她準備辯駁幾句,這一向是她擅長的事情,很少會輸,所以自信滿滿。但是還沒等她開口,希斯克利夫的臉龐就在她面前開始無限放大。
她看過不少莉迪亞的言情,所以知道希斯克利夫接下來要幹什麼,於是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她額頭上。
這好像和里講得不太一樣,但還是會讓人感到頭暈目眩。
我來到世上,乃是光,但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裏。②
因為顯赫的戰功,前線又捷報頻傳,希斯克利夫被批准擁有了一個小小的長假。他沒有回赫特福德,也沒有回希臘大街的房子,而是在聖心醫院的換藥室里申請到一張不舒適的長凳,作為夜晚休息的地方。
白天,他在換藥室里幫忙,但是經常顯得礙手礙腳,於是被瑪麗趕到廊下曬太陽。到了午飯時間,他又自告奮勇和瑪麗一起給傷員們送飯,但是傷員們一看見他就緊張又激動,一個個掙扎要起來向他致敬,搞得病房亂做一團。
等到了晚上,所有的工作都趨於結束,世界變得安靜,瑪麗開始看書的時候,希斯克利夫就又回到換藥室里來。他坐在瑪麗對面,用一塊乾淨的白色棉布擦拭槍.支和刺刀。
煤油燈把他們的身形映在牆壁和呢絨窗帘上,影子被無限放大和拉長,所以看上去他們彷彿是頭並着頭,膝貼着膝。院子裏風雪依舊,但炭盆里燃燒着溫暖的火焰,所以屋子裏的人感受不到寒冷。
瑪麗很認真,始終低着頭拿着鋼筆在書上勾勾畫畫,腿上搭着一條紅色的軍毯,偶爾會抿一小口杜松子酒,然後就又迅速低頭看書。希斯克利夫則不那麼專心,他把□□中的子·彈都取出來,並作一排放在桌子上,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槍管。他時不時抬起頭看瑪麗一眼,看她耳邊的碎發,看她光潔的額頭,也看她纖巧的手指。
最後他索性徹底停下手上的工作,只怔怔看着她出神。於是他便發現她左邊眉毛里竟然還藏着一顆淺棕色的小痣,就在眉毛的尾端,除非特意觀察,否則絕對發現不了。他還發現瑪麗握筆的時候和別人不太一樣,所以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上更容易沾到墨水,這讓她的皮膚看上去更加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