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畫面

原時宿快步回2班教室,垂在身側的右手緊緊握着一本冊子，力度大得能瞧見其上凸起的青筋脈絡，和顫抖發白的指節。

他一路走到座位上，鬆手時,指尖因用力過度不住戰慄。

啪嗒一聲,冊子下墜，落地時,章章頁頁清雋鋒利的字體順着褶皺展開。

二班的班風嚴謹,不許大聲喧嘩,大家在座位上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擾。

一片寂靜中，原時宿站在原地靜默片刻，他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

一幅幅畫面在腦中閃過。

被頎秀少年扣在懷裏的女孩微闔着眼，面上泛着紅,她似是承受不住般靠在他的鎖骨上，睫毛輕顫......

沒來由的，他想起那段荒謬的話。

已被他歸為熟人行列的溫令璟在今早的例行檢查過後叫住了他。

神色帶着些猶豫，“學長，”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連一直帶笑的嘴角都抿成堅定的弧度,“我之前還隱瞞了您,之前不太好意思說，但現在和學長應該也算是熟人了,”

他盯着原時宿的眼睛,“離開學姐那一組,其實真正原因是,”

原時宿聽見他說：“學姐她,總是會做出一些失禮的舉動......我實在有點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

原時宿擦拭眼鏡的動作頓住，他盯着還在發顫的手，下意識扯扯嘴角。

那算什麼，像他這種被人戲耍的倒霉蛋才有資格說這種話吧。

他手又用力幾分。

*

謝知瑤收到系統提示時，仍在和江盛年鬥嘴。

鑒於自己最近發生的異常狀況，尤其是剛才和雲斯鳴相處時的怪異感。

她能明顯感知到自己不喜歡他，但又不想拒絕他的觸碰——

謝知瑤很想找人諮詢，考慮到昨天宿舍那幾人的反應，估計都是小菜雞，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他的女性她又不好意思傾訴，畢竟“你最近會不會渴望異性的身體”這樣的話語一出，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男性就不同了，換個性別當主語，任誰也想不到是她自己的情況。

但和洛逢源失聯已久的謝知瑤也沒有熟識的男性朋友。

午休前的課間總是最漫長的。

才從外面回來的謝知瑤用外套蓋住受傷的膝蓋，在江盛年進來時不自覺瞟向他。

可他似乎專註於學習，目光清正，直直黏在作業本上。

謝知瑤咬着指甲看了眼正在做題的江盛年，明明是個校霸，卻不出去玩，學習也這麼認真......話說最近也沒看到他有欺負過哪個同學，似乎變得可靠了不少。

又想到江盛年遞薄荷糖的暖心舉動，謝知瑤心中一動，在午休前的課間將問題換了個說法，裝作好奇地問：

“你們男生會因為女生的觸碰而害羞嗎？或者說會渴望女生的觸碰嗎？”

江盛年耳尖今早褪下的溫度又蔓延開來，怎......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他轉了轉手裏的筆，故作隨意地嗤笑一聲：“怎麼可能，就算脫光了老子也不會看一眼。”

他這樣欠揍的語氣激起謝知瑤的逆反心理，她溫柔地笑笑，“那江同學是喜歡男生嗎？”

江盛年一梗，他眸子逐漸變圓，“你這女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江盛年是標準的濃眉大眼長相，眉骨突出，輪廓分明，但眉眼滿是少年氣。

眼角吊梢起來時會不自覺顯出幾分囂張——明明眼尾的弧度平緩，但總做出那種表情。

但驚訝時完全不同，眼睛圓圓滾滾的，就是個傻憨憨。

謝知瑤故意“啊？”了一聲，疑惑發問：“可是，你和安斐同學之間，真的沒有什麼嗎？”

“哈？”

江盛年不敢置信看向她，目光停頓於她的眸里。

見謝知瑤滿臉誠摯求解答的樣子，他整個人都炸了，“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他開始無能狂怒，臉憋得通紅，為證明話里的可信程度，他叭叭叭地說了一大堆安斐小時候的糗事。

謝知瑤：......

她嘴角噙着的笑意不變，但特意誘拐着他轉回到剛才的話題上。

兩人就着青春期身體反應展開了激烈的探討，江盛年單方面激烈，謝知瑤強撐着笑意試圖在他的話語裏找出答案。

但她發現江盛年似乎與一般的男高中生有壁，他簡直直男得離譜。

謝知瑤揉揉額角，正想再說點什麼，可突然卡殼，她獃獃地盯着半空，下一秒驚醒。

啊啊啊啊原時宿這個狗，怎麼到哪都不安生，都給她幹了什麼？！！！為什麼好感值全都沒了啊！！！

厭惡值漲的倒是挺勤快，但是這能量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啊！

或許是她現在的表情過於悲壯，原本還囂張地叭叭着的江盛年一頓，被這股氛圍感染得頗有些不自在地惡聲惡氣：“咋啦，吵不過我難受了？”

他小心翼翼瞄她一眼，卻正好對上了謝知瑤悲痛的眼。

他錯愕地愣住。

謝知瑤傷心欲絕地看向他，眼中“惡犬盯着肉骨頭”的意味讓他脊背一涼，他梗着脖子：“用不用這麼委屈啊，不就是被說兩句嗎?”

謝知瑤：缺的能量可以從眼前這個傻子這裏補回來。

吼完后，江盛年又支支吾吾，聲音微不可聞：“大不了，大不了下次讓讓你嘍.....”說到最後和蚊子的“嗡嗡嗡”無甚區別。

謝知瑤完全沒聽他的叭叭，下意識地問：“什麼？”

“沒什麼！”江盛年早已轉過身拿出課本，翻得極用力，似乎是在發泄。

這女人真是個笨蛋。

謝知瑤被原時宿好感的下降煩的翻來覆去睡不着，下課鈴響時，她面無表情起身揉了揉額角。

前桌似乎也沒睡好，她捂着被枕得有些發紅的胳膊，側過身來，眼底是沒睡醒的迷茫。

“那個......”她覷了謝知瑤幾眼，欲言又止。

“嗯？”謝知瑤疑惑地歪歪頭，“怎麼了？”

她眼皮驀地一跳，同時，前桌的聲音已傳入耳中，“剛才......原時宿好像很生氣地從你的桌子上拿走了什麼東西。”

謝知瑤:好傢夥。

思索半天毫無頭緒的謝知瑤翻起了自己的書桌。

日記本還在。她嘩啦啦倒立搖晃着這個本子，上面嶄新的書頁表明她只是買來做做樣子。

畢竟青春的甜蜜苦澀總是與日記本有關，雖然謝知瑤從來都是懶得寫。

她翻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白藍色《王x雄》，眉心擰成一個疙瘩。

數學習題集也在，虧她還以為是原時宿瞧見了她錯的那幾道題，嫌棄她笨。

那還有什麼呢？

她越翻越起勁，到最後乾脆整理起書桌來，砰砰砰的聲音惹得江盛年頭皮發麻。

他余光中一直注意着身側手裏不停翻動的身影。

“喂，別找了，去把東西要回來不就得了。”他忍不住嘟囔道，“沒想到原時宿瞧着人模狗樣，居然還會搶東西。”

謝知瑤沒理他。

她似乎完全陷入了整理物品的事業中，只留個黑溜溜的腦袋在外頭微微晃動。

江盛年正要不耐煩再度咬牙出聲，連眼角都已吊起，卻在下一瞬瞥見女孩因俯身而上移的襯衫衣擺處。

他獃獃地看着隱隱約約露出的一小截細膩如玉的腰肢，後知後覺般地，熱意淌上臉頰。

*

晚飯後，謝知瑤有氣無力地趕去排練，這次她到得早，音樂廳幾乎沒什麼人。

走到階梯教室門外，她稍推開門，下一秒從門縫中傳出來的聲音讓她頓在原地。

秀美陰鬱的女孩站在講台前，一字一句念着自己的稿子，聲線優美、感情充沛，完勝於在她面前的樣子。

謝知瑤默默地聽了一會，闔上門，階梯教室隔音很好，沒有一絲聲音泄露，她猜測小姑娘應該不想被人聽到。

她假裝才剛來的樣子，扣了扣門板，隔了三秒才推門進去。

程漣乖巧地坐在第一排座位，正認真看自己的稿子，聽見動靜驚訝地朝她望來，看見她的那一瞬，驚訝轉為了驚喜。

謝知瑤內心暗笑，裝的還挺像，如果氣息沒那麼喘的話。

她走到她面前，程漣此時也站起來，乖乖地叫了聲學姐。

謝知瑤點點頭，假裝不經意地說：“咱們今天到都挺早的，要不互相聽聽？”

程漣“噌”地一下，眼睛都亮了，忙點頭，“好啊，好啊！”

被可愛到的謝知瑤忍住擼她頭的衝動，指尖摩挲了下。

謝知瑤表演的當然沒什麼問題，輪到程漣時，問題還是和以前一樣，又多了點磕巴。

見過她完美表演的謝知瑤摸摸下巴，拿出手機，支在講台上方，而後退到角落。

她溫和地笑笑：“現在開始，我站在這裏，你要把手機當成是我哦——”

程漣咽咽口水，她看着遠處學姐的身影，此時夕陽的光滿滿渡在她的身上，染上一層一層瑩瑩絮絮的光影。過於美好的氣氛讓她不禁愣了愣神。

“然哥？”遠處聲音傳來，司一然不動聲色闔上門，朝右後方望去。

安斐走近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進去嗎？”

司一然用指腹揉揉眉頭，微闔眸時，銳利的神色被收斂。

他隨口解釋道：“剛剛在想事情。”

說著，他用指骨扣了扣門板，等了三秒才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