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謝知瑤到學校時,喻天已經在門口等她。
原本陽光的少年此時垂頭站着,頭髮因為昨晚的輾轉反側而顯得有些凌亂,一根呆毛堅/挺地翹在他腦袋上,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
謝知瑤到他面前時,他才反應過來,那雙略有些紅血絲的眸子對上她的眼。
“學姐,”他眼框紅紅的,原本亮晶晶的眸子也有些黯淡,“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完,他下頜線條一緊,眼神轉而變得堅定,“我去找他道歉,無論用什麼方式,只要讓他消火,我不會讓他牽扯到你。”
謝知瑤嘆口氣:
“這事你先別輕舉妄動,我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他一慌,剛想說什麼,就被謝知瑤打斷:
“聽話,至少我比你老一級,人脈還是有的,我先看看怎麼解決比較好,如果真要你出面,到時候會通知你的。”
她很嚴肅,臉上沒了以往的笑意。
喻天垂下眸子,抿唇不語。
*
謝知瑤回到教室后,心中哀嘆。
為了穩住喻天,她剛剛說了不少假話。
她哪有啥子人脈啊,那幾個大少爺天天看她不爽,這回出事,指不定在背後看她笑話。
謝知瑤惡狠狠地按住按動式中性筆的筆帽,心裏隱隱發慌。
霸城,邢霸丞,那不就是高二僅次於江盛年的刺頭嗎,家世比之不逞多讓,人稱小霸王。
關鍵是,他喜歡夏寧,因此很是看不慣原主,但大抵是有錢人的驕傲,從前還不至於和她作對。
但是現在......
哦買嘎,夭壽了!
謝知瑤啪的一下擱下筆,趴倒在桌上。
洛逢源見她滿面愁容,正要開口詢問,卻想到什麼,硬生生把話咽回去。
他閉眼,忍住不去看她。
謝知瑤現今自顧不暇不說,對同桌還有莫名其妙的羞澀心理,一時之間沒有關注到他的奇怪。
她昨晚嘗試着加邢霸丞的扣扣,卻發現他早已把她拉黑。
沒辦法,她只好親自去找他。
走到他們班門口時,卻被告知邢霸丞並不想看到她。
一天下來,近乎毫無收穫。
謝知瑤煩得要死,她想到邢霸丞打死過人的傳言,又想想喻天陽光的面容,有些慌不擇路。
現在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她去了辦公室。
原時宿見到她來,毫不意外地抬抬眉,很是冷淡,“有事?”
“你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的,”
她用上了稍軟的語氣,“原同學,喻天畢竟是我們紀檢部的孩子,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呵,”他輕笑一聲,停筆抬眼,眸中滿是冰冷刺骨的諷刺,
“當初是誰一定要錄用他的?現在出事了,他自己擔責吧,自己做的事情,”
他又垂下眸,繼續寫字,“不至於像個窩囊廢一樣躲在女人背後吧?”
謝知瑤額角青筋直跳,連聽都不想再聽下去,她略帶凝重的表情散去,只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朝外走去。
原時宿見她這樣,握着筆的指節發白,他稍抬音量,“你是放棄了?還是要去哪?”
謝知瑤腳步一頓,側身笑道:
“既然原同學這麼瞧不起喻天,那麼後面的事情也不需要你來管了吧。”
她拐去了隔壁。
抬頭一看,門上是“副級事務處”幾個大字,嵌在木質門板中顯得清肅平和。
安家和邢家,是世交,或者說,邢霸丞是安斐的表弟,如果找安斐當說客,這事絕對能被解決。
謝知瑤在門前猶豫良久,最終還是用手背扣了扣門。
裏面傳來一聲“請進”。
謝知瑤深吸一口氣,旋了手柄進去,便見溫和矜貴的少年坐在桌前,手下書冊波瀾不興翻過一頁。
謝知瑤鬆了那口氣,幸好夏寧不在裏面。
安斐略抬眼,見到是她,手指微頓。
“有事嗎?”
他淡聲問道。
謝知瑤瞬間有了勇氣,至少他還比原時宿多說了個“嗎”。
“我想問問,”她咬咬唇,抬眸望向他溫和的眉眼,“你認識邢霸丞嗎?”
安斐神色微轉,用看傻子的眼神掃向她,似在問“你說呢?”
謝知瑤:問了個蠢問題嚶。
這讓她更不好開口。
她猶豫再三,捏着衣角,支支吾吾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臉上是因羞恥而溢出的紅。
最後她忸怩地問:
“我們對此感到很抱歉,能幫我問一下邢同學需要什麼補償嗎?就只需要問問......”
在安斐淡漠的目光下,她越說越沒底氣,只覺得來找安斐就是個錯誤。
他憑什麼幫她呢?
她又不是他爹。
果然,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他神色依舊溫和,似乎這點事並不足以被他放在心上,語調平緩,
“如果說你不記得之前的事,介意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對......對不起,”謝知瑤語氣帶了絲哽咽。
一天下來的忙碌磨損了她的心智,又再次被原主造下的孽波及,連帶着之前的種種挫敗,織成密不透風的網,讓謝知瑤覺得窒息,她的心中泛起几絲酸澀。
但安斐和她並沒有任何關係,她並不能要求他去體貼她。
就算這樣,她還是控制不住,眼睛一酸。
她不想這樣的,可憋回去的淚卻好似有自己的意識,簌簌奪眶而出。
謝知瑤忙低低頭,不想讓安斐看見她狼狽的樣子,只不停說“對不起”。
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廢物,心中滿是“愛咋滴咋滴”的擺爛心態。
安斐秀挺的眉微蹙,他問她,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疑惑:
“就為了一個幹事?”
謝知瑤抬頭,來不及抹掉臉上的痕迹,眸中依舊蓄着淚,
她似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理智混亂下,身體本能讓她最後依舊用篤定的眼神回應道:
“當然,他是我的幹事,從帶他的那一刻起,在工作上,我就要對他負責。”
安斐不置可否看了她半晌,墨色瞳仁沉寂。
他忽地輕笑,語調溫和,“可是,這樣衝動的學弟,不該給他個教訓嗎?”
教訓?
謝知瑤猛地驚醒,原本怦怦亂跳的心恢復平靜,她蹙眉,眼中的淚在眨眼之際落下最後一滴,
“這件事錯的根本不是他,”
她稍頓,帶着水汽的長睫撲扇着垂落,“喻天確實是衝動了些,可我並不承認他做錯了。”
謝知瑤抬眸直視安斐,右手手心早已被攥緊的手指掐得發麻。
她儘力在他淡漠的目光下穩住快發顫的聲音,繼續道,
“喻天或許不夠成熟、不夠懂事,但是這些我都會去教他,而不是讓他在這樣的境況下,被消磨掉樂觀與勇氣。”
說到這裏,謝知瑤意識到,自己錯的離譜,“找關係”這種想法根本就是無用功,能抵抗這種“規則”的,也只有真正的規則。
室內燈光閃爍着映在她眼底,有看不見的暗火跳動。
她逐漸找回自己的底氣,如水洗過的眸子亮得驚人,
“邢同學也該學學如何當一個合格的學長,他要是不滿大可以來找我,但是如果發生什麼學校里不允許的事情——”
“紀檢部不是擺設,理事會也不是擺設。”
那張秀美臉上,眸中閃過惡狠狠的意味。
頭一次被人威脅......
安斐手微頓,他掩飾性地垂眸,開口時依舊是雲淡風輕: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問的,到時候通知你。”
說完后,他不知怎的又加了一句,似要讓她安心,
“傳言有些誇大其實,霸丞其實......沒打過人。”
謝知瑤卻誤會了,只當他在洗白自家表弟,沒理他的後半句話。
她手心冒汗,冷靜過後才覺后怕。
這件事和安斐無關,在他面前威脅邢霸丞實屬有失偏頗。
恐怕在人家看來,她就像是個傻叉一樣,在他面前說了這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謝知瑤恨不得以頭搶地,她訕訕低下頭,紅着臉鞠躬道謝,匆匆逃離這間屋子。
安斐脾氣確實不錯,被她跳到頭上踩了,居然還能同意當說客,相比之下——
謝知瑤拉開門,在下一瞬愣在原地。
門外,身姿高挺的少年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學生會大樓是回型結構,昏暗的光透過謝知瑤打開的門,渡到他的背影上。
他若有所覺轉身,攜霜帶雪的眉眼展露於光之下,眼鏡下的鳳眸沉沉。
那清寒視線不動聲色將她上上下下皆輕掃過一遭,最後落於她微紅的眼眶上。
謝知瑤被嚇了一大跳,她轉身關上門,裝作看不見他的樣子,想錯開他下樓。
卻在下一瞬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原時宿的手近乎冰冷,可內里卻藏着溫熱,她身子一僵,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因着謝知瑤的手腕太細,原時宿的手又過大,他沒太敢用力,怕給她折碎。
但手中的細膩感卻讓他忍不住再捏緊點。
他對上她顫抖的瞳仁,
“你就因為一個幹事,找了安斐?”
謝知瑤壓下心中莫名其妙的委屈與不平,越過昏暗看向他,嘴角又噙上溫柔的笑意,
“是呀,安同學已經答應幫我了。”
幫她?
原時宿手上力度瞬間變大,“幫你?”
他眼中無法自抑溢上諷刺,
“謝知瑤,是我小瞧你了,這次怕不是你找的借口,好繼續糾纏安斐是吧。”
“怎麼,裝了這麼久,終於藏不住了?”
他才說完,就見眼前女孩顫抖着身子,那雙溫柔的眼裏滿是失望和眸中無法辨認的複雜情緒。
她略抬眸,像是要憋回什麼。
可下一瞬,原時宿卻在她眼角看見晶瑩的淚珠,源源不斷從眸中溢出。
恍惚中,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在叫他“混蛋”。
還叫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