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喜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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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慢又快,元旦假過後就到了年底,工作量一下子就上來了。
梁又木照常忙的腳不沾地,按照她的情況,楚弦肯定也清閑不到哪去,日子飛奔,最忙的那段時間,他倆見面都像地下黨接頭,來去匆匆,宛如魚缸里一對夭壽的接吻魚,啵下嘴然後轉身就走。
但好歹是到了新年。
兩家公司的年假都放的有點摳搜,前拼后湊再調休的也不過堪堪弄出來那麼十幾天,等到真放假前,大街小巷已經開始染上年味了,各大超市的八排音箱蓄勢待發,隨時播放“恭喜恭喜恭喜你呀”,前陣子還下了一場大雪,冰碴子落滿地,姜梅準備了好幾條紅秋褲上山穿。
次年就是她的本命年,姜外公住在山裏,沒暖氣,不穿幾條秋褲絕對凍的直哆嗦。
“過年有準備去哪嗎?”小柳收拾桌上的東西,抬眼問了她一句,“那誰呢?”
朋友之間好像可以用“那誰”“那誰誰”來代指一切她們想要代指的人,梁又木看了眼黑着屏的手機,道:“去看外公,他一起。”
小柳笑眯眯的:“要開心啊。”
“嗯。”梁又木說:“你也是。”
本來這個話題就該掠過了,小柳在角落裏窸窸窣窣吃了一包奧利奧,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你們家隔壁那個女孩子呢?是不是叫謝歡的?她最近怎麼樣了,還跟那撈男在一起?”
“沒有了。”梁又木詫異小柳竟然還記得,畢竟兩人只見過一次面,“她早就分手了,在好好學習,前幾天成績回前十了。”
高三生的寒假更是短的有點離譜,好像只有十二天,卷子能堆成山了。
小柳瞬間心情舒暢:“這年底的,怎麼都是好消息啊!”
梁又木:“還有什麼好消息?”
小柳:“我把我男朋友踹了,因為他不肯剃毛。”
梁又木:“……”
她要先思考一下這個話要怎麼接。
手機一響,短訊來了,引潮的年終獎發的總是比較晚,梁又木心如止水地看了眼數額,挺滿意。
雖然她的確沒什麼特別需要花錢的物質需求,但誰看着卡里餘額越來越多都不會不開心的。
“最近蕪香園是不是又開新樓盤了?就在世紀大道那過去一點,已經開始建了好像。”小柳最近在看房子的事,正觀望着呢,“你有考慮弄個首付么?要是買一塊兒說不定之後還能做鄰居。”
梁又木之前還真的一直沒想過要自己買房的事,她住巷子那住習慣了,似乎也沒什麼不方便的。但最近開始有不方便的事情了——老房子門板薄,隔音實在太差,動作稍微大一點在外面都能聽到聲。
她倒是還好,主要是知道楚弦肯定受不了,他平時開着門都不讓她親。
“是該考慮一下了。”梁又木正經道:“具體地址在哪?”
“……”
另一邊的楚弦正好也說到這個話題。
“霖林手續辦好了,下個學期就得搬到那去住了。最近的學區房真是,基礎設施破爛的要死還敢賣那麼貴……”
楚藝聲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背對着抱怨,楚霖林站着吃橘子,一個學期操勞過去,成績沒提上來,小胖墩倒是瘦不少,眼看着有點抽條的樣子了。
小孩子日新月異,長的飛快。
“嗯。”楚弦敞腿坐沙發上,應了聲,信手伸過去,跟楚霖林道:“給點。”
口氣還挺匪,跟收保護費似的。
就沒剩多少了,楚霖林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小氣吧啦地挑了個最丑的放他手裏,然後看着楚弦轉手就把橘子放茶几上,頓時腦門冒火:“你不吃你找我要?!”
“不吃就不能要了?”楚弦睨他一眼,“火氣還挺大。”
楚霖林:“…………”
這哥怎麼那麼討厭啊!!
“你別逗他了,他最近變聲期呢,一張嘴跟鴨子奪舍了一樣。”楚藝聲收拾的差不多了,轉身坐下,詢問楚弦意見:“那這邊的房子是給你留着?”
她以前是斷斷不敢提這話題的,現在也能光明正大說了。
主要是這兩個月楚弦肉眼可見的滋潤,精神氣都不一樣,以往那點藏挺好的頹也見不着了,舒眉朗目,時時含笑,眼睛跟裝了星子般亮。
俊的有點太外放,孔雀開屏了,據王凱耀言,方圓一百里內就找不出不知道他談戀愛的倖存者。
“您直接賣了也行。”楚弦垂着眼剝橘子,“公司附近那套應該年後會交房。”
“說的也是。”楚藝聲沒想過賣,她之後還得回來呢,笑着揶揄道:“說不定你之後就住對面去了,是吧?”
楚弦手一頓,唇角跟着勾起來了。
“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讓我住啊。”
上交工資都不要,年終獎划她卡里也不要,楚弦手裏東西給不出去,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這要再占人家便宜可說不過去了。
楚藝聲笑開了,餘光突然注意到他的手,修長指節上貼着醫用紗布,環了一圈,像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誒,你手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楚弦看了眼,沒答,起身挽袖子,“還有什麼沒整理好的?我來吧。”
*****
除夕前一天,一行人直奔山上。
梁又木很早就和父母說了楚弦要來的事,姜梅和鄭軒都沒什麼異議,甚至還挺歡迎。主要是楚弦和他們太熟悉了,這次去看姜外公才勉強有點見家長的樣式。
姜外公住在老村裡,實在太偏,公交直達不了,得在路上兜兜轉轉一個半小時,再轉縣城裏的黃包車或者摩托才能到,他老了,腰也不好,進去出來一趟都夠費勁的,他們現在下午出門,也要晚上十點多才能到。
“小弦啊,你東西都帶好沒?”姜梅把三兩包行李塞好,抽空朝楚弦喊了聲,“該帶的都帶上,那邊條件有點艱苦。”
楚弦勾拉鏈的指尖一頓,抬眼:“沒水電嗎?”
“不至於不至於。”一旁的鄭軒心想這孩子還挺有憂患意識,“就是信號不大好,沒暖氣,溫度有點低,到時候多給你抱幾條棉被就行。”
“不用,我抗凍。”
“怎麼說的好像要帶你露營似的,沒那麼恐怖……”
梁又木從門口出來,背着包。
一月底,今天的天氣不錯,太陽把昨夜的積雪曬化了一半,光線都是剔透的,更顯得她唇紅齒白,鬢髮烏黑。她穿的看似不多,羽絨服雪地靴,長裙到腳踝,一點都不臃腫。
鄭軒和楚弦同步皺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楚弦就過去了:“不冷?”
鄭軒把快出口的話吞下去,看梁又木慢騰騰掀開長裙展示下面的兩條大棉褲,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酸酸的,不知道怎麼說。
唉。
姜梅最後出來,一行人上了專線公車。
年底回老家的人挺多,公車坐滿即開,梁又木一上高速必須睡覺,不然就會暈車,她在喧鬧聲中艱難地醞釀了半天睡意未果,攥了攥楚弦的手。
對方下意識地收緊手指,把她冰涼的手攏進掌心裏,指腹摩挲着手背,有點癢。
楚弦垂頭看她眼睛,鼻音詢問:“嗯?”
“手怎麼了?”她看向那一小塊紗布:“之前看還沒有的。”
楚弦笑了下:“不小心弄到了。”
梁又木:“疼?”
“不疼,已經結疤了,就一小傷口。”他看了眼那邊正口懸若河打電話談一千萬小項目的禿頭,從包里摸出對耳塞,“睡不着?要不要躺我腿上。”
梁又木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往人大腿上一賴。
她不喜歡靠着楚弦肩膀睡。不知道影視劇里為什麼都喜歡那麼演,真有人那樣能睡着嗎?之前試了一次,楚弦肩膀那塊骨頭又硬又硌人,額頭都能在上面印出紅來,跟靠着車窗睡也沒什麼區別了。也不知道只有楚弦這樣還是大家都這樣。
楚弦坐直了點,大手扶在她後腦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睡吧。”
“……”
她閉着眼,還是有點睡不着,遂找茬:“你今天沒穿秋褲?”
“……”怎麼那麼好奇呢,楚弦無奈:“你男朋友還在血氣方剛的青年階段,用不着那玩意。”
“好了。”梁又木還幸災樂禍,“等下有你凍的。”
他沒用多少勁地捏了下她的耳垂:“還不睡?馬上上高速了。”
梁又木翻了個面:“你還準備了什麼?”
她看他那個包裝了不少東西。
“暈車藥,暈車貼,眼罩——你現在用不用?感冒藥,護墊,麵包,一堆有的沒的。”楚弦清點一番,沒什麼表情地一撒手,“該帶的都帶了。”
梁又木笑:“我們是去外公家,不是去荒野求生。”
楚弦:“……我以為是那種沒水沒電沒網的地方。”
“你以為我外公住山洞裏?”
“梁又木,你還睡不睡了?不睡換我。”
“你要躺我腿上?夠躺嗎大腦袋,不然先試試?”
“閉眼,睡覺。”
兩人又磨磨蹭蹭一會兒,梁又木閉着眼睛,最後問:“楚弦,你是不是緊張了?”
楚弦沒說話,半晌才摸摸她的臉,低低道。
“是啊,緊張死了。”
這時候梁又木已經睡著了。她最近一段時間沒去管頭髮,發尾長不少,都快留到肩下一寸了。出來的急,沒用發圈綁好,只用了鯊魚夾隨手一固定,現在躺着一看就不舒服。
楚弦定定看着她側臉一會兒,伸手把她的夾子取掉,頭髮一下子散開,落了滿膝。
車開的不算平穩,時不時經過急彎,周圍人吵吵鬧鬧的,用本地方言的多,還有小孩在嘰里呱啦,陽光透過窗溜進來,他拉緊帘子,手自然垂落,安靜了沒一會兒,開始在梁又木腦袋上編小辮。
那種小小的麻花辮,沒什麼技術含量,就靠一個細心,楚弦還坐她后桌的時候,經常在她睡覺時這麼編小辮,以此來推斷睡眠時間,多年下來,熟能生巧,都能一心二用了。
楚弦唇線抿得平直,外人看着有點冷峻。
他在想事兒。
他當然緊張。就算誰都沒明說,但他肯定知道,雖然自己也算是梁又木父母看着長大的,可該走的流程不能少,雙方都是動真格的在談,奔着長久去的,那就肯定不是兩個人的事了。
對隔壁家孩子的標準和對女兒男朋友的標準天壤之別,信任他為人處世不代表信任他一定會對人好,這一趟是肯定要走的。他得讓人信自己,需要被接納。
楚弦都多久沒這感覺了。被誰接納這種事在他看來一向是隨緣,反正誰也不欠誰的,但一切事情對上樑又木就不一樣了。
他薄薄的雙眼皮斂着,正漫無目的思索呢,突然覺得有股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楚弦往旁邊一看,車窗上反射出鄭軒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視線。
怎麼形容呢,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相當複雜。
楚弦:“…………”
他默默把梁又木腦袋上的手鬆開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總之,盡他所能克服一切困難——
楚弦這句話說出去還沒到半天就不算話了。
老村裏的路燈隔着一百米才有一盞,別說十一點多,晚上才八點多街道上就沒什麼人了,鄭軒和姜梅領着他,他牽着梁又木,一路走到那棟二樓的平房前。
有隻野貓嗖一聲跳到了底下的雞窩裏,引起咯聲一片。
楚弦問:“要敲門么?”
“不用。”鄭軒往內一推,門開了,躡手躡腳走進去:“你外公睡得早,提前說一聲讓他留個門就行。來,你倆今晚睡這,床鋪好了,櫥櫃裏面還有幾床棉被……”
老舊的白熾燈掙扎幾下,終於亮起。
房間裏面一張結實的大木架床,被單是艷紅色的,棉被的被套也是紅色的,上面綉着古早的鴛鴦戲水,正對面是老式電視機,上面掛着一副有點黃化的結婚照相框。
屋子收拾的很乾凈,一眼只能看到那張紅紅火火的大床。
楚弦:“……”
滿頭小辮的梁又木:“……”
其實他們只有在楚弦生日那天睡過而已,蓋棉被純聊天,也就只有那一次。
還是什麼都沒有做的。
“我們先過去洗漱了。”姜梅坐了半天車,累的慌:“怎麼了?這被子太薄了?”
楚弦:“……咳,嗯,沒事。”
梁又木:“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