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年糕

第55章 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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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又木沒出去,一掀被子在裏頭裝死。

主要是她知道,姜梅臉皮估計比她薄,不會進來,袁莎莎就不一樣了——

“開門,送快遞的。”袁莎莎在那頭敲了兩下,氣勢彷彿時刻就要破門而入,“梁又木小姐在嗎?”

梁又木下去把門開了。

袁莎莎颶風一樣飆進來,並沒多問,只是看着梁又木,未語先笑。

怎麼說呢,笑的不是太純良,多少沾點作姦犯科。

梁又木被看的有點發毛,靜靜問:“幹什麼?”

“挺行啊你。”袁莎莎過來拱她一下,力道還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掌握不好,差點把梁又木拱地上去,“什麼時候的事?”

梁又木:“前天。”

袁莎莎:“不錯。”

梁又木:“……”

她默默地給袁莎莎讓出個地方,心想,怎麼就不錯了?按照一般來說,下面不應該都要問那幾句嗎,“誰先開口的”、“他對你好不好”、“之後打算怎麼辦”,怎麼袁莎莎一句都不問。

袁莎莎跟後腦勺長了讀心器似的,道:“別的不問了,人到手就行。”

還用問嗎,廢話就不要多說了。

兩人靜靜坐着,袁莎莎突然感嘆一聲,“這麼些年,可算是盼出頭了。”

說實話,這些年就以旁觀人的角度來看,都夠跌宕起伏的。剛開始知道那會兒,她還覺得挺好啊,反正梁又木對其他男生也沒好臉色,如果非要找一個,那從小知根知底的多搭。後來隨着一年一年過去,還是半點動靜沒有,她也跟着着急,再到後來,着急也沒了,就剩下順其自然了。

王凱耀和她也不是沒試過去勸,但後來發現楚弦這傢伙表面看着不像,其實還真跟戀愛腦脫不了關係,對他來說,這條道雖然看不到盡頭,可也不會再有第二條了。

愛就愛了,管她給不給回應呢,沒到梁又木張嘴指着外邊讓人滾的地步,他都能繼續撐下去。

不過他也知道,梁又木絕對不會這麼干。

梁又木看她神情,突然挺認真地起身:“莎莎……”

“別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袁莎莎揮揮手,百無聊賴道:“跟我還客氣什麼啊?你談你的。這麼說吧,不管你是談了,還是沒談,結婚,還是不結,之後規劃怎麼樣,都不會影響我倆之間的關係。你對我也是這樣,是吧?”

她也不是初高中小孩了,會因為朋友跟別人待的時間久了點就開始悶悶不樂的。要論資歷,她認識梁又木還比楚弦早那麼一兩天呢,瞎擔心什麼。

梁又木:“嗯。”

袁莎莎就是過來送東西的。她媽最近身體不舒服,又不肯去醫院,嫌麻煩,還是老姐妹姜梅出馬把人勸去的,一查,更年期激素紊亂,難怪難受。她拎了箱東西過來當答謝。

“叔叔阿姨還不知道呢?”袁莎莎翻了個身,“看姜阿姨剛才那臉色,震驚的啊。我都不知道有什麼好震驚的。”

一男一女關着門能幹嘛?總不可能真在裏頭啃雞爪,更何況之前從來不關門。

不過還真是啊,動靜怎麼那麼大呢?

“我還沒來得及說,但現在應該都知道了。”梁又木有點尷尬,但不是特別尷尬,親吻對情侶來說本就很自然,而且還關門了。只是家裏隔音太差了,下次還是去楚弦那兒吧。

袁莎莎剛想說,以後找個時間兩家人吃吃飯,一想楚弦那個家庭情況,話到喉頭拐了回去,“下次把楚阿姨叫來吧。”

“嗯。”

袁莎莎走之前,還是那句梁又木已經在鄭軒嘴裏聽過一次的話。

“對人家好點兒吧。”

*****

校慶十點半開始,梁又木九點準時上車,睡眼惺忪。

駕駛座上遞來塊薯餅,她就着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咀嚼,咽下去了才想起來剛才自己就吃了一碗粥,有點撐。

楚弦還往她嘴旁邊喂,梁又木搖了下頭:“不吃了。”

他沒說什麼,三兩下把剩下的解決了,拿紙巾給自己擦手,擦之前沒忘沾兩下她嘴角,道:“這麼困啊?”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容易困。”梁又木努力把眼睛睜開,“明明昨晚十一點多就睡了。”

後面的王凱耀看熱鬧不嫌事大,叭叭按兩下喇叭,楚弦往後視鏡那丟了個“別煩”的眼神,側身把梁又木的副駕調低了點:“你先睡會。”

車輛啟動,很穩,梁又木平癱在那兒,突如其來一句:“楚弦,我對你不好嗎?”

“……”怎麼聽着那麼怪呢,楚弦差點沒反應過來,“梁又木,你這句話是不是說太早了,好歹也得處個那麼三四五六年再說吧。”

“我爸和袁莎莎都讓我對你好點。”梁又木挺耿耿於懷的,“也是,我以前是對你不夠好。”

“那就是句客套話。”

楚弦被她那嚴肅的小語氣逗笑,伸手掐了下她的手背。梁又木人瘦,也就手背上這點肉軟軟的了,手感很好,“不說讓你對我好點,難道要說讓你可勁糟蹋我嗎?”

梁又木:“是嗎?”

說的有理。

她終於肯安心補覺了。車內安安靜靜的,楚弦就這麼開車,聽着她逐漸綿長的呼吸聲。

這麼多年,太熟了,除了朋友以上的事沒怎麼做過,其他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楚弦可能會擔心別的事,唯獨不擔心熱戀期小情侶最容易擔心的事——梁又木要嫌跟他待一起膩歪那也早就膩歪了,輪不到這會兒。

主要是。

他垂眼看下去,又很快收回來。

……他不想太快做那種事。先不說時間長短,他也多少有點私心在——他能不知道么,現在梁又木就是單純好奇,天天找着幌子想往他這兒貼,就憑這點,也得等着。

靠。他真是服自己了。

睡了十幾分鐘,梁又木醒了。

周末高峰期,路上堵起來了,看不到盡頭,楚弦見她醒了,親了下她臉頰,問:“昨天叔叔阿姨說什麼了么?”

“沒說。”梁又木一臉懵:“我懷疑我爸早就知道了。你問我幹什麼,你直接過來不就知道了?”

楚弦說,“這算見家長嗎。”

梁又木:“…………”

嚴格來說,都見過多少回了,還在這彆扭什麼。

趕在十點二十分,一行人終於進了新禮堂。校方給他們留的是第二排,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白校服,王凱耀轉頭一看,二樓上還坐着一群呢,差點嚇一跳:“以前沒覺得有這麼多人啊?”

袁莎莎原來還新奇着,結果燈光一開,她差點被前排校領導的禿頭反光閃到眼睛:“……”

祝詞致辭還是一模一樣的冗長,梁又木無聊到快坐不住,楚弦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她手指,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道:“過幾天跟我一起去天馬山,把你和我的木牌都拿回來。”

楚弦都快忘了這麼個地方了,但她要去就去吧,“行。”

“什麼天馬山?”袁莎莎也湊過來,“哦,你說那個廟?我還給你掛了個牌子呢,又木。”

“?”梁又木問:“什麼牌子?”

“最貴的那個啊,十全十美效果最好。我看了眼,財源滾滾、桃花滿滿、心想事成、世界和平……”袁莎莎道:“我說也不為難它了,能實現其中一個就行。”

梁又木:“……”

她又突然想起那隻神情歹毒的丘比特小熊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在哪裏發財?還凍結着呢?去廟裏能看見它么?

她真挺懷疑就那個秦始皇同款詐騙技術,能騙到哪怕五毛二嗎?

雖然陰差陽錯,最後看似它也算達成了目標,但梁又木有理由懷疑在這種意外提前入土了的情況下,它一點好處都沒得到,一個信徒都沒發展到,反而被打了又打,揍了又揍,最後倒賠進去不少。

說起來好像還有點可憐。

說話間,台上的致辭終於結束了,接下來就輪到校友起來說兩句。不多,頂天了就那麼一兩百字,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前邊風平浪靜,楚弦一起來,掌聲起碼熱烈了五倍。

他一大高個站在那,看着胸背挺薄,但毫不幹癟,仔細了看,外套裏面動作時的胸肌線漂亮挺拔,一看就有鍛煉習慣,挺有料。握着麥克風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的一絲不苟,人高,身材好,比例也好,臉更好看,除了冷淡了點之外都找不到什麼缺點。

底下的竊竊私語也跟着熱烈了五倍。

楚弦不太適應這種場合,只隨口說了幾句,歡迎報考A大——簡直世界上最沒用的廢話,要不是他長得帥早被人打了。誰不想報A大,A大要他們嗎?

接下來是梁又木。掌聲又是一般熱烈,她握着麥克風,在不遠的地方看見了徐班主任。她現在還是班主任,正坐在自己班級的第一排爭分奪秒批作業,聽到梁又木的名字,停下手裏的活,扶着眼鏡朝這邊笑。

老了挺多,學校的事情一直都是多又雜的,特別是班主任,當一年能累的不行。

梁又木一時有點不知說什麼好。

幸好她有打腹稿的好習慣,順着之前的思路也說了幾句,最後停頓一下,也道:“歡迎報考A大。”

一片玩笑的吁聲,徐班主任一下子笑開了,楚弦跟着笑起來,親昵地捏了下她的手。

前排穿着黑白校服的小企鵝們眼珠立馬開始在兩個人之間滴溜溜轉來轉去。

哎喲,有戲。

到袁莎莎,她一撩頭髮,倒是實誠:“沒事啊,各位,學姐也不是A大的,現在已經成總經理了。”

掌聲熱烈,氣氛就這麼熱熱鬧鬧的,一轉到王凱耀,立馬滑鐵盧。

王凱耀坐下后越想越氣,差點把自己氣腦溢血:“……我就是個順帶的是吧?!”

“五金店那規模不錯了。”袁莎莎善解人意,“少說也是個體戶。”

王凱耀擲地有聲:“再跟你們仨玩就是我犯賤!”

沒人理他,他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耳朵都快聽出繭了。

校慶演出,袁莎莎女士請的輕金屬樂隊恪盡職守,好說沒把校長的假髮震掉,學生們唱山歌的唱山歌,跳舞的跳舞,最後竟然還有演話劇的,羅密歐朱麗葉的改編版本,台詞改的很不錯,梁又木往旁邊瞥了眼,楚弦本來正專註地看着呢,察覺到她的視線,轉眼過來:“嗯?”

“你當時為什麼不爭取當王子?”梁又木問:“明明戲份更多點。”

楚弦已經習慣她跳脫的思維了,鬆了口氣,朝她那偏頭:“你說呢?”

梁又木:“我問你。”

楚弦眼睛彎彎的,帶着點懶散,他好像真挺放鬆的:“不想讓別人親你手,這理由成立不成立?”

梁又木:“還有呢?”

“我想親。行了吧?”

梁又木滿意了。

“……”

演出完,分成幾撥人互相參觀校園。老傳統了,學長學姐們能懷念一下青春,順便能回答下學弟學妹們的問題,也能順便打破當年自己也深信不疑的美好幻想。

“到了大學就輕鬆了?”梁又木往教學樓後走,旁邊簇着一小群人,“不,大學也不輕鬆。”

“啊?為什麼?”

“累,跟高三的不一樣。大學的累,要是沒掌握好的話,就是一天下來明明很累卻好像沒做什麼事,這樣晚上一回顧,心更累。”

“學姐,你是A大的也這樣?”

“我不是A大的,我在他們隔壁。剛進去一兩周會這樣。習慣就好了,做好規劃。”

“……”

雖然梁又木已經工作兩年了,但對高三生來說,擺在她們面前的更多還是大學,這個坎過了才會開始考慮別的事,工作對她們來說還是有點太遙遠。

“學姐,那剛剛那個A大的楚學長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梁又木一頓,看向後面,不知道是誰問的,沒人認領,但大家眼中都閃着八卦的光。

她點頭,瓷白的臉漾出點笑意。

“嗯。我男朋友。”

一片小型的混亂。

“啊啊啊!!”

“……你跟着激動什麼……”

參觀時間只有半小時,很快,學生們陸續打道回府。校園裏重回寂靜。

梁又木翻出手機,正打算聯繫其他人,手一頓。

剛剛禮堂里光線太暗,她和楚弦的手機殼都是黑色的,大小差不多,兩人互相拿錯了。

她站在原地。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暖陽高掛,光線透過隨處可見的樹木碎金般灑在水泥地上,竟有種空氣也是溫熱的錯覺。

不知不覺什麼時候走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很熟悉,就是她以前班級的衛生包干區,旁邊是教學樓略高一級的窗戶,窗明几淨,無人的角落異常靜謐,只能偶爾聽見遙遠處施工傳來的碰撞聲。

梁又木猶豫了一下,抿着唇,嘗試輸入自己生日。密碼沒改,鎖屏應聲打開。

壁紙是一張梁又木漂流時的照片,大概是大二暑假時期姜梅拍的,水珠飛濺,她難得表情那麼明顯,臉都皺起來了,鮮明又生動。

附近的APP圖標被挪到下面堆疊起來,沒遮住她的臉。

左上角有一個小正計時,3天。

梁又木:“……”

她耳根後知後覺一燙,心想,選照片都不知道選個好看點的,這張跟峨眉山的猴一樣。

列表第一個聯繫人阿獃就是她的電話號碼,梁又木沒想多看什麼,徑直撥打過去,卻聽到默認的電話鈴聲就在不遠處傳來,而且越來越近了。

她沒掛斷,就這麼等着,很快,楚弦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地搭在了窗沿上。

他垂眼,梁又木抬眼,熟悉的角度,熟悉的人。

楚弦慢騰騰調侃她,嘴挺欠:“差個掃把。”

他以前整天就看見梁又木在這掃地。明明沒人檢查的死角,分到這裏也就意思一下,所以每次她們組的人一放學都跑的沒影子了,也就她每次都來——

當然,他每次都跟來就是了。

“現在這不是我負責了。”梁又木朝他搖搖手機,“手機拿錯了。”

楚弦不如何在意的樣子,“嗯。”

梁又木:“不怕我看?”

楚弦:“怕你不看。”

“壁紙太難看了,趕緊換掉。”梁又木說,“不然同事以為你找了只猴當女朋友。”

“胡說什麼?”楚弦真沒想到她對自己夠不客氣的,“明明挺可愛。”

“快換了。”

“……那你選。”

上課鈴響了。不管周幾,不管寒暑假,反正它照響不誤,響完還添兩下鐘聲。

兩人閉嘴了,視線在空氣間接觸。

“站那麼遠幹什麼。”楚弦微微側頭,啞然失笑,“過來。”

梁又木慢吞吞走過去,站在窗沿下面那一截台階上,仰頭,楚弦伸手過來,不輕不重地揉她發尾,半晌,還挺有禮貌,提前徵求意見:“能親你么。”

梁又木左右看了下,沒人:“在這裏?”

楚弦:“在這裏。”

梁又木突然有點沒來由的憂慮。這才三天,親幾次了?她嘴都要給嘬腫了,一碰就紅,這樣下去是不是很快就會膩了?

她點頭。

楚弦微微探身出來,捧住她臉側,梁又木感到他挺拔的鼻樑抵過自己臉頰,甚至稱得上柔軟地覆過嘴唇,就這麼細密停留着,沒再深入。

彷彿兩隻小象偶遇,禮貌且開心地互相纏了纏鼻子。

兩人相似的氣息在鼻間繞着,一點一點的輕蹭,耳垂也被微涼的指尖揉着,閉着眼依舊能窺見外頭旺盛的陽光在逡巡,梁又木覺得自己像一顆珍珠,躺在雲里,被珍惜地摩挲着,不帶一絲別的意味。

她第一次睜開眼。

楚弦順直的長睫落着,專註地吻着她,眉間微蹙,和那時沒什麼兩樣。

被包裹的溫柔觸感中,梁又木有點恍然,恍然到好像回到了那時。

天還是藍的,山還是綠的,太陽還是熱烈的,書頁紙筆是發也發不完的,上課鈴是響了一遍又一遍的。倒計時尚且掛在黑板最上方,小賣部的花茶還沒漲價到五元一罐,她一邊聽着英語聽力一邊掃地,窗沿探出了時至今日依舊青澀倔強的人啊,他那時沒能說出的話,做出的事,跨越時間的間隙,終於在此刻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好像所有的缺憾都被填滿。

“你對我很好。”溫熱呼吸間,楚弦啄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再次回答了那個問題,自嘲地笑了一聲,“怎麼辦,越來越喜歡你了。”

梁又木開始給他起綽號:“年糕精。”

楚弦哼聲:“不喜歡?”

“喜歡啊。”梁又木坦然道:“人都喜歡,粘人算什麼。”

他突然抿唇。

“別憋,想笑就笑。”梁又木準備往那邊過去,“你要是喜歡聽,我每天都可以說。”

“……別,偶爾當個獎勵就行,每天都來我受不了。”

“……”

熟悉的角落,徐班主任沒忍住臉上的笑意,眼角的皺紋都深了不少。

她和那次一樣,原路返回,心想。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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