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夜色降臨,屋裏掌上了燈,原先太太在世時,是一大家子在花廳里一塊用飯的,兒媳婦得在旁侍奉着,後頭接連去了兩位太太,老爺子身子骨不好,十日有六日卧病在床,這宗規矩便蠲了,各房在自己院子裏用飯。
袁玉珠極愛乾淨,每次外出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擦洗。
此時,她剛沐浴罷,換了身家常的秋香色襖裙,坐在梳妝枱前抹潤膚膏子,丫鬟良玉則立在她身後,給她半乾的長發上抹茉莉油。
袁玉珠手指點着桌面,皺眉細思,三千兩銀子對她來說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能不能找回孩子,瞧那吳十三坐地起價的貪婪樣子,壓根靠不住啊,得想個法子,套路出他在意的人或事,捏住手裏當把柄,那麼他就能用盡全力給她找女兒。
袁玉珠將指頭上戴的紅寶石戒指取下,放進首飾匣子裏,問:“二爺還沒回來?”
良玉笑道:“早都回來了,那會兒您在芙蓉閣里沐浴,他帶着南淮去給老爺請安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回咱們院兒了。”
袁玉珠點點頭:“那可以擺飯了。”
良玉抿唇一笑,用金髮帶將主子的黑髮綁起來,恭聲回道:“方才您換衣裳的空兒,奴已經吩咐下去,讓小廚房趕緊做菜,剛已經端上來了呢。”
袁玉珠莞爾,抬手拍了拍良玉的胳膊,柔聲道:“還是你最妥帖仔細,難得又忠心話少,有你在蔭棠身邊,哪怕將來我沒了,也放心。”
良玉立馬跪下,雙手輕放在主子腿上,仰頭忙道:“奶奶快別說這樣的話,大節里,不吉利,能伺候您和二爺,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只求……”良玉扭頭看了圈左右,低聲道:“只求有朝一日能找回小姐,奶奶能高興些。”
袁玉珠俯身扶起良玉,笑道:“承你吉言了。”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陣吵雜聲。
袁玉珠與良玉對視一眼,微皺眉,起身朝內外間的木拱門那邊走去。
她斜倚在門框上,掀開帘子往外瞧,外頭兩個年輕僕婦在擺飯,璃心率領了兩個二等大丫頭,正對個年輕的女人發難呢。
那女人十八歲左右,穿着纏枝葡萄紋的淺粉襖裙,梳着婦人髮髻,髻上斜戴了支銀鳳步搖,模樣秀氣,鼻樑兩側有幾粒雀斑,更給她添了幾許嬌俏,她正是魏王送給蔭棠的侍妾——福濃。
福濃哆哆嗦嗦地看了眼面前的三尊凶神,輕咬了下唇:“請璃心姐姐行個方便,通傳一聲。”
璃心雙手叉腰,下巴高抬起:“你在這兒假扮可憐樣兒給誰瞧?又想勾引二爺?”
福濃眼圈紅了,低下頭、怯懦道:“不、不是,”
璃心手指連連戳福濃的肩膀,盛氣凌人道:“還是王府出來的,懂不懂規矩啊,主子要用飯了,你一個小小姨娘配在這兒么?怎麼,打量着二爺和奶奶還能給你勻出個位子,賞你一碗飯?”
一旁的丫頭跟着幫腔:“正是呢,成天到晚黏着二爺,做出幅可憐兮兮的腔調來,不好好待在西小跨院挺屍,倒咱們院兒來點眼,奶奶和二爺好好的,偏你進來橫插一腳,奶奶多好性兒的人,都被你氣得犯了好幾遭心痛,滾滾滾!”
瞧見此,袁玉珠不禁皺起眉,輕聲問:“怎麼回事?”
一旁侍立着的良玉忙上前來,搖頭嘆了口氣,“二爺心裏惦念您,前兒連夜將福濃從咱們院子裏挪出去,那福濃剛進門時是有點輕狂,小喜那日聽見這蹄子在二爺跟前嚼舌根,說您這幾日不知是何緣故,經常外出,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勸二爺要看緊門戶,這事被我們幾個曉得了,豈能放過她?她被我們幾個呵斥彈壓了幾回,老實多了,奶奶不必可憐這種人。”
袁玉珠點點頭,抬步出了內間。
她掃了眼眾人,直面那個福濃,語氣客氣淡漠,問:“你有事么?”
福濃看見袁玉珠,面上一喜,繞開三個如狼似虎的大丫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還未說話,眼淚就落了下來,手成祈禱狀:“奴原不該攪擾奶奶的清靜,只是方才王府來人報信,說是王爺今日出城打獵,我哥哥隨着一道去了,哪知雪天路滑,他從馬上摔了下來,跌斷了骨頭,奴、奴跟奶奶告個假,想回去探望一下。”
袁玉珠面上淡淡的,用眼神呵斥住璃心她們別吵,手在空中虛扶了一把,讓福濃先站起來,嘆了口氣道:“我也有個哥哥,最是疼我了,待會兒讓管事嬤嬤給你套車,送你去王府罷。”
轉而,袁玉珠扭頭囑咐良玉:“去包二十兩銀子,再找些續骨治傷的好葯,讓福濃帶去。”
福濃聽見這話,喜得又是作揖又是磕頭,連聲謝奶奶的恩典。
可璃心卻不樂意了,嘴噘得老高,跺了下腳,“夫人!你都不知道這蹄子在背後嚼您什麼了!理她作甚!”
“好了好了。”
袁玉珠瞪了眼璃心,讓女孩閉嘴。
這些丫頭只曉得福濃品行欠佳,慣會在蔭棠跟前挑撥離間,卻不知這丫頭身份再卑微,都是魏王府出來的,說白了,王爺如今重用蔭棠,可也得在蔭棠跟前放雙眼睛,不冷不熱待着就行,得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