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待返回洛陽,天已經完全黑了。
到年跟前了,素日裏繁華熱鬧的夜市,這會兒也冷清寂寥的很,西街已經開始搭建大鰲山,上頭掛着各色花燈,年味十足。
出來一整日,玉珠本該儘早回家,可想着吳十三這些日子幫她料理雲恕雨,她還給人家一頓好罵,心裏着實是過意不去,再加上按照之前的約定,正月初一,也就是後日,吳十三要出發幫她找孩子了,所以說什麼都得好好酬謝一次這男人。
幾經考量,玉珠又和福伯商量了幾句,決定在福伯的家裏親自給吳十三張羅桌飯。
約莫戌時,一行人趕車到了草堂巷。
巷子裏住的都是老街坊了,有幾個頑皮小孩打鬧,手裏攥着枝線香,捂着耳朵點燃炮仗,將馬兒驚嚇得陣陣嘶鳴。
到地兒后,玉珠下了馬車,今兒後半晌在車裏窩了許久,乍舒展開腿腳,再呼吸幾口深冬的清冷,頓感渾身都暢快,扭頭望去,那個吳十三面無表情地從巷子盡頭走來,他手裏攥着劍,一臉的不情願,彷彿並不太想在家中用飯似的。
“吳先生。”玉珠屈膝見了一禮,滿面堆笑:“真是勞煩先生走了這麼遠的路,妾身心裏着實過意不去。”
吳十三其實並不累,甚至有點興奮,但裝作很困的樣子,大大地打了個哈切,彎腰捶打發酸的腿,不高興地嘟囔了聲:“在外面酒樓吃頓便(bian)宜飯不是很好么?這麼晚了,非要開火做飯,麻煩。”
玉珠掩唇輕笑:“酒樓的飯再好,也不如家裏做的香,再說明日就過年了,理應給先生張羅一頓哪,也好表表妾的歉意。”
“我看你就是小氣,捨不得花銀子。”
吳十三撇撇嘴,佯裝十分不滿,心裏卻充滿了期待,也不曉得玉珠會給他做什麼。
玉珠笑道:“改日妾在最好的春一醉酒樓給先生擺十桌八桌,但是今兒咱們吃餃子,早上璃心出門前發了面,待會兒就剁個餡兒,包起來很快的。”
吳十三心裏一咯噔,他最喜歡吃餃子了!
“行吧行吧。”
吳十三雙臂環抱住,淡漠道:“就不是很懂你們漢人,非要在麵皮里包肉餡兒,多麻煩,還不如直接吃大餅啃肉。”
這時,惠清大師走上前來,笑道:“這是我們漢人的傳統,過年吃餃子、正月十五吃元宵,端午節吃粽子、八月十五吃月餅……每一種美食都有歷史和故事,十三,正所謂入鄉隨俗,在中原時日久了,你就習慣了。”
“正是呢。”張福伯牽住馬韁繩,笑着打趣:“你既入了漢地,就要慢慢學習我們漢人的禮義,這樣才能融入。”
說話間,福伯牽着馬往後巷走,抻着脖子吩咐:“心兒,你趕緊回家裏生火,大師上了年紀,夫人最近身子弱,都受不得寒,爹爹去將馬拴好,喂點草料。”
“噯。”璃心答應着,從懷裏掏出銅鑰匙,開了門,一蹦一跳地朝上房去了。
吳十三默默地跟在玉珠後頭,藉著微弱月光和雪光,四下打量着。
大門上貼了門神,小院子還算寬敞,打掃得非常乾淨,上房牆根下立着男人和女孩兒洗好的鞋,角落裏搭建起個小棚子,裏頭堆放着炭和柴。
好奇之下,吳十三疾走兩步追上玉珠,輕聲問:“張福伯家裏沒旁人了?他是你的陪嫁老奴,夫人你這麼闊綽,怎地都不給他買倆丫鬟伺候?”
玉珠微微側過頭,小聲道:“福伯妻子去世多年了,我總想給他說門親事,他不願意,怕後面的媳婦苛待璃心,就沒再續弦。其實福伯也算不得我的僕人,他和女兒的身契都在自己手裏,隨時可以離開陳家,只不過實在放心不下我,便在我那裏做事罷了,頭先我在家裏挑了幾個可靠老實的僕人給他,他都笑着推了,說自己有手有腳的,用不着旁人服侍。”
吳十三哦了聲,沒再發問。
他站在院子當中,一時間不知該進該退。
往上瞧,璃心抱着柴火炭盆跑回上房,掌燈生火,惠清大師彷彿和張家很熟的樣子,自顧自從牆角拿起大掃把,又開始哧哧哧地掃雪;
往左瞧,福伯將馬兒從後院拉進來,從廚房拎了捅水出來,澆在馬身上,用長柄豬鬃毛刷子,一下一下地刷馬背;
往右瞧,玉珠快步進了廚房,她將外頭穿的厚披風脫掉,又將把頭上、腕子上戴的首飾除去,挽起袖子,燒水洗菜、挑肉剁餡兒。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吳十三對“家”這個字很陌生。
他覺得自己如同代號信天翁一樣,是嚮往自由的海鳥,飛翔在天地間,無拘無束好不快活,他從不羨慕旁人夫妻恩愛,也不喜歡被家庭困住手腳,他喜歡刺激血腥的日子,不參與極樂樓里宗主和二師兄的權利鬥爭,也不太過追求財富美色,困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睡,無聊了就去賭坊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