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遙遠的記憶
空白。空白。空白。
阿斯薩德最早的記憶只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是怎麼來到克哈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遇到他的老師——或者說老師是如何見到他的。
記憶的齒輪如生鏽了一般艱難轉動,慢慢的,一張對他而言無法忘記的臉浮現在空白中。臉上皺紋頗多,但不顯得蒼老,反而精神抖擻。一對藍色的眼睛,眼角尖利如刀劈斧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是他的恩師,對阿斯薩德而言父親一般的存在。
阿斯薩德的父母不知是誰,但阿斯薩德的記憶最先開始的地方是克哈最貧困的地方。周圍遍佈着垃圾,醉漢,流氓。所有人都為了生命拋棄了一切廉恥。當時阿斯薩德只得在垃圾堆里翻找那些被他人翻找過無數次的垃圾。這些貧困潦倒的人甚至也有階級,而阿斯薩德在他們眼中已經不屬於“階級”的一部分了,他只是垃圾堆的一部分罷了。看來阿斯薩德只能等着被垃圾堆內的病菌毒害至死,真正化為被人遺忘的垃圾了。
直到老師途徑此處,意外看見了阿斯薩德,準確的說,是看見了他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一個為生存而麻木的底層拾荒者,反而有一種少見的鎮定與傲慢——即使他正在火堆旁燒烤一隻死老鼠。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將當時年幼的阿斯薩德帶回家中撫養。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就是在老師的家中度過。老師始終不肯告訴他名字,於是阿斯薩德便總是直接稱他“老師”。老師似乎真將阿斯薩德視作己出,不僅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連阿斯薩德的作戰技巧和軍事指揮才能也是他教授的。他家中武器齊備,輕武器重武器甚至古老的冷兵器都樣樣齊全。
從五歲到十八歲,阿斯薩德的生活就是在無止境的訓練中,老師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將他作為自己信念的載體,一位光榮的泰倫帝國將軍。所以對他的磨練幾近殘酷。而阿斯薩德的韌性也遠超他的想像,不但自幼很少哭泣,連怨言也沒一句。他自幼生長在貧民窟里,對能一日三餐吃飽飯,有個“家”可以躲雨已經十分滿足了。
事實證明老師的眼光十分準確,十餘年的苦修下來,阿斯薩德不但武藝超群,槍法高超,統兵作戰的能力如同系統性的上過軍事學院一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鎮定一直延續下來,碧綠的雙眼中少有波瀾。老師如同一位自負的藝術家,他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最完美的藝術品。
“阿斯薩德,我很欣慰啊,你終於可以出師了。”老師的話語中顯現出少有的疲倦。
“這是您的功勞。”阿斯薩德謙虛地回到。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救回來嗎?我可不是什麼大善人。”
“……”
“我現在告訴你,這是我對你唯一的希望:成為革命者。”老師的聲音很堅決。
“這是為什麼?”阿斯薩德問道。
“想想你的童年。那片垃圾場。”老師說道,“這是貧富差距的終極體現,你在垃圾堆里翻腐肉時,有人在暢快地喝酒。”
“那只是個別現象吧,混亂只會帶來更多的人流離失所……”
“放屁!克哈上就有超過一億的失業者!那其他星球呢?所有內政報表都只報告中心星球的情況,就這樣也還有百分之五的人是貧困者!一共200億人口分佈在十個星球上,那就有整整10億的流浪漢哪!”說著,又加了一句,“我以前也是他們之間的一員啊,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生活。但還不夠,你可以,你有消滅那些斂財者的能力!”
阿斯薩德沉默了。
大約過了一分鐘,期間只有風的呼嘯聲。
“我明白了。我一直將您當做父親看待,現在,我聽從。”
“很好啊,很好。最近正在大徵兵,你儘快入伍,我幫你把關係都辦好了,一個月內成為上士不是問題。你明天就可以走了。不要回來,更別提有過我這個人。”
“……”阿斯薩德沉默着,他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麼,或許是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如此堅決地把自己驅逐,他還是對這個“家”有這依戀之情。“我明白了。”他裝作無情的樣子——老師或許想看到我這樣堅決吧,他這樣想着,便欲回屋收拾行李。
“且慢,我還有最後一節課要上。”老師叫住了阿斯薩德,說到:“你一定能做出成就的,無論如何,記住我說的,領兵作戰時,信任每個士兵。但在必要的時候,舍小求大,把他們都看作財產。你可能得花一點時間,但無論如何,一定要練出這樣的雙重思想!”
“還有,永遠以國家利益為重,所有危害國家的人,不論是誰都是罪人。”
“最後,等你成功以後,不要求權利,我清楚你的能力,你可以打仗,但沒法處理內政。去找‘幽影’部隊總司令阿爾特利斯,他有這個能力。”
“我或許應該謝謝你,阿斯薩德,有了你,我人生最後的理想或許可以成真。”
阿斯薩德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明白了”,他清楚自己的使命,他的生命自從被老師救回之後就不再只是他自己的了,或許有點像是一枚棋子,但在這時,老師的使命與意志已經被他所繼承,他是一枚有自我意識的,幸福的棋子。
“老師,再見了”阿斯薩德的雙眼這輩子第一次流下了淚水。
他將作為他自己,走出最重要的一步。
之後,他加入了第八集團軍,正如老師所言很快地就升入了上士,並在那兒結識了布爾羅亞。異蟲入侵克哈之後,他——作為一個營部的指揮官駐守第一道防線,竟然從蟲海中活了下來,甚至為市中心當時將軍的部隊提供了寶貴的支援。他也被破格提升為第八集團軍的陸軍總帥,直到他恪守老師的話語,無情地殺了那時的將軍,將第八集團軍的所有權力收歸自身。
“維洛依,我們面對的最大敵人不是遊騎兵,是這個社會的污濁啊。所以我們必須親自執政才行。這是我此生的意義所在。”
明亮的房間裏,阿斯薩德的語音沉重地敲擊着維洛依的內心,她從科研站獲救之後,從幽靈軍校逃脫之後,直到現在,終於理解了戰爭的意義。
“維洛依,你為我們做的真的很好,接下來的戰鬥你不用參與了,我給你批了三天的假期。謝謝你。”
維洛依知道阿斯薩德在說什麼。
他們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