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兵丁大德子
駝縣商業不繁榮，只有一間酒樓，在縣衙附近的路口。
縣衙門外這條街，便是縣裏的正街了。
雜貨鋪生意還行，布莊老闆娘坐在門口，低頭縫着衣裳。
一間文房四寶的鋪子，小兒靠着門板睡著了，腿伸到門檻上，四仰八叉的睡姿很是隨意。
路邊的大樹下，賣甜瓜的小販，拿起蓋在竹筐上的包袱皮兒，在水桶里浸濕了，再搭在筐上。
一間包子鋪，半掩着門，籠屜里只有素包子，和幾個三合面的饅頭。
麵條鋪子門前，搭着涼棚，小二高聲說著，餛飩賣完了，吃不吃面片。
小城不大，天氣炎熱，街上沒什麼行人，賣涼水的攤主，把涼水車推到樹下。
馮語馨坐下要了一碗涼水，問攤主生意咋樣。
“還行吧！晚傍晌，人都出來，生意也就好了。”
馮語馨又問他家裏有沒有田地，單靠賣涼水為生嗎？
年輕的漢子嘿嘿一笑，說道：“咱家是軍戶，交了軍糧，剩下的夠吃。
家裏針頭線腦的花銷，就得自己想招賺錢了。我去關城打過短工。
關城這兩年來了不少富戶，修宅院用人，給吃白米飯，大白饅頭五花肉呢！”
馮語馨笑着點頭，注意到年輕人手臂有道傷疤。
“你上過戰場？”馮語馨問。
年輕漢子憨笑道：“我可是跟着馮帥打過仗嘞，馮帥刀法好的很，殺蠻子一刀一個，一刀一個！”
馮語馨哈哈笑了起來，“你叫啥名兒？”
年輕漢子道：“王友德，都喊我大德子，老夫人快喝涼水，快化掉了，要不我再給你加勺糖？”
馮語馨擺擺手，“他們不讓我喝太涼，不浪費你的糖了。
大德子可知道，你們縣裏的主簿沒了？”
大德子嘆氣道：“我們主簿生生是累死嘞！聽我娘說，
主簿沒來前兒，咱這裏吃鹽都要下崗去買，軍糧不好運，爹推獨輪車交糧。
每年交糧過了，爹回家都要躺幾天緩不過來。主簿來了，讓他家兄弟開了鋪子。
鹽價跟崗子下面一樣，還讓商隊來咱們縣裏，收咱手裏的山貨。
這下主簿沒了，再交糧縣衙還借給咱馬車不？
聽說，陳家和陸家鬧起來了，都想接班當主簿。”
馮語馨眉頭一挑，看來陳氏沒說實話。
“哦，你們想誰做主簿？”
大德子噗嗤一聲笑了，“那還能讓我們選了？誰當都一樣，只要別不管事兒，咱們都一樣過活。”
“陳家人怎樣？”馮語馨問。
大德子警惕的看着她，“老夫人問陳家啥事兒？”
馮語馨見他這樣，板起臉來，氣勢全開，下令道：“大德子聽令，速與本帥稟明駝縣情況。”
“啥？”大德子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歪頭仔細打量馮語馨，“你說了啥？”
“你不是跟我打過蠻子嗎？我砍蠻子一刀一個，你看的挺准啊！
手臂的傷是不專心，讓人傷了的？”馮語馨沉聲問。
“哎呦娘嘞！”大德子腿一軟跪了下來，“兵丁王友德參見馮帥！”
“起來回話吧！”馮語馨抬抬手，指着小凳子讓他坐下。
“不敢，馮帥面前，哪有小的坐的位置，小的還是站着說話吧！”大德子紅着臉膛，不自在的撓撓頭。
“說吧！駝縣什麼情況，陳家人品如何？”馮語馨淡淡的問。
大德子狗腿道：“馮帥不知道，陳家只有一個老生兒子。
陳老爺子養了四個閨女，只有一個兒，還是個不爭氣的。
純是慣壞了！不過，陳老娘會說話，哄着咱主簿當老牛的幹活。
咱主簿純是被陳家坑了，那陳娘子比她娘還不濟，只生了個閨女，還是成親十年才懷上。
陳娘子還算賢惠，給主簿賣了一串小妾，可這些娘們，硬是連個屁都生不出。
大家都說，是陳家老娘使壞，不知用了啥手段，不讓小妾懷孩子。”
馮語馨點點頭，問：“駝縣百姓想讓誰做主簿？”
“當然是陸家人了，陸氏族裏啥能人沒有，咱缺了啥，陸氏都能幫忙弄來。
要是讓敗家子陳懶漢當了主簿，咱們還能有軍馬給運糧不？
咱們還能吃上便宜鹽嗎？過年想扯二尺花布，不得下崗子去關城買啊！”大德子道。
馮語馨點點頭，“你們可有看到，主簿家裏鬧的不像話。
陸家兩位叔叔，要把侄女嫁出去，可有這事兒？”
大德子拍着大腿道：“嘿！聽說早定了親，是主簿看好的小子，在軍里是個百夫長嘞！
陳家不同意，想讓陸大姐兒嫁給陳氏族親，這不是扯淡嘛！
人是陸家的大小姐，陸氏的姑娘，能隨便嫁個農戶！”
馮語馨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傍晚百姓都出來納涼？”
大德子道：“嗯吶！天擦黑就出來，玩一會兒，涼快了回去睡覺。”
“來的時候，我看到地里有人幹活啊！”馮語馨回憶道。
大德子哎呦一聲，“馮帥來的夠早了，咱這邊幹活，三更三下地，太陽頂頭回來歇着。
這會兒正躺炕席上眯瞪，下晌熱醒了，啃點乾糧，接着躲日頭。”
就是說，半夜起來下地幹活，太陽升到頭頂回家睡覺，熱醒了才吃幾口。
晚上也不幹活，出來玩一會兒，回去接茬睡覺。
這裏的百姓，生活夠安逸，可見陸峰山治理的不錯。
馮語馨道：“媚兒，把老二媳婦的令箭給他一個。”
又吩咐大德子，“有事可憑令箭去尋我。”
大德子雙手接過令箭，是一支純鋼箭頭，玄鐵打造的弩箭。
邱氏硬賴着，接管了馮語馨的親衛營，把親衛的令箭換成了她的弩箭。
馮語馨站起身走了，大德子才回過神來。
慌忙站起身，對着一行人背影喊：“馮帥，你涼水沒喝，我再給你加兩勺糖啊！
噯？馮帥，你沒喝涼水，給啥的錢嘛！給多了，別走啊！真給多了，十個銅板就夠。”
媚兒回頭沖他嫣然一笑，“老太君賞你的，那涼水也賞你了！”
大德子被媚兒這一笑，瞬間酥了半邊身子，手裏攥着令箭，大聲喊道：“願為關城血戰到底！”
馮語馨笑着搖頭，啥嘛！關城沒有戰事，你跟誰血戰！
“去陳家把人帶來，讓老大問話。”
媚兒扶着她的手臂問：“老太君還是回去歇着吧！外面太熱了。”
“唉！這裏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馮語馨不想回去了，有點煩陳氏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