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歸來仍是少年身 第十一章 …
“嘶……真他嗎疼……”一陣陣刺痛中,李愷睜開了眼。
“這是……醫院?”李愷嘗試着慢慢從床上坐起身,環顧着四周,心裏納悶,“不像呀,好多年沒住過院也沒探望過病人了,現在醫院佈局開始走懷舊風的路子了?還是民宿型?”
李愷所處的房間,大約十六七平米,身下是一張多種粗細圓扁的鐵管和鋼筋焊接而成的單人床,床身緊挨着右側牆。
頂着床頭,是三個堆疊在一起的大木頭箱子,箱子都是紅色的,不過最下面那個顏色要淺一些,看着不像同批次產品。箱子頂上面是幾個大塑料包,裏面鼓鼓的包裹着東西,碼的整整齊齊。箱子正面靠着一張摺疊桌,箱子右側與門牆之間,是一個螺紋鋼焊成的架子,架子背最上層橫杠整齊掛着三塊毛巾,中間層是圓形的鐵圈,傾斜着箍放了一個搪瓷洗臉盆,盆底印着一個大紅的喜喜字,喜喜字周邊圍繞着漂亮的紅花綠葉。
架子放置的很合適,剛好不妨礙開門,只是使用時需要把門關上。
床尾到牆面間,是木板搭成的檯面,枱面上整整齊齊擺放着一排書,下面是幾個布袋子,裝的米、面。檯面左側,是一張黑色“一頭沉”老式辦公桌,抵着窗檯,窗台上也是豎立擺放着好多書,窗檯下面是鐵片組成的圓柱形暖氣片。
辦公桌左側與左側牆之間,是一台用塑料布包裹嚴嚴實實的立式電扇。電扇位置轉到側牆,是大大小小整齊堆砌在一起的很多木箱子,紙盒子,足有一人高。
順着箱子堆再過去一些,是一張“兩頭沉”辦公桌,顏色是原色的,刷的清漆,桌面上鋪着整張透明塑料布,上面平放着一塊大號案板。桌角上是三個玻璃瓶子和兩個小罐子,瓶子是兩個酒瓶和一個輸液瓶,裏面裝着液體,看顏色應該是油、醬油和醋,罐子裏應該是鹽和面醬。
房間的牆面就是簡單地白灰牆,上面有幾處釘着鋼釘,掛着圍布和一些小物件。地面是水泥抹平的,中間部分因為經常有人走動、逗留而摩擦的有些光亮,隱約還有些油跡。
“好熟悉的場景,這不是早已賣掉的機械廠生活區老房子嗎,還是30來年前的樣子,這間是小一點的,16平,廚房兼餐廳兼我的卧室以及書房;對面有一間大一些的,18平,客廳兼爸媽的卧室。”李愷想着。
又做夢了。
現在應該是車禍重傷的昏迷狀態,但還有思維。
“你怎麼回來了。”屋外傳來溫柔的女聲。
“嗯,生活區的鍋爐有點兒毛病,我在鍋爐房維修呢,就抽空兒回來看看。小愷下午怎麼樣?”這次是男聲,很厚重。
“下午請劉婆婆來給他叫了叫魂,補了三次小米。好像有效果,剛才醒了一會兒,就是還不說話,直眉瞪眼的,現在睡着呢。”
“別擔心,醫生都說了沒事的,應該就是嚇到了,緩兩天就好了。你不是中班嗎,咋還沒走,這都三點多了。”
“這就要走呢,剛才跟老紀媳婦兒說了一聲,讓她時不時來看着點兒。”
“行,那趕緊走吧,你還得騎40多分鐘的車子呢。我看他一眼就去鍋爐房,活兒差的不多了,一會兒就能回來,不用去車間了。”
“那行,我走啦,你經着心,晚上做點兒好的吃。”
“行嘍,踏實走吧。”
這兩個聲音,好熟悉,這是……老爸?老媽?
對面傳來鎖門的聲音,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來到床前,驚喜的看到坐起來的李愷,“醒啦,感覺哪兒還不舒服?”
看着身穿污穢的藍色工作服,臉上蹭着幾條油污,面帶笑容的父親,李愷心裏的酸楚一層層累積,慢慢湧向鼻子,直起身子,抱住李焱,哭出了聲。
“爸,我好想你……”
“沒事了沒事了,爸身上臟,別蹭你衣服上。你這就是個小傷口,養兩天就能好,千萬別沾上水。可記住教訓吧,以後看熱鬧別湊那麼近了。”李焱小心的張開雙臂,儘可能的不讓粘有機油的部位接觸到自己兒子。
“嗯……”
“你再躺會兒,起來屋裏溜達溜達也行,我還在上班,得趕緊回去。下班回來給你帶……油炸麵包。”
“嗯……”李愷戀戀不捨的鬆開,這是夢,自己沒有主導權。
李焱摸了摸李愷的頭,歉意的看了一眼,匆忙走了。
今天的夢好真實,抱着老爸真舒服,胸膛又厚實,又溫暖,可惜是夢。
傷口,對了,自己是被疼醒的,傷口在——這裏呢。
左腿膝蓋被紗布纏的很厚,但依舊淺淺的滲出血跡。
輕輕觸碰了一下,“嘶……”,挺疼。
不對呀,李愷有點兒懵,自己是被車撞了,就這點兒小傷?肇事車是瀛國產的紙板貨?質量果然渣的爆表。
可是這疼痛感也太真實了吧,自己40多年的做夢經驗里,從來沒有過這種真實的感覺。
夢境也不對,以往做夢,總是感覺有些虛幻,場景也是朦朧縹緲的,這次……
再觸碰一下傷口,疼;摸一下鐵管的床頭,涼;下床用食指從案板上的罐子裏沾了點兒鹽放在嘴裏,靠,真他媽咸。
咋回事咋回事咋回事???
李愷更懵了,腦子亂的像一團漿糊。
還得再確認一下,想了想,李愷打開門來到樓道里。
依舊是熟悉的場景,筆直的樓道,兩側都是一個個的房間。右側房間的門邊處,都擺立着一台老式的鑄鐵煤氣灶,灶旁是液化氣罐,也就是煤氣罐。樓道正中,一面是水房,一面是向下的樓梯。
李愷打開自家液化氣罐的旋閥,又在扣手處找出火柴,划著,再將燃着的火柴棍放到灶頭上,扭開煤氣灶開關,順利點燃了煤氣灶。
李愷慢慢把手接近灶頭,微熱,熱,燙,疼,我靠……
清晰的灼傷痛感循序漸進的從手上傳遞到大腦。
“小愷,你幹嘛呢?”一聲疾呼傳來。
李愷抬頭看着跑近的人,是鄰居紀阿姨——年輕版的紀阿姨。
“啊……沒事兒……老師說火焰的外焰溫度比內焰溫度高,我試試差多少。”
“哎呦,我的傻孩子,外焰內焰都有好幾百度呢,能用手做實驗嗎?傻不傻呀,燙到沒有?我看看。”紀阿姨隨手關了煤氣灶,捧起李愷的手,一邊輕柔的吹着氣,一邊仔細的端詳着。
紀阿姨真年輕,白白胖胖的,臉上還沒有一絲皺紋,頭髮黝黑鋥亮。
“看看,都紅了吧,還好沒起泡。做實驗找你們老師去,在家裏皮什麼。你媽說你醒了,讓我看着你點兒,你這剛醒就開始胡鬧,趕緊回屋,用冷水泡泡手。”
“謝謝紀阿姨,我沒事兒,這就回屋,您去忙。”
“這孩子,真懂禮貌,趕緊回屋啊。”紀阿姨樂呵呵的走了,她家的煤氣灶上,蒸着饅頭呢,蒸鍋熱氣騰騰的散發著水汽。
李愷回到屋裏,坐在床上,端詳着手,不時地輕輕揉捏着。太他媽真實了,場景真實,畫面真實,人物真實……視覺真實,味覺真實,觸覺真實……這是怎麼回事。
想着想着,李愷的腦子裏,兩個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重生。
這不是夢,我重生了?
李愷起身坐到床邊辦公桌前的木質靠背椅上,拿起桌子角上的摺疊台鏡,和鏡子裏的人物對視着。乾淨的藍色秋衣,鵝蛋臉,劍眉荔枝眼,倔強的寸頭,略顯消瘦的身材……這分明就是自己十四五歲時的模樣。
側頭看到擺放書籍的木板枱面上方的牆面,那裏掛着一副掛歷,畫面是一個眼熟的女明星,右下角斜拉着印着月曆:1990年1月。
我靠,真他娘重生了。
太玄幻了,李愷下意識的伸手在身上摸煙,試圖用香煙刺激自己的思維。
沒有煙。
對哦,如果是重生到1990年,自己還沒有吸煙的惡習呢,自己好像是1994年高考前高強度總複習時開始吸煙的,那時候父母看到后,雖然反對,但也勉強默許了。
“嘶……”又碰到傷口了,李愷終於在記憶里導出了這個傷處的來歷,這是*****最後一天,筒子樓前的上水管道爆裂,大面積滲水湧出地表,迅速結成冰,影響了交通。廠里組織搶修,挖掘地下管道時,自己站在溝邊看熱鬧,一個相貌十分醜陋的小夥子揮舞着鐵杴埋頭挖土、鏟土、揚土,結果一個不注意,揚土的鐵杴正戳到自己的左腿膝蓋上,記得自己當時嚇蒙了,回家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幾天。
“這個地方會留疤的……”李愷盯着傷口自言自語着。
“小愷,沒事吧?”門被輕輕推開,紀阿姨探着頭問,“抹了點兒葯嗎?阿姨那裏有你紀叔叔存的獾子油。”
“沒事兒,不用了,謝謝阿姨。紀阿姨,今天幾號?”
“三號呀……一月三號,怎麼了?”
真是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