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去
君卿錨想着，控時本就是君家的卻流螢，外人就算知道原委，不知操控，也無甚關係，便緩緩道出。
“其實，一開始她來找我下控時的時候我還覺得詫異，控時是君家最雞肋的禁術，無甚作用，連殺妖都挺費勁，我當時都是隨便學學的。”
然後他便收到了君繾要誅殺自己的眼神，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吐出一口氣，又道。
“我們妖的壽命至多一萬年，控時能讓妖身回到從前，至此聽來，控時很是氣派，若是能回至一千歲的時候，又能多活幾千年，循環往複，不受天地束縛，生生不息。”
“然而其實不是這樣的。若你八千歲時使用控時，即便恢復到了一千歲的自己，這倒退回的七千歲也會以七十年的時間迅速恢復至你八千七十歲的時候。”
“而如果你八千零五十歲便要殞命，那你至多恢復到三千歲，然後這五千年就是五十年，你依舊會在八千零五十歲的時候殞命。”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打斷君卿錨：“如此也不算雞肋啊，畢竟耄耋的自己和而立的自己，總歸是年輕的時候不受束縛。”
君卿錨扶額嘆息：“它雞肋是因為，在一般的妖界根本用不了，千年用十年過，根本沒有妖能承受得住這樣飛速流逝的時光和飛快老去的身體。而且施術者耗費的曱血也是十分龐大的。”
“直到那天夢浮生找到我，她說，有一個地方能承受住這些，那就是雪園。”
“她說她研究過雪園的妖壽命至多只有百年，也就是他們流逝的時光和老去的身體和中了控時后恢復原狀的速度剛好一致。若是將她控回至一千年八百年前，再扔進雪園，她差不多在雪園用十八年回到最初。”
“她像是比我還要了解控時。她還提出，她一千八百多年的記憶，若是壓縮至一個不到一歲的娃娃體內，恐也有問題，她先施展忘懷，抹掉自己一切記憶，然後我再給她控時，讓她變成不到一歲的娃娃，扔進雪園。”
這一番話下來，眾人皆沉默不語。
她，究竟為何如此周折也要離開。
君繾望着懷裏的夢浮生，心想：“她若真的不想嫁他，何必以這種非妖的方式折騰自己，他若知道她會如此不顧死活，或許也就不會如此革剛。”
倒是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打斷了君繾的思緒，他像是看出了君繾在想什麼：“不會是為了逃婚。於她而言，是最為惜命的，這樣進入雪園無異於失去所有術，以一個雪園的妖一樣過活。”
他又思索：“而雪園的妖，似妖卻非妖，當時被放幹了曱血本該都是廢人，卻因為這雪園以那罇印玉抽空了雪園的力亓，以這莘亓存活。說是妖，卻更像是人界的人，壽命短淺，手無縛雞之力。”
“她在這雪園又無所倚仗，實屬寸步難行……”
這時候，一旁的君卿錨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想着說不說。
倒是君繾不甚耐煩，瞥了君卿錨一眼：“有話就快說。”
“這個和本人施展時控不大一樣，是本人的話，本人的所有能力都會退回過去。但是她的時控是我施展的，而我並未回到嬰童時期，所以我在給她施展的時控中添加了一點保護。她若是真的遇到生命危險，卻流螢還是會護她一命的。”
“前幾天不就是因為她護身的卻流螢有點碎裂我們才找到她的嗎？”君卿錨望向君繾，企圖讓他想起些什麼。
君繾也不想和他過多糾纏在此，又問：“所以你下的卻流螢那麼脆弱？隨便一個雪園的妖，就碎了？”
君繾想起他找到夢浮生后又打探出她的卻流螢是怎麼碎裂的，當時心下一陣后怕。
君卿錨不敢吱聲，內心默默流淚：“十幾年了，在夢浮生身上又相當於一千八百多年，卻流螢還能護着她，已經實屬不易了。”
輪椅上的男子又一次開口：“所以她所有雪園外的記憶都要封印？”
君卿錨鄭重地點頭：“是的。而且還要把今天在這裏解封，與我對戰這些記憶都一併封了。”
“她現在妖界的記憶漏出的不多，在她原先的禁術上打個補丁就好，倒是……若她的記憶又退回她雪園阿娘死去的一幕，這個刺激，太過強大，若是她又一次打破封印……你們還能施展控時嗎？”輪椅上的男子反問面前的兩人。
君繾低頭看向手中抱着的女子，此時的她安安靜靜躺在自己的懷中，再也沒有半分生氣，他又覺暢快又覺心塞。
“那就直接封印至未以安死去的那一幕，然後添加她悲傷過度高燒昏迷的記憶，現在她不過是雪園的非妖，與你們夢家人來說應該不難，更何況你還是夢家的二魂者。”君繾說著。
輪椅上的人忡震一下，似是沒有理解君繾的腦迴路，他訥訥地說：“這倒是沒什麼問題……”
彼時，輪椅男子身後的雪晶瑩無法忍受地暴怒起來，她抽出腰間的雪鞭，直向君繾：“現在什麼形勢你看不出來嗎？她是夢城的顧弈，在皇城人的眼皮子底下，失不失去未以安先兩說，落入皇城之手，她的下場會如何？”
雪鞭是銀色的手柄，光亮平滑，上下各鑲嵌着一顆透明的鑽石。
靠近鞭身的鑽石蔓延出一圈圈藤蔓，交錯出嫩綠色的枝椏，枝椏上開出潔白的雪花。
尖銳的鞭身在枝椏間顯現延伸，最末處嵌着菱形的尖刺，刺上也是和手柄處一般的透明鑽石，指尖大小。
君繾抬起頭望着雪晶瑩，此時的他雙眸猩紅，也是極為艱難地做出這個決定：“我會護着她。在這個雪園，她無論遭受什麼，兩年後，她還會是妖界的夢浮生。但若是她死在雪園，此後妖界再無夢浮生……”
他又補充道：“她在我在，她受的苦，我幫她一起挨。”
輪椅上的男子出手將雪晶瑩握着雪鞭的手壓下，看向對面的君繾：“看在你當年是真心求娶我妹妹，前幾月又在眾目睽睽下為了她自剮雙眸，如今又不像是作假，我暫且信你一回。”
此言論表明了他的身份，也不似作假。
倒是君繾和君卿錨疑惑起來，從未聽說過夢家的夢浮生還有個哥哥。
“放心吧，同父同母親生的，我為阿生找來的，不至於害她。”雪晶瑩收起手中的雪鞭，低聲回復。
輪椅上的男子開口：“我叫，夢羅生。”
君繾點點頭，算是一切塵埃落定，他怕打擾夢羅生施法，便給君卿錨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到一旁。
君繾站在君卿錨側前方，他問：“所以，她允諾你了些什麼？”
君卿錨還以為他們都忘了這茬，他失去了半身曱血，又算是將她流放到雪園，總不會是外人口中的心儀夢浮生。
“你給不了的。”
“你說。”
“她的半身曱血加上一個人情，噢，對了，我被你剮的這雙眼睛的這份帳也要算在她頭上，這麼一想，不過區區一雙眼睛。”
君繾握緊拳頭，然後鬆開，嘆息一聲：“這些帳，都記我頭上，我還，會是你想要的。”
而另一邊，夢羅生幫夢浮生使了禁術，又隨手用最膚淺的術法刪了雪園其他目睹夢浮生驟變，與君卿錨對戰的記憶，並不顧忌什麼不良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