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搬家
漫天的雪,如五月飄飛的楊絮……積雪不厚。小巷裏、梧桐樹上及路上,還有那些上了年代的四合院房的頂上,都覆蓋了一層積雪,薄的像蓋着純白的夏涼被一般。
天微微亮時才下的雪。
南守仁早已從睡夢中醒來,趴在玻璃窗前,惆悵的看着外面的雪。他根本睡不着,因為今天是他搬家的日子。搬走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往哪搬,他暫無頭緒。他心中有些不安和慌張,這是他第一次搬家,第一次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
踩着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不是一人,而是好幾個人。當他們進入四合院時,南守仁立即瞧出他們是誰。
是買主,還有幾個地痞。
買主站定,壓了一下胸口的衣服,寒冷刺入不到他的衣內,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痰像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硬是砸出了一個小小的雪坑。買主用指頭蹭了蹭兩鼻孔,立即沖門喊道。
“小子,今天該搬了吧。”
沒人回話,買主看了看手下,有些尷尬道。
“恐怕還沒起床,現在的年輕人,早沒了咱年輕時那種能吃苦耐勞的勁了……改革開放之後,帝(符號)國主義的糖衣炮彈把這些年輕人的腿都給吃軟了。遙想當年,咱三歲就跟着爺爺去了北大荒,開墾荒地……”
“哥,我沒記錯的話去北大荒應該是您老爹吧,按時間算,您還沒出生呢。”一個小痞子否定道。
“1956年6月,中央農墾部正式成立,王(符號)震出任部長……我爺,鐵道兵,我老爹不帶,非帶我去的,咋地啦。”買主有些生氣道。
手下一聽他說話的語氣,連忙賠笑道。
“沒咋地,彪爺。”
買南守仁房子的叫譚彪,年四十又七,八旗子弟。清滅了,他們這些旗人也就留在了北京城,過了幾代,到譚彪這代人,也就將這偌大的北京城當成了家鄉,甚至姓名也被漢化了。譚彪就是一例。他本不姓譚,因崇拜譚嗣同而姓譚,他不怪譚嗣同,而恨袁世凱,是他亡了旗人的江山。
譚彪指了指道。
“先不跟你計較,啊,咱今天還有正事……小子,聽見沒?快開門吧,大
(本章未完,請翻頁)
姑娘坐花轎,遲早的事,今兒個就搬了吧。”
半天沒回應。
譚彪手下中有個叫黃傲的青年,帶着有些嘲諷的意思道。
“彪哥,你這樣無疑是蒼蠅給牛撓痒痒,無濟於事啊。”
“吆,你說你有什麼好主意?”譚彪道。
“以我之見,撞門進去得了,門壞了重新換個,三叔就是木匠,他打的門包你原模模的。”黃傲道。
“你是給你三叔攬生意的?”譚彪道。
“彪哥,你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得,當我沒說過,我收回剛剛說的。”黃傲道。
譚彪望了望門,又瞅了瞅黃傲,無奈道。
“或許你那個餿主意,沒準真是個辦法,撞開門之後,把人給我揪出來,別亂砸,下手輕點。”
“知道。”黃傲道。
“早就是新中國了,北京又是首都,注意點形象,搞大了街道辦那邊可不好說話。”譚彪道。
“彪哥,不用你說,咱幾個心裏有數。”黃傲道。
“去吧去吧。”
譚彪心裏清楚,半月前,黃傲這些人就曾下手過重,找親戚托朋友才被拘留15日,賠償對方全部醫藥費並真誠道歉。而今天同意黃傲這麼做,譚彪也是無奈,買個一個房子,錢付了有半年就是拿不到房子。
黃傲將十指捏得咯咯響,走到門口,甩起身子朝門上撞,結果門開了,黃傲卻撞了個空,栽進了門裏,重重的摔在地上。南守仁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人,一臉錯愕。
“譚彪譚彪,這是咋了?”
譚彪哭笑不得,抓抓腦袋,意識過來,立即衝上去,他怕黃傲將摔倒的賬算在南守仁頭上,立即上前一是看看他有沒有傷,二是攔住他,不讓黃傲惹事。
“小子,沒事,那個那個今天給彪哥個面子,搬了吧,都是四九城的人,給彼此個面子。”
“彪子。”
見南守仁這麼稱呼自己,自己還比他大,譚彪圓睜雙眼,很不高興。南守仁摟住譚彪,拉近距離道。
“今天我一定搬走,面子給你,但是裡子,你得給我。”
“什麼面子裏子的,直說了。”譚彪道。
“您瞧,
(本章未完,請翻頁)
我這一個人,搬家可不要些人手嘛,您把這幾個人借我一天,幫我搬家,順帶給我點喝茶錢。”南守仁道。
“啥?你搬家我還得搭人出錢?”譚彪道。
“也可以不用,啊,那我慢慢搬,我答應你今日搬走,人可以走,但我可沒答應你我的東西今天搬走。”南守仁道。
“得了得了,您是爺,老北京人可沒您這樣的。”
譚彪從懷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啐一口口水點了點,沒等點完,被南守仁一把抓了去。譚彪道。
“嘿,你這麼缺錢嗎?”
“缺。”
南守仁將錢裝入褲兜,忽然感覺有點冷,原來自己還穿着睡衣,立即對譚彪道。
“彪子,稍等,我穿個衣服,你帶人先幫我收拾一下。”
南守仁一邊說著一邊急去,譚彪無奈,追問道。
“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鬼知道你要搬什麼?瞧見沒,這四九城裏的人和事,可不好辦,我說嘛,老北京人可不好處,還不如那些外京人,簡單、懂事……別傻站着了,抓緊朝外搬吧,我趕着要這房子呢。”
“搬什麼?”
這一句問,讓譚彪有些發愁了,他抓了抓頭髮,有些犯難,最後他讓人先搬那些生活用具,至於桌椅板凳,他認為南守仁是不會要的。
下午兩點時,南守仁想搬的東西都被放在平板車上。東西不多,換洗的幾件衣服、被褥、枕頭、全家福相冊、電腦等等。像桌椅板凳這些大傢伙,正如譚彪說的那樣,南守仁一件未要。
臨走,南守仁回望房子,不自禁流下眼淚,父母去世時他沒哭,生活不如意時他沒哭,反倒是這一次,他哭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
“咋還哭了呢?”
譚彪是不明白的。
“剛剛吃你那酸菜包子,辣椒面放太多了,辣眼睛,好了,彪子,再會。”南守仁道。
譚彪彎腰道。
“恭送,望您離開這裏,萬事如意,前程似錦。”
南守仁看了一眼譚彪,他知道旗人後代都這德行,落了實惠嘴上說的就好聽,心裏卻一萬個嚼爹罵娘,說好聽點叫虛偽,說難聽點叫下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