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幕起

回家的時候，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保管好我的靈魂。

——題記

蕭瑟的秋日如期而至，華霞市的大街小巷都裹上了一層金黃的色彩。

近些日子天氣愈發陰涼，刺人肌膚，讓人覺得不寒而慄。這種冷和東北的冷又是截然不同的。明博深知這一點。

家鄉的冷是厚重的、直接的，中原地區的冷是潛移默化的。一種乾冷，一種濕冷。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厲害。明博在自己的心裏不斷地打着寒噤。他總是這樣，不太喜歡在外表上顯露自己的一切。

此刻他騎着電動車、身穿黃色的外賣服、頭戴附有兩隻兔耳朵的頭盔，在車水馬龍的十字交通崗等紅燈。

自從上周末——也就是三天前——那場事故發生后，他便再也不願也不敢闖紅燈了。

那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午高峰如期而至。每天中午這個路口都會發生擁堵。一位三十多歲的外賣員在這裏喪了命。他是個男人，上有老下有小，去年剛剛離婚。帶着兩個孩子，一個十二歲，一個八歲。家裏還有個卧床不起的老媽媽。當然這些都是明博聽別人說的。

這位被殘酷的現實大山壓彎了腰的男人，為了趕時間避免送餐超時，在那個略顯擁擠的交叉路口一路狂飈。最終與正常行駛的油罐車撞個滿懷。好比螳臂擋車，又似雞蛋碰石頭，結果是可想而知的。油罐車只是輕微地改變了方向，毫髮無損。司機叼個煙捲，慢慢悠悠地下了車，一臉的氣定神閑。

他如此氣定神閑是有道理的。毫無疑問，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還是在外賣員身上。油罐車正常行駛，挑不出毛病。外賣員闖紅燈，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可男人再也沒機會呼吸這世上的新鮮空氣了。油罐車從他身上完完整整地軋了過去，瞬間腦漿四濺、鮮血直流。

在場的圍觀群眾一片嘩然。帶孩子的大人無一例外，全部用手蒙上了孩子們純真的眼睛。偶有女同志忍不住驚叫起來。更多的還是一臉好奇的看客。

和平年代滋生了人們略顯病態的嗜血心理。畢竟腦漿子這種東西一輩子也夠嗆能見到一回。膽子大的直接圍了上去，在交警和救護車到來之前，目睹了那種液體的神秘風采。

外賣員就是外賣公司手底下不斷被榨取價值的一類群體。打從干這行開始，明博便已然看透這裏面的利益關係。送一單餐，送餐費少得可憐。要想多掙錢，就必須多接單。一起送六七單、七八單的大有人在。多接了單，還想每單都不超時，就必須加快送餐速度。闖紅燈、超車什麼的自然就不可避免了。這行業若是努力做，掙錢是不少。但那都是用源源不斷的運氣和心理素質換來的。明博也闖過幾次紅燈，那種時刻擔心腦漿子四濺的感覺，好不好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運氣這東西，就好比人一生吃過的飯。有人統計過，一個正常人一輩子吃的飯喝的水做的愛都是有次數的。並不完全準確，但大都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在他看來運氣也是如此。人一生的運氣絕對不是無窮的。若是提前把所有運氣都用完，後面等待着的就可想而知會是什麼了。

綠燈亮起，紅燈消失。明博輕輕擰動電動車車把，車輛緩慢提速。車輛和行人像是緩慢離弦的箭，朝着馬路對面行駛而去。明博心裏想着的或許是路邊的落葉，亦或是自己的未來。

帷幕拉起，綠燈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