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懷湘和懷荔兩位公主的婚後生活(下)
懷荔又起遲了。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望着大紅床幔上的比翼鳥,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出嫁,不在宮中了。她輕輕地笑了一聲。
床幔一陣晃動,接近着被挑開,露出燕嘉澤的帶笑的眉宇。他問:“一早睡醒傻笑什麼?”
“才沒有傻笑,就是剛剛睡迷糊了,以為還在宮裏,起遲了要來不及給太后請安。”懷荔掀開被子要下床。她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伸腳去尋寢鞋,足尖在踏板上探了探,也沒找到鞋子。
燕嘉澤在床邊坐下,拾了寢鞋幫她穿鞋,他隨口道:“怎麼聽上去在宮裏的日子慘兮兮。”
“沒有呀。一切都很好,就是得早起。”懷荔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過去,靠在燕嘉澤的肩上,“皇祖母平日裏不怎麼束着我,就是她每日起得早,我也得跟着早起就請安。”
“宮裏的公主都要起得那麼早?”燕嘉澤給她穿好了一隻鞋,再去穿另一隻鞋。
懷荔靠着他搖頭:“也不是。皇祖母說過不用我們一大早去請安,可我住得近,想去。”
燕嘉澤沒接話,心中卻已瞭然。
別的公主有母妃仰仗,懷荔卻是自小靠着太後生活。縱使太后疼愛,也畢竟有着太后的身份。燕嘉澤想得到懷荔自小在太後面前謹小慎微的模樣。
燕嘉澤摸了摸懷荔的手。
懷荔嗔笑着拍開燕嘉澤的手,笑道:“你怎麼能拿剛摸過我鞋子的手來摸我手。不講究!”
燕嘉澤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眼底噙着一絲笑地靠到懷荔耳畔,壓低聲音:“摸手而已。”
他這般說著時,剛剛被懷荔拍開的手又覆了來,覆在懷荔的腰線,又順着她的衣擺滑進去。
懷荔收回去的腳踢到了剛掛起的床幔,床幔緩緩降落,遮了床榻內的春色。
快晌午,懷荔和燕嘉澤才一起往前面去,給母親請安。燕家本來沒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平日裏兒媳只是隔三差五過去請安一趟。今日是中秋節,自然要全家聚一聚。
還沒到堂屋,迎面遇到了燕家長房一家三口。兄弟兩個在前面走,兩個妯娌在後面說話。
懷荔看着長嫂牽着她的兒子,笑着說:“淳哥兒好乖,嫂嫂好福氣。”
淳哥兒抬起一張小臉對懷荔笑,懷荔又笑盈盈地誇了他幾句。
沒有人不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孩子,大夫人垂眼望了兒子一眼,對懷荔道:“他哪裏乖了,你是沒瞧見他皮的時候。”
“乖的呀,不僅乖還聰明懂事。我可聽說淳哥兒已經認識很多字背下很多詩詞啦。”
大夫人謙虛了兩句,果然順着懷荔的話頭,將話題繞到了兒子身上。大抵是做母親的天性,談起自己的孩子,滿心的歡喜。
走在前面的燕嘉澤聽着後面的交談,卻想到了別的地方。
他早就知道懷荔嘴甜,會哄別人開心,尤其是哄長輩開心。嫁過來五日,府里上上下下沒人不喜歡她。
原先因為懷荔的嘴甜,燕嘉澤沒少覺得喜歡。如今細想,身為一個公主卻嘴甜會哄人,難免讓燕嘉澤聯想到她從不言說的心酸。
燕嘉澤回頭望向懷荔眉眼彎彎的眉眼,心下唏噓、心疼之餘,只想對她更好些。
兄弟兩個帶着家眷一起邁進堂屋,燕夫人看在眼裏心裏也高興。兒子都成器,兒媳也滿意,這日子怎麼想怎麼舒心。
過了一會兒,家裏其他人也都過來了,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和睦美滿。用過午膳之後,燕夫人主動提議讓兒子兒媳出去轉轉。大夫人捨不得留兒子一個人在家,就沒去。只燕嘉澤和懷荔短暫的午休后出府去外面轉轉。
兩個人也沒做馬車,肩並着肩漫步,走到熱鬧的街市。以前懷荔沒少和俞嫣跑出宮玩,對京中鬧市十分熟悉。
她拉燕嘉澤的手,一雙眼睛卻朝前方瞭望着,道:“酥果齋今年不知道還可不可以自己做月餅了。”
想起酥果齋,懷荔的眼裏浮現一絲遺憾。
去年中秋時,兩個人曾約好了一起去酥果齋做月餅,可燕嘉澤忽然得了外派的差事離京。那時候俞嫣也不在京中,懷荔渡過了一個孤零零的中秋。
“我們去看看。”燕嘉澤牽着懷荔的手往酥果齋去。
幸好酥果齋今年還留着這活動,倒是彌補了懷荔去年今日的遺憾。一條長長的案板后,一對對小夫妻來參加活動。他們跟着前面的面點師父的步驟來學,面前的案板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器具,一時之間麵粉滿天飛。
懷荔見今年也有這活動,開心地拉着燕嘉澤去凈了手,立刻忙碌起來。
燕嘉澤從未下過廚房,參與之前還以為他們這一組也會像旁邊那對小夫妻一樣弄得滿臉麵粉,狼狽又滑稽。卻不想懷荔有條不紊,軟趴趴的麵糰到了她的手裏立刻乖巧得不像話。而他只需要打下手,懷荔要什麼,他都遞過去就是。就算這樣簡單的打下手,他也拿錯了幾回,逗得懷荔彎着眼睛說他笨。
燕嘉澤望着懷荔眉眼彎彎的樣子,心裏居然又詭異地生出了心疼。分明他和懷荔也認識好幾年了,對她的事情知道得不少,早就知道她會下廚。可燕嘉澤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將人娶回來,才五日而已,很多以前沒怎麼在意的事情,都梗在了他心上,時不時讓他對懷荔生出心疼的心思。
男子對妻子的心疼會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日常生活中更體貼些,而更重要的是會激發上進心,會想在仕途中闖出一番天地,給予她更好的東西。
“好啦!”懷荔翹着唇角,手心裏捧着剛做好的月餅遞給燕嘉澤看。
蓮花月餅粉里透沙,形狀惟妙惟肖,面點師傅的打樣品,也不及她手裏捧的這個。
燕嘉澤拿過來,迫不及待想嘗。
懷荔嚇了一跳,趕忙踮起腳從燕嘉澤嘴邊搶過來,急聲:“這不是給你吃的,還要評比呢!”
燕嘉澤環視周圍,看別人手忙腳亂做的月餅。
這還用比?
燕嘉澤所料不錯,懷荔毫無意外地取得了第一名。第一名的獎品是一年內可在酥果齋免費吃甜點,還得了一個精緻的八角琉璃燈。
離開酥果齋時,燕嘉澤吃到了蓮花月餅,懷荔開開心心地提着八角琉璃燈。
“前面橋上怎麼那麼多人?”懷荔問。
燕嘉澤抬頭望了一眼,道:“應該是某府的馬車過橋,趕上今日過節人多。”
兩個人朝那邊走去,剛走近橋下,橋上的馬車也剛好下了橋,停在路邊。
“是懷湘的馬車。”懷荔突然說。懷荔從那輛馬車前面坐的兩個侍女認出裏面的人是懷湘。
聽懷荔這樣說,燕嘉澤才再次將目光移過去。確實是輛氣派寬敞的馬車,在人擠人的街市亦十分顯眼。坐在前面的兩個侍女都穿着錦緞華服,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尋常人家的閨閣小姐也稍遜一籌。
兩個侍女下了馬車,一個撐了傘,一個去擺腳凳。車廂的雙門從裏面被推開,謝雲騁先跳下馬車,然後轉身去扶懷湘。
燕嘉澤以前見過懷湘幾次,彼時都是宮中,對於她穿戴奢華也沒太在意。今日仔細瞧,才發現她即使不在宮中,也是從頭髮絲到足底無一不精緻。發間珠釵寶石耀光閃爍,踏在腳凳上的鞋子上也鑲着碩大的寶石。她嬌滴滴地將手遞給謝雲騁,晚上晶瑩如洗的雙鐲在下午的暖陽照耀下顯得近乎透明。
燕嘉澤認識那塊玉料,那是今年年初送到宮中的貢品。
他再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懷荔。她穿着簡單的水紅裙,雲鬢間只戴了一支珊瑚釵,一對櫻桃耳墜雖然好看卻並非名貴之物。她提着八角琉璃燈,手腕上的衣料略向下滑了一小截,露出皓白的一截手腕——沒戴任何手鐲的光潔手腕。
懷湘下了馬車,立刻有侍女舉了傘在她頭頂為她遮陽。
“你看那邊。”謝雲騁給懷湘指。
懷湘望過去,一眼看見懷荔。
迎面遇見了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兩位公主朝着對方走過去。
“皇姐。”懷荔先開口。
懷湘微笑回:“皇妹。”
熱鬧的街市不少人認出了兩位公主,頻頻將目光落過來。
“沒乘車,走着來的嗎?”懷湘微笑着問。
“家裏近,不需要像皇姐這樣坐車折騰。”懷荔甜笑着回答。
懷湘的目光落在懷荔手裏的八角琉璃燈上,懷荔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着說:“嘉澤幫我贏來的,皇姐如果想要得去酥果齋參加做月餅比試才行。”
懷湘彎唇笑:“懷荔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不管得了什麼小東西都開心得不得了。不過現在長大了嫁了人,倒是不用時時哄皇祖母開心啦。對了,今日中秋節,不需要再像往年那樣提前好幾日就準備給皇祖母做小禮物吧?”
懷湘一開口,懷荔就知道她什麼意思。這是挖苦她以前處處討好太后,甚至挖苦她從太后那得了不起眼的東西也要裝出開心的樣子。
懷荔彎着眼睛,笑着說話:“今年在夫家過節確實輕鬆不少。皇姐呢?在謝家可還習慣?有沒有因為想念靜貴妃哭鼻子?”
懷湘輕輕咬唇。
……她今天早上確實哭鼻子了。
謝雲騁頭一遭見到這架勢,最開始只當兩位公主寒暄,越聽越不對勁,他立在懷湘身後,朝懷荔身後的燕嘉澤拚命使眼色,用眼神詢問:需要拉架嗎?
燕嘉澤輕咳了一聲,用眼珠子搖了搖頭。
懷湘在心裏駁了一句“好像你沒有因為想娘親而哭過鼻子似的”。當然了,她這話只能在心裏駁一句。兩個人再怎麼拌嘴,卻始終都有底線。懷荔自幼沒了母親,懷湘就算再生氣的時候,也不會提這茬傷人。
懷湘就轉了話題:“你這是要去哪兒?”
“還沒想好呢。往前面去看看,可能再騎馬跑一會兒。皇姐要一起去騎騎馬嗎?”
謝雲騁立刻望向懷湘。他知道懷湘會騎馬,可他始終覺得這事兒很稀奇,實在難以想像懷湘這麼嬌氣為什麼會去學騎馬。
其實這裏面也有個故事。最初是懷荔跟着俞嫣去學騎馬,她初學時摔過,被懷湘幸災樂禍笑話過。懷荔事後故意言語去激懷湘,逼着她也去學騎馬。懷湘去學時果然也摔了,懷荔這才笑話回去,算扯平了。
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兩個人年紀都還小。
兩個人又笑着嗆了幾句,便分開了。
懷荔和燕嘉澤往前走,經過一家首飾店時,懷荔本來沒打算進去,正要往前面的一家玩具鋪子去,想給淳哥兒買點小玩意兒。
燕嘉澤牽起她的手進了首飾店,仔細給她挑了不少首飾。珠釵步搖、耳墜耳鐺,還有手鐲、玉墜等。就是可惜這店裏不買鑲着寶石的繡花鞋。燕嘉澤琢磨着那樣的鞋子恐怕要改日找人訂做。
“這買的也太多了吧。”懷荔說。
燕嘉澤笑笑,將一對紅玉鐲戴在懷荔的腕上。越是接觸了懷湘,越覺得懷荔不像個公主。沒關係,她以前不像公主,他只有窮盡所能將她寵成公主。
回家的時候,燕嘉澤也沒和懷荔走回去,而是叫了車。
馬車上,懷荔垂着眼望着自己腕上的首飾。她不是個蠢笨的人,隱隱猜出了什麼。她搭在腿上的手朝燕嘉澤挪了挪,指尖捏住他的袖子輕輕拽了拽。
“怎麼了?”燕嘉澤望過來。
“每個人在意的東西可能不同,我從沒覺得自己不如懷湘,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過得不好。我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很幸福了。”懷荔頓了頓,目光不自然地躲閃了一下重新含笑望向燕嘉澤,“尤其是現在,我覺得日子很滿足。”
她帶笑的眼睛裏一片坦蕩。
“好。”燕嘉澤點頭,“我知道了。”
他雖這樣說著,可心裏的主意卻堅決——懷湘有的,他都要給懷荔掙回來。
·
那邊懷湘和謝雲騁逛了沒多久,懷湘就開始覺得累。不過她以前久居深宮,幾乎沒有逛過民間的集市。看着熱鬧的人群,她感覺頗為新鮮。
“再去最後一個地方。”謝雲騁拉着懷湘的手,帶她穿過人群。
“去哪兒呀?”懷湘望着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
“給你得琉璃燈。”
懷湘沒接話,心裏卻狐疑。她可不會做月餅,她也不覺得謝雲騁會做月餅。
過節的時候,鬧市裡很多店鋪會舉行些小競賽,為的就是熱鬧熱鬧。有活動的可不止一個酥果齋,很多鋪子都會搞些活動。
謝雲騁找到這家獎品也是八角琉璃燈的商鋪。
這是家賣瓷器的鋪子,活動是比飛鏢。一整面牆壁上沾滿了瓷器碎片,在這些瓷器碎片的縫隙間用硃筆畫了紅圈。一共十支飛鏢,射中紅圈,又不碰到瓷器碎片者為勝。
懷湘問:“你就那麼確定能贏嗎?”
“公主說笑了。”謝雲騁接過店家遞過來的十支飛鏢。
指長的飛鏢在他修長的指間轉了個方向,他捏起一支飛鏢,眯起眼睛朝牆壁射去。
周圍響起叫好聲。可懷湘根本沒有看飛鏢投射過去的結果。她偏着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謝雲騁。
——他閉着一隻眼睛的專註模樣好好看哦!
謝雲騁輕易贏了琉璃燈。
回家的馬車上,懷湘擺弄着膝上的八角琉璃燈,想到這是謝雲騁送給她的第一件東西,她突然輕笑了一下。
謝雲騁望着她的笑臉,問:“喜歡不?”
懷湘覺得自己得矜持一點,她一本正經地說:“還行吧。瞧着沒有懷荔那個好看。”
謝雲騁深看她一眼,又重重嘆了口氣,感慨:“也是。反正在公主眼裏區區榜眼完全比不上狀元啊。唉。”
懷湘一下子想起兩個人初遇的尷尬。她急了,忙說:“榜眼怎麼比不上狀元了?前三都厲害!名次不過是父皇隨便瞎點的!”
謝雲騁突然笑出聲。
懷湘這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
謝雲騁湊過去問她:“哪個琉璃燈好看?”
近距離四目相對,懷湘突然心跳快了兩下,她抱着琉璃燈的手緊了緊。謝雲騁也不逼她回答,湊過去親一下她的豆腐腦臉蛋。
懷湘低下頭望着懷裏的琉璃燈。
當然是她懷裏這個,天下第一好看。
是夜,經過前幾晚一寸又一寸的努力,謝雲騁和懷湘終於勉強算圓房成功。之所以是勉強,那是因為懷湘還是很怕疼。
謝雲騁將懷湘抱在懷裏,聽着她嚶嚶啜涕,努力忍一忍。也只能慢慢來,反正一個圓房分期才成。後續還有什麼可急的?
·
三個月後,懷荔有了身孕。
燕家人也沒想到這麼快有了好消息,高興得很。最高興的,自然是懷荔和燕嘉澤,兩個人相望着,皆在對方眼中看見對未來的期待。
消息傳開,懷湘又哭了。
甚至連續幾日做噩夢,哭着醒來。
懷湘可不是因為沒比懷荔先懷孕而哭,而是一想到生育的疼,把自己嚇哭了。
謝雲騁還能不懂她的心思?他將人拉進懷裏抱着哄着:“不怕不怕,咱們不生就是了。”
“你騙人嗚嗚……”
“我騙你做什麼?從族中過繼一個孩子便是了。”謝雲騁道,“我自己就是過繼過來的。”
懷湘又哭了一會兒,才哽聲道:“那、那拉鉤……”
看着她遞過來的小手指,謝雲騁剛要伸手的動作一頓,笑着說:“先讓我親親再拉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