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張 天變龍吟（2）
李念從來沒有進入過如此深沉的睡眠狀態。
眾所周知，能寫出好文章的人，都有一顆敏感的心。敏感的心，就像無線電信號放大器，會讓大腦接收到更多的外界反饋，也像潛艇的聲吶，會讓人提前感知到更遠處傳來的信息。如此多的信息，會讓一些人變得多愁善感，也會讓一些人變得神經兮兮，還會讓另一些人更加文思泉湧。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生活就是基礎，獲取的信息多，基礎就愈加堅實渾厚，再經過不同的藝術加工，就像在高台上搭建樓台宮闕、瓊樓玉宇、摩天大廈，但憑藝術家的自身喜好。
但是，這些人共同的特點就是睡眠質量普遍不高。李念當然也不能例外。偏偏趕上李想睡覺極其不老實，感覺熱了就會踢開被子，感覺冷了又會緊緊地貼着擠着別人。李念經常在半夜被貼醒擠醒，幫李想蓋嚴被子后，再想重新進入睡眠狀態就會變得特別困難。李想還會旋轉着睡覺，腳丫子正對着李念的時候，經常會把李想踢醒。有時還會把腿壓在別人身上，李念都有些擔心，要是被壓在胸口沒有及時發現的話，會不會被他的腿給壓死。總之，李念睡得好的夜晚不太多。
窗外的些許月光透過窗帘與牆面之間的空隙偷偷地溜進卧室來，映照得李念的面孔也像是散發著微弱的熒光。
床上另一側的李想睡得也是異常的香甜，竟有些微微的鼾聲傳出。但異常的是，李念往常如雷的鼾聲消失了，只有綿遠悠長呼吸聲輕輕傳來。
周芳菲半夜醒來時沒有聽見李念熟悉的鼾聲還有些擔心和奇怪，親自過來看見父子倆都睡得安穩才重新回到床上接着睡覺。
此時，李念覺得自己正在一個光怪陸離夢境中。他覺得自己沒有絲毫的重量，也沒有任何的形體，輕飄飄地懸浮在一個微亮的空間中。這個空間好似無邊無際，也無燈火星辰，卻沒有一絲一毫陰暗寒冷的感覺。他覺得這裏好像就是自己的家，即便是一個人呆在這裏千年萬年也不會感到孤單寂寞。他願意永遠這樣飄蕩着，沒有喜悅，更沒有悲傷。
猛然間，一道光華突兀地閃現在這個空間中，好像是它一直偷偷地藏在這裏，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一下子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又好像是它剛剛來到這裏，以一種高調無比、萬眾矚目的姿態向人們宣告着它的到來！
它的出現，就像是熱油鍋里濺入了一個水滴，麵粉廠里燃起了一支燭火，立即引起了劇烈地爆炸。說是爆炸肯定不準確，應該形容為正反兩種物質相遇后的堙沒反應，或者是宇宙大爆炸理論預測的天地初開、宇宙誕生的情形。總之，面對這種超自然事件，語言的描述是蒼白的，不及真相之萬一。就像道家追尋的道，只可意會，無法言傳。
即便夢境中的李念無形無質，他還是瞬間消失了，就連一個念頭、一個想法都沒來得及閃現。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念感覺自己又重新出現了，並非是死而復生，更像是被按下暫停鍵后再重新啟動的感覺。不過，這一次他竟然擁有了實體，是一個自行旋轉着的液態球體。乍一看就像是一個自轉着的小水珠，給人一種晶瑩清澈的感覺，但是當人們想凝神細看卻又看不通透，越看越會覺得球體內部的宏大深邃、微光流轉、神秘莫測，看得久了更會產生身心俱被吸入其中的感覺。
在自轉着的球體的兩極，各有一個深陷進去的小洞，明明是個小小的球體，但兩極的小洞卻都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讓人難以確定它們是否相互聯通着。
夢境中的李念發現他的意志可以指揮這個小球體后，便操控着小球體在空間裏四處遊盪着，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得到一個陀螺，玩的不亦樂乎！
漸漸的，李念像是玩累了，便不再操控小球體，昏睡了過去。
那個小球體自行回歸到空間的中心位置，兀自旋轉不休。
隨着旋轉，小球體自內而外地浮現出來了一條神秘的紋路，點綴着些許稍亮的節點。這紋路明滅不定，乍看像是毫無規律，但仔細琢磨又像是遵循着某種奇特的韻律，神異無比。
伴隨着這些異象，從那遙遠的宇宙虛空、那些隱秘空間、甚至地球自身紛紛投射出來了能量射線，鑽進了小球體的北極空洞。如果有人觀看，就會發現小球體的神秘紋路閃爍的略微頻繁了一些。片刻之後，從小球體的南極空洞向外噴射出來些許略帶青色的神秘氣流，這些氣流剛一出現就紛紛融入這個空間之中消失不見。小球體就自行重複着這些過程，李念自然是一無所知。
可能是得益於那些青色氣流的補充，李念的夢境空間似乎變得更加通透、靈動了一些。
其實，李念得到的這場奇遇是偶然的，但是偶然中也存在着一定的必然因素。
說偶然，是因為宇宙廣袤無垠，織女星距離地球26億光年。俗話說，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只要那道射線發出時略微偏移萬分之一毫米，經過漫長的26億光年距離的放大，可能已經偏移到太陽系以外了，地球連個影子都看不到，更別說賦予李念奇遇了。
說必然，那話就長了。相信很多男孩子都有一個武俠夢。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等前輩們創造了一個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的武俠世界，描繪了降龍十八掌、獨孤九劍、六脈神劍等一系列神奇的武功秘籍，成就了郭靖黃蓉、令狐沖任盈盈、段譽王語嫣等一對對大家耳熟能詳的神仙眷侶。如何能不讓青春少年們憧憬嚮往？誰不希冀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練成絕世武功，殺得敵人跪地求饒，江湖女俠們投懷送抱？
毛頭小子時期的李念也是經常訪山探幽，期望能發現哪位前輩遺贈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但是事與願違，倒是經常找到蛇蟲鼠蟻、馬蜂蝙蝠，撞破南牆后，最終不得不轉而靠自己的勤學苦練。只是這樣，家中的蔬菜瓜果、路邊的野花小草、田裏的玉米高粱不免在李念的絕世劍術下紛紛做了冤死鬼。
善惡到頭終有報。李念終於在父母的一頓棍棒下，痛徹頓悟，江湖、女俠、恩怨情仇，凡此種種皆為虛妄，含淚歸隱江湖。家鄉的植物們也終於脫離了苦海！
轉眼間，李念已經是個青澀的大學生了！有一年暑假，學校組織去一個偏遠的鄉村實習，那裏肯定是沒有網吧打遊戲的。為了打發時間，去了街邊書攤買些書看也是好的。這下發現了新大陸。原來武俠小說已經是老黃曆了，主流已經是修仙長生、穿越附體、人鬼戀、人獸戀、人器戀了，李念真是大開眼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李念又萌生了修鍊夢！修鍊就是整容術啊，君不見主角一修鍊就是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從此貌比潘安、膚賽玉環不是夢，僅憑帥哥二字也得把軟飯吃撐呀！
修鍊就是提款機啊，君不見主角一修鍊就是貔貅一般的有錢緣，從此財源滾滾、富可敵國不是夢，僅憑金子銀子也得把妹子砸光呀！
修鍊就是光宗子啊，君不見主角一修鍊就是位列仙班、雞犬升天的逆天，從此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是夢，僅憑仙人二字也得讓祖宗八代打破棺材板呀！
李念在拜讀了飄渺之旅、升龍道、從零開始等巨著后，更是兼修了金鱗豈是池中物，從此頓悟了長生大道，開始餐霞飲露、冥想凝神。
餐霞飲露沒修成仙，倒是對減肥有奇效，李念把自己餓得瘦了好幾圈，身體更是變得弱不禁風的，小病一場后終於放棄了只靠吃氣喝水的求長生大道。
但是，冥想凝神卻是堅持了下來。年輕人嘛，精力旺盛，夜深人靜總是孤枕難眠的。那時候也沒有番茄聽書和喜馬拉雅伴人安眠，李念對此也很是苦惱。後來碰巧發現了冥想凝神卻是對此症有奇效。
在學校住宿舍時，李想不能表現的太過特立獨行，也怕被人當做神經病，所以沒辦法打坐。當然修鍊也不能太過拘泥於形式，要知道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修行，所以也有辦法鍛煉精神。夜晚，他常常全身放鬆的躺在床上，默默觀想宇宙蒼穹，幻想着接引宇宙能量進入頭部，再推動能量從面部到腳背、再從腳底到後腦形成一個循環線路，是為一個周天。當然李念也不管什麼奇經八脈，只管推動能量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的循環運轉，這也要歸功於修仙穿越小說的頭腦風暴。
大學畢業后，李念憑藉著自己的薪水，終於在這個城市中有了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從此以後，無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李念堅持早晚打坐冥想凝神，從不間斷。後來結識周芳菲后，美人恩重、春宵苦短，李念慢慢的不再打坐了，到了現在更是都漸漸淡忘了。
李念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冥想凝神已經完全深入了骨髓，熟練的就像呼吸吃飯般的自然而然。在他入睡時，潛意識就會自行觀想宇宙、吸收能量、搬運周天。在他的意識空間之中已經積累了少量的神秘能量，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更不會運用。也許，李念的寫作才華也是得益於神秘能量的饋贈吧！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
也許無為而為才是真正的有所作為。
正是李念日復一日的堅持，最終突破了從無到有、從0到1的天塹。這一步，便難住了千千萬萬的人，更別提是誤打誤撞地摸索前行並初窺門徑，更是萬萬億億人中無一。
正是李念的日復一日的堅持，以自身能量感應星宿，最終得以地火勾動天雷，成就這亘古以來前無古人的最偉大奇迹！如果沒有李念的神秘能量牽引，也許就不會有織女星的神秘射線。即便織女星必然要發射神秘射線，也一定會擊中李念，但是沒有遭遇到李念的神秘能量，也許也會穿越而過，後續的精彩故事更是無從談起。
其實，地球本就處在無數宇宙射線的覆蓋範圍之內，全人類時時刻刻都生活在輻射之中，又給哪個人類帶來了奇迹？
所以，堅持是人最可貴的品質。堅持乃是未來種種可能誕生的基礎。
同理，錯誤的堅持最讓人痛惜，註定就是一場徒勞無功的人生苦果。
在夢中的微亮空間得到青色氣流的滋養補充后，李念忽然發現自己又來到了一個全新的夢境之中。這裏的天空昏昏暗暗，給人一種陰森壓抑的不舒服的感覺，腳下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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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漆的泥土，沒有任何的植被覆蓋。前方不遠處是一條奔騰洶湧的大河，血紅色的河水一直綿延到前方的黑暗之中。河水與河岸涇渭分明，血紅色的河水，黑漆漆的泥土，給人的感覺無比的陰森詭異。
李念低頭看向自己，發現自己的再次有了人類的身體，正穿着白天穿着的衣服鞋子，卻沒有任何寒冷或炎熱的感覺。舉步來到河岸，他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一個更加詭異的問題，那就是這大河濤濤，卻沒有發出任何的流水聲音。對於這詭異的大河和血紅色的河水，李念可不敢隨意用手碰觸，必須要保持謹慎的態度，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過這也難不倒李念，只見李念彎腰抓起一把泥土，拋灑向河水，凝神觀察着。這泥土落入河水中，沒有濺起一點水花，直接沒入水面消失不見。李念見狀微微一驚，心中暗忖，幸虧沒有冒冒失失的直接接觸河水，不然後果吉凶難料啊，不對，是凶多吉少才對。
看來這河水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暫時是碰不得了，李念又只得抬起頭茫然四顧一番。結果沒有發現任何道路，也沒有找到任何生物活動的痕迹，不由得微微皺眉。站在岸邊略微的思索一番，便決定沿着河流向上游步行而去。因為就此去下游還不知道會有多遠，但是河流總有源頭。凡事都要追根溯源，也許人類都有的八卦之心就是來源於此，李念也是沒能免俗。
一路行去，李念步履輕盈，絲毫不覺得疲憊。走着走着，李念不由得停下腳步，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一路走來估計至少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了，路程總也有五六公里，這景色、地形怎麼沒有絲毫變化？難道是遇到鬼打牆了？”李念不由得心中有些惴惴！
李念曾經在網絡上讀到過很多有關鬼打牆帖子。大家一致認為在墳地、幽谷等陰氣比較重的地方常常會有鬼打牆。但是，遇到了也不要驚慌失措，因為一般不會發生生命危險，最多就是在一個地方轉圈圈，到了天明自然而然的就會解除了。經常聽說沒有意識到鬼打牆的人走得累了，坐下休息時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發現就睡在墳頭邊上。網上也說了，最簡單的破解方法就是對着空氣吐口水，在人體陽剛之氣的衝擊下其牆自解。如果是男人，那比較激烈的手段就是撒泡尿，尿液的陽剛之氣更甚，可以更加迅速地化解鬼打牆。一般不推薦痛罵鬼祟邪物，這樣有可能會激怒它們，導致結果變得糟糕。
李念邊回憶網貼邊分析，這裏有一條河水濤濤的大河做參照物，按理來說，沿着河邊走不存在繞圈圈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這個地方太遼闊死寂荒涼，讓他疑神疑鬼了。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李念口中念叨着這些腹黑至理，也準備依法破解一番。李念先在口中醞釀一番，然後張口猛吐，結果沒有噴出任何東西。李念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口水！這個發現讓他心中劇震，趕緊解開褲子掏出小弟，一試之下果然是個空水龍頭。李念心說哥們該不是廢了吧？那漂亮老婆可怎麼辦？
不會不會，哥們是在做夢，水龍頭真要放出水來豈不是尿床了？明早被李想發現得多丟人！李念腦補到那個尷尬的畫面，心裏又暗自慶幸起來。
李念接着又想到了一些電視情節，主人公在不確信自己是否迷路的時候，經常會做些記號，比如在樹上刻些痕迹、在地上堆些石頭、插個樹枝等等，出發后如果再次看到自己留下的記號就能確定是迷路了。
李念所在的地方雖然沒有樹木石頭，但也難不住他。他先在岸邊堆了個小土堆，左看右看總覺得像個小墳堆，唯恐在這個鬼地方怕是有些不吉利，便趕緊抹平了。
這時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孫悟空與如來佛祖賭鬥的情形，惡趣味一起，李念便在地上寫下了八個大字“齊天大聖到此一游”。
李念剛停下寫字的動作，這片天地便“轟隆”一聲劇烈地震動，天地就像變成了一幅畫卷，就連帶着奔涌着的血紅色河水都靜止不動了。
緊接着李念的身體就像瓷器一樣龜裂破碎后消失不見了。
李念沒有看見的是，在他消失后，地面上“齊天大聖”四個大字亮起了耀眼的金色光華，一股桀驁不馴、斗天戰地的狂暴氣息直衝雲霄！
在這片黑暗世界的遠處，一座漆黑的宮殿巍峨聳立着。此時裏面傳出一聲輕“咦”，這是一個無比蒼老的聲音，帶着塵封已久的歲月感。
“是那個猴子？嗯，好像又不是！”那個蒼老的聲音接着自言自語道。“有趣！有趣！有些傢伙又要頭疼了！嘿嘿！”說完就徹底的沉寂了下去！
李念刻下的字跡已是蕩然無存！！
清晨，李念依舊被熟悉的鬧鈴聲喚醒。與往常不一樣的是，李念感覺到自己今天的精神特別飽滿，睡意全無。
當然，李念還清晰地記得那兩個奇怪的夢，夢中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他邊刷牙邊想着，就是兩個奇怪的夢，沒啥好值得大驚小怪的。
想到妻兒，李念的心中滿是幸福。其實，幸福就蘊含在平淡無奇的日子裏，有些人終其一生也追尋不到。而對於另一些人，它卻不請自來！
今天李念精神好，早餐就更豐盛了一些。煎了李想最愛吃的兒童牛排，搭配水果西紅柿和青菜心，順便煎了三顆雞蛋，又就着油鍋用剩下的青菜烙了些蔬菜餅，還煮了小米稀粥。
李念的頭腦特別清晰，在廚房的一通操作真是行雲流水、輕鬆寫意。首先統籌安排各種食物的烹調節奏，精準掌握各類食材的火候，相互之間的搭配也是既營養又美觀，雖然是抽空切的菜，但是刀工依然精湛無比，稱呼為特級大廚毫不為過。更難得的是，李念的身形自然地在燃氣灶、案板之間移形換位，手中的鍋鏟、盤子、筷子、菜刀等十八般武器輪番上陣，卻是切換自如，絲毫不亂，廚房內的各種陳設依然井井有條。
李想偶然間一眼撇到李念在廚房內的身影，頓時驚呼連連。被吸引而來的周芳菲也是看得妙目異彩頻閃，母子倆均被李念出神入化的廚藝和對時間的精準掌控能力驚呆了！
餐桌上，李想一反常態的對李念做的早點和廚藝大加讚賞，說李念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周芳菲同樣讚不絕口，比平時吃的多了不少，直呼要是頓頓如此一定會長成個大胖妞。李念也是胃口大開，竟然在吃了平時兩倍數量的飯菜后，還是有些意猶未盡！也幸虧是他親手做的早點，數量可觀，不然的話，沒等吃到半飽就要沒飯了！
一家三口吃過一頓異常美味的早餐后，李念將李想送到了學校。然而，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的趕到單位，汽車反而是向著城市的老城區駛去。李念要去見紀律部門的高妍，這是昨天晚上下班后就已經約好的。
高新區紀律部門的辦公大樓就位於老城區，也是開發區剛剛被批准成立初期的起步區域，其實也算不得真正的老城區，畢竟開發區滿打滿算才堪堪成立三十年。
這裏的街道相對新建的大馬路雖然有些狹窄，但也是雙向四車道，清早的車輛和行人都不太多，所以通行狀況還算良好。
李念駕着車在車流之中隨波逐流，邊走邊思考着近期的重點工作，還有即將到來的會談。
突然，李念注意到了一輛黑色的奔馳小型越野車從右側直直插向了李念車前的空隙。
這時，李念的潛意識告訴他，只要輕點剎車，既可以確保不會追尾搶道的奔馳越野車，又不會因為來個急剎車，導致自己的車被後車追尾！
李念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更沒有對身體下達指令，但是身體卻自然地做出了相應的動作。李念車后立即響起了刺耳的急剎聲，後車及時的停了下來，果然沒有發生追尾事故！李念當然也沒有追尾奔馳越野車，但是兩車保險杠之間的距離不會超過5厘米。奔馳車駕駛位的車窗徐徐下落，伸出半支穿着嫩黃色羊絨大衣的胳膊和一截跑出衣袖的圓潤雪白皓腕，向著車后挑起大拇指。
由於視線被遮擋的原因，李念並沒有看到奔馳車司機的手，只看到了高高挑起的一截白白的大拇指和做着紅色美甲的指甲。通過車輛型號、駕駛習慣、挑大拇指的手勢、白白的手指、還有粉嫩的穿着，李念就判斷對方是個年紀不會太大的女司機，也還算有禮貌，所以也就微微一笑，不再關注她。正好此時前方綠燈亮起，奔馳車在女司機的一個大油門下，怒吼一聲向前衝去，嫻熟的左衝右突，很快便消失在李念的視線中。
其實，李念平時的車速也很快，所以對奔馳車也沒覺得有什麼反感。因為李想起床晚了的時候，到了長直路段總是催促李念加速、超車，插隊的事情肯定也是干過的。路上最讓人討厭的駕駛員之一就是自己在前方優哉游哉的行駛，但是當你要超車時，他偏偏加速不讓你超車。另一類讓人討厭的駕駛員就是高速公路快車道上的烏龜爬爬了，時運不濟，碰到幾輛龜速車輛並排行駛時，更是讓人恨得牙根痒痒！
無論車流行駛的速度多麼緩慢，李念此行的目的地總是會到達的。開發區紀律部門與開發區檢察部門在同一個院子裏辦公，檢察大樓在前，紀律大樓在後。李念的小別克車來到大院門口，被大院的電子門禁攔住了。車停在門口等了一會，檢察大樓出來一名中年保安，看了李念的車一眼，不耐煩的說：“幹什麼的？外來車輛不得入內！”李念聞言心裏不由得腹誹了一句：“林局、鎮長開車來的時候咋不阻攔？倆人的車就不是外來車輛了！”原來李念有次和林局一同來這裏，林局的車輛暢通無阻，事情辦完出來時，樓下遇到鎮長正要駕車離開。
李念點點頭，沒有較真，那就停在門外的公共車位上好了。正好來得早，車位還空着很多。為人還是要低調嘛，再說也沒必要為難別人，不讓外來車輛隨意進入的規定也不是他能定下的。
停好車后，李念步行通過電子門禁，中年保安看見了也沒再阻攔。院子裏樹木林立，可以想像得到，在炎熱的夏季，這裏的涼爽與愜意。順着行人路繞過檢察大樓，就來到了紀律大樓的面前。
這棟大樓很有特色，高度有十多層，樓身纖長，頂部尖細，就像一把倒立的寶劍矗立在地上，劍尖直刺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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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李念心想，這棟大樓和紀律部門真是絕配啊，紀律衛士持劍執法，老虎蛀蟲皆伏誅劍下。想到這裏，真還感覺到陣陣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李念還分析出這棟大樓應該是後來建設的，因為其建築風格迥異於周邊建築，且此樓獨高，應該是受限於土地不足，不得已通過增加建築高度來滿足對建築面積的需求。
李念定了定心神，推門來到一樓傳達室，傳達室的老大爺竟然也給人些許陰森的感覺，心裏暗忖：這還真是環境造就人啊。
李念輕聲詢問道：“大爺，高妍在哪個辦公室？”
大爺抬頭看了看李念說道：“先在這裏登記。”語氣還好，未帶陰森感，對比這裏的肅殺環境，還有些許溫和感，這讓李念心裏還有些小小的感動。大爺說完指了指窗外小桌上的紙筆。
李念低頭登記時，大爺告訴李念，這裏不允許直接上樓，他要找的高妍是紀律一室主任，要是有她的手機號碼就直接給她打電話，她會派人領他上去。
李念對大爺表達謝意后，掏出手機找到高妍的電話撥了出去。電話很快接通，李念說就在樓下傳達室，對面熟悉的悅耳女聲再次傳來：“你好李科長，我馬上叫人接你上來。”
很快，樓梯間便傳來了急促的下樓腳步聲，不是高跟鞋的噠噠聲，李念判斷下來的是個小夥子。下樓聲戛然而止，一個身高與李念相仿的微胖小夥子現身出來，證明了李念所料非虛。
傳達室前只有李念一人，所以小夥子徑直來到李念身前，客氣的說道：“您好，您是李念科長嗎？高主任讓我來接您！”李念微笑着點頭稱是，並表示感謝。小夥子連忙說道：“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叫高鵬程，您叫我小高就行。”
“李科長，請隨我來。”小高抬手虛引，接著說道：“高主任辦公室在四樓，咱們走樓梯可以嗎？”
李念輕聲說道：“客隨主便，小高不要太客氣，叫我李老哥或者李哥都行。咱們都在開發區工作，是一家人，都沒外人。我是自然資源局的，有啥需要幫忙的隨時打我的電話。”小高聞言又是客氣了一番，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加了微信好友后，再叫李念便是李哥了，言語裏透着一股親切勁。李念心想，這個小高還真是個機靈人，言語裏也親切的稱呼着高老弟。嘴裏喊着高老弟，李念不由得想起劍來里崔東山對小瓷人也是稱呼為高老弟，不過，此高老弟可是比崔東山的高老弟強多了，咱這可是活生生的人。
話長路就短。
李念倆人哥親弟切地嘮着，很快便來到四樓。兩人不約而同的各自恢復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后，眼睛裏都帶着笑意看向對方，雙方又同時將目中的笑意隱去。小高再次抬手虛引，嘴裏說著：“李科長，高主任的辦公室在這邊，請隨我來。”李念也是微微一笑，說道：“謝謝小高同志引路。”
大樓修長高聳，走廊必然會短。沒幾步路，來到401室門前，門上正懸挂着紀律一室主任的門牌。小高輕敲三下門。其實，敲門也是有講究的，用右手食指或者中指彎曲后敲門，要是用多個手指或者手背、手掌就是拍打了；咚咚咚之間的間隔為0.3～0.5秒，間隔太短會讓辦公室里的人感到心煩，間隔太長會給人感覺敲門人散漫不自信；俗話說，人三鬼四，敲門三次，表示門外是人，敲門四次表示門外就是鬼，至於敲門五次甚至以上的，門外就是來催債或者干架的人了。小高就是此道高手，敲門三下，力度適中，節奏歡快，表示帶來了好消息。
果然，門內傳來略帶一絲滿意的悅耳女聲：“請進！”如今是第三次聽到了，李念已經很熟悉了。
小高聞言，輕旋把手緩緩推開門，先請李念入內，緊接著說道：“主任，這就是李念科長。”
李念的視線快速掃視了一遍高妍的辦公室，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簡潔明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棕色的木質辦公桌，桌上除了一台辦公電腦和疊放的整整齊齊的幾本檔案資料外，基本沒有多餘的裝飾。桌后是一張黑色真皮的大椅子，椅子上擺放着素色的布藝坐墊。桌子前面靠牆擺放着四組棕色文件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滿滿的書籍資料。椅子的北側是兩隻黑色辦公沙發，沙發的前面擺放着一個棕色的茶几，茶几上已經泡好了一壺熱茶，並在北側沙發的正對方向擺放了一隻空茶杯。最北側是一張單人床，床上覆蓋著淡雅的床單，遮擋了床上的被褥，透着幾許神秘感。向陽的桌子和柜子之間擺放了一個花架，架上花盆中盛開的三五隻粉紅色的花朵為這個房間增添了幾分女性的柔媚氣息。
有經驗的人，可以通過辦公室的陳設分析出主人的性格和辦事風格。比如一位領導的辦公桌、茶几等地方堆滿了資料檔案，就可以推斷這個人是個做實事的務實型領導，也可斷定這位領導事必親躬，基本上所有的工作都要管，所以想要辦事只能找他本人，副職和下屬基本沒有話語權。
李念就通過辦公室的陳設初步判定高妍是個性格直爽、至少不矯揉造作又精通業務的職場精英女性，也就意味着可以更加深入的探討具體的問題，而不會出現秀才遇到兵的尷尬局面。
李念緊接着看向高妍。只見她身高在160厘米左右，柔順的長發簡單的聚攏在腦後，用一隻黑色的發卡固定着，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佩戴者一對鑽石耳釘的潔白小巧的耳朵，一雙柳葉眉又細又長，雙眼皮的大眼睛閃閃發光，略顯圓潤的臉頰光滑粉嫩，高挺的瓊鼻下，塗著淡紅色唇膏櫻唇微啟便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上身穿着一件得體的潔白襯衫，越發凸顯了胸前的高聳，襯衫下擺束在樣式簡單的黑色過膝裙中，彷彿纖腰只堪盈盈一握，腳上是一雙中跟長筒皮靴，端的是英姿颯爽。
“李科長，感謝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趕過來。”高妍微笑着迎上來說道，同時向李念伸出右手，指甲上覆蓋著精美的紅色美甲。
“高主任，別客氣，這都是應該做的。”李念口中答道，也連忙伸出手輕輕一握，只覺入手溫暖細膩，以至於自己的手指都有些戀戀不捨，但還強忍心中的旖念，命令它們立即鬆開了高妍的小手。
小高見到李念和高妍已經在沙發上落座，就趕忙退出了高妍的辦公室，並輕輕地關上了門。
“李科長，咱們直接談那幾個土地審批手續的事情吧！”高妍為李念面前的茶杯倒了大半杯茶水后，單刀直入地說道。果然是個性格直爽的人，李念心中暗忖，同樣他也是個爽快人，聞言欣然同意。
針對高妍提出的土地手續審批問題，李念侃侃而談。先是講了2003年前後的土地審批環境，接着又說起當年審批依據的是1998年的土地管理法，該法後來於2004年和2019年分別進行了修訂。李念給高妍的感覺就是，此人博聞強記，對國家法律掌握的嫻熟無比，簡直是如數家珍，信手拈來。
其實高妍不知道的是，李念也在奇怪自己的狀態，以往看過的法律法規就像掃描后存儲在了電腦硬盤一樣，只要思索到關鍵詞，法條就自行閃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隻字不錯。
高妍看着滔滔不絕的李念，眼中慢慢的浮現出來濃濃的欽佩之情。高妍自己也是業務骨幹，自詡記憶力超凡脫俗，但相比起李念來說，還是天壤之別，至少她不能將法條記憶的隻字不錯。
高妍完全驚呆了，她在心中不無揶揄的想着，這還是個人嗎？
李念停止講話后，看着繼續發獃的高妍，只得輕輕咳嗽了一聲，拿起茶杯輕飲了一口茶水。
李念的聲音和動作驚醒了高妍。她由衷欽佩的說道：“李科長，您真是個天才！”語氣之中已經不知不覺的用上了尊敬的詞語。
審批手續當然有些小小的瑕疵，但是經過李念的講解，高妍已經完全理解了當時的審批環境，事實上也絕對不能用現在的尺子去丈量過去的工作。
最後，高妍握着李念的手說道：“您說的我都已經記下了，我個人也認為不存在原則性問題，我會向領導建議不予追究的。”
李念的神情略有些尷尬，高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他又不好強行掙脫，只得任由她繼續握着。
好在高妍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着痕迹的鬆開了李念的手，但是俏臉上還是飛了起淡淡的紅暈，連帶着潔白小巧的耳朵也有些微微泛紅。
最後，高妍拉着李念加了微信好友，美其名曰方便請教問題。至於真相是什麼，目前只有天知道了。高妍的微信名字叫做“妍兒”，李念心想這個名字終於更有些小女人的樣子了。
告別後，李念婉拒了高妍親自送下樓的好意，一個人向著樓下走去了。當然，李念沒忘了在微信上與高老弟打聲招呼。
憑藉著精湛專業知識，鎮住了一看就是職場女強人的高妍，李念心中自然是得意無比。
李念走路的姿態也是器宇軒昂、昂首挺胸、胸涌澎湃。咳咳，胸涌澎湃那用來形容高妍還是很貼切的，形容他那還是算啦！
高妍靜靜地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李念離去的背影。
此時，李念正一個人大步地向前走着，順便欣賞着院內的豪華汽車車展。他哪裏會知道，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
正如卞之琳先生的一首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良久，高妍終於坐回了辦公桌后那張寬大的真皮座椅上。又過了一會，像是做出了重大決定一般，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給自己鼓勁，抓起辦公電話，對着話筒說道：“小高，複印一份李念的檔案給我。另外，把他的車牌號錄入電子門禁系統。”
紀律部門調取人事檔案也不是啥稀奇事，至於車牌號更不是啥難事，小高可以直接問李念要。
李念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剛才欣賞的豪華車展正巧有一輛奔馳小越野車陳列其中。
樓上的某個衣櫃裏也靜靜地懸挂着一件淡黃色的羊絨大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