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魚躍水天闊,風正一帆懸。
一艘單桅客船沿信江駛入了煙波浩淼的鄱陽湖。時值正午時分,艷陽高照,暖風徐徐,一望無垠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彷彿星辰落下,閃耀着無以計數的星星點點金光。
趙瑔貓腰從船艙里鑽出來舒展一下腰臂,極目遠眺,心胸為之一開,“啊,水天壯闊,春日融融,何以樂兮,扭腰捶胸。”
這種狗屁不通的仿古體詩還有人叫好。“噫,兄弟好文采,想是近些時日苦讀詩書助益良多,出口成章若等閑,來日必可金榜題名。”周秉義披着一件湖綢長衫也從船艙里鑽出來。這貨的出行裝束很士紳,舍了“武松打虎”帽,戴了一頂據說起源於宋太祖的“六合八方”帽,也就是後世俗稱的瓜皮帽,上好的湖綢裰不正經穿,非得披在肩頭,頗有點像早些時農村幹部常年披而不穿的中山裝作派。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趙瑔有粉絲點贊,當即乘興又吟了兩句。若在方家看來,其並不應景的故作斯文恰暴露出偽文人的嘴臉。“小弟既欲考秀才,這文采嘛略略備了些。”
“好!好詩!”周秉義把船舷拍的邦邦響。這個粗胚識字沒問題,賦詩寫文就屬麻繩提豆腐了。被澤依瑪床第間侍奉的欲仙欲死,為投桃報李,當然要為趙瑔抬樁捧場。
趙瑔擺出一付“賦詩小技耳不值一提”的造型。
“兄弟你看哥哥安排的行程如何?我周家瑞泰祥雖非積世大商號,也與武昌有些往來,是以來往路徑亦熟稔些。沿信江入鄱陽湖,再西出長江,逆流而上即可達武昌,一路行來既免了陸路顛簸之苦,又可一觀沿途風景,不亦樂乎。”
“周大哥所言極是。只是勞動周大哥一路奔波,小弟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消息是哥哥打探來的,哥哥自然要走一趟。”周秉義一臉理所當然。這貨急三火四連夜趕回縣城,竟真的探明了程石三娘舅家所在,只是其所用的手法令法治觀念濃厚的趙瑔措手不及。
“秘密綁架鄭公子的伴當,迫其吐露程石三去向,這是違法地哥哥。”趙瑔有一下沒一下敲船舷,心裏重複了無數遍“綁架、非法拘禁、私刑”等等違和字眼。
“哪個看見是我做的?人證物證何在?”周秉義一臉的渾不吝,湖綢長裰隨風起盪,很有些黑幫大佬得竟忘形的囂張。“你們這些個文人吶,說起事頭頭是道,做起事當真看不得。斟酌、嗯,思量、嗯,推敲、嗯,不可貿然從事、從長計議、穩妥為重……屁!我來問你,若無哥哥相幫,你去哪裏找人?”
“唉,秀才遇見流氓也沒冶啊。”趙瑔當然要做守法良善之民,但周兄台既已濕了鞋何妨再濕濕腳。“你捉的那個傢伙定要安頓好,莫要走漏了風聲。”
“還用你說?”周秉義回想行俠仗義的經歷仍激動不已,“哥哥帶尚義埋伏在巷子裏,勁裝、快靴、牛筋腰帶,從頭至腳俠容打扮,唔,面上還遮了黑巾,待那廝過來,上去亂捧打昏拖走,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哈。現仍在地窖里,待事情了結再放他不遲。”
趙瑔覺得從武昌回來還是有必要打點一下縣尉吳起鳳“吳伯父”,哪怕有一天東窗事發,吳起鳳屆時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算了。
“那胡姬……”,周秉義擠眉弄眼表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哥哥前夜一宿未睡,嘖。哦哦,採薇原欲找你興師可罪,哥哥替你據理力爭算是安撫下了,日後你須小心才是。”
“你妹的!我小心個鳥。”趙瑔一腦門凌亂,才按下趙彬父母的不滿,周妹妹又要來討伐不義?”送你們性福的人生我還送錯了?這特莫什麼世道?早知如此我自己留着算了。學什麼雷鋒啊頂你個肺!”
幾名船伙拿了一張撒網在船尾對着湖面比劃,一名赤腳中年漢子過來笑道,“周員外請了,午膳小人請員外及客人們吃湖魚湖蝦,嘿,新鮮爽口,佐以燒刀子,呵呵,保客人們滿意。”
單桅客船是周秉義出麵包下的,這名面孔臂膀黝黑的漢子就是船老大,瑞泰樣商號常與水陸運商打交道,這艘船的船老大也算是老相識了。
“陳老大既有心,周某也不矯情,便叨擾你一餐。”周秉義笑呵呵沖趙瑔擠擠眼,“有燒刀子喝,陳老大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