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

第十一章 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

縣領導考察團回城的時候身後多了兩輛牛車,一輛車上重重疊疊整齊地摞滿了木箱,箱上整齊地印有“日升隆酒業榮譽出品”字樣。另一輛車上的箱體較長,一律印有“日盛隆防務有限公司”字樣。這就是趙家莊為領導們特備的薄禮了。

趙瑔考慮的比較周到,不僅縣令等領導各有表示,隨行衙役、牌頭們也沒落下,參照後世做法一人分了一個信封,裏面當然不是購物券,而是一張薄薄的金葉子。相比較宋人常見的蒜金、元寶金等大量摻雜銅、鉛的成色,這片金葉子直接耀花了衙役們的眼,勾人眼饞的燦黃說明金葉子是十足赤金。

果然是豪奢之極的作派!衙役們動作迅速地把信封貼胸放置,緊挨着怦怦急跳的心房,樹蔭下躺着的王全和他的難兄難弟當然沒有這份福利,縣尊大人已當場開革了這倆。幾名保安拄着大頭棒在一旁虎視眈眈。

牛車上的東西裏面,王庭瓊漿、蓮花白、燒刀子必不可少,水晶杯、銀鏡、裝潢考究的禮品工藝劍也頗合大人們的脾胃。這些世人眼中價值驚人的物件均採用白木製包裝箱,唯有一口箱子與眾不同,木箱外塗暗綠色漆,箱體上一塊以黑漆為底的方形中白色的骷髏和交叉的股骨標誌令觀者心中一悚。箱角以紅漆工工整整寫着“防禦手雷——日盛隆防務有限公司”,箱側各有八個字,“小心煙火、輕拿輕放。”

對這口獨一無二的箱子感興趣的大有人在,但大人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豈肯做半途開箱這種貽笑大方的事,回城後有大把時間細細把玩。

試驗熔煉“馬氏體”鋼的失敗品堆積如山,放在那裏長銹是巨大的浪費,趙瑔靈機一動,讓匠人們重新熔化后製成薄鐵板,他打算以此製作成手雷彈體的外殼。精於手工的金銀匠費了半個月功夫把圖紙上的模具一點點在鋼胚上雕鑿出來。原始的水壓沖床什麼樣?半間房那麼大的水櫃估計怎麼也有幾十噸壓力,鐵板也得變成繞指柔,一次即可衝壓成型十六個手雷殼體。

與江南造船廠七萬噸水壓機相比,這個粗陋不堪的玩意簡直弱爆了。趙瑔覺得不值一提的水壓機頓成匠人們心頭摯愛。

造不了旋轉后拉槍機步槍,趙瑔卯足了勁也要折騰出手雷。工業化時代車床機加工的簡單零件,硬是被匠人們提前用手工雕出模具實現了零件量產,使用手雷時只要拔掉保險栓,手雷出手后簧片複位擊打雷帽,進而引燃引信,三四秒鐘後幾百粒鐵砂鐵片就會高速飛射而出。當年八路軍的土造手榴彈只是在鐵殼裏塞滿黑火藥,靠炸裂的鐵殼實現殺傷,趙瑔吸取經驗,又加入了鐵砂鐵片,其殺傷威力已與土造手榴彈不可同日而語了,只要在爆炸威力半徑內,這種“防禦手雷”絕對是防不勝防的大殺器。限於黑火藥威力偏小,破片飛濺速度衰減也快,但應用在戰場上,製造大批傷殘人士有時更易使一支軍隊喪失鬥志。

跨時代的產物試製過程中反覆失敗,但趙瑔不甘心,當年八路軍有工業用電、精密車床嗎?還不是照樣土法上馬手工製作?憑着不服輸的二杆子勁頭,趙瑔如同紅了眼的餓狼催促、驅趕着工匠們,最終還是達成了心愿。

一條醒目的紅色橫幅高懸在趙家莊水泥路與官道相連處——“熱烈歡迎各路英傑暨日升隆酒業代理招標大會。”

趙倓恆趙二爺翹首以盼的大日子今天正式揭幕。臨近小雪,天氣已冷,趙琛與一排衣帽整潔的趙氏族人站在橫幅下等待來賓。路旁還放置了桌凳供人小憩,按照趙二爺的安排,趙琛在路口負責為來客引路,每來一撥商號代表便派人專程陪同引領至酒坊,屆時趙大官人和趙二爺將在展品廳接待。引路的皆是從趙氏宗族中挑選出的族人,個個面貌端正,如此細節也沒忽略,由此可見趙二爺對今日盛會的期許。

對日升隆酒業來說,今天是個極其重要的時刻,但足可稱之為靈魂人物的趙瑔卻不見蹤影。

趙瑔去哪兒了?寒冬里的陽光不溫不火地映照着紫氣觀正門,門楣上黑底餾金的牌匾懶洋洋地反射着陽光。

三十步開外,謝春風牽着一頭驢子滿頭大汗,這廝可能與驢子犯沖,韁繩一旦到他手裏,驢子當即甩腦袋尥蹄子。

“你當真不進去?”謝春風吼了一嗓子,驢子還在不停嘶鳴,他的聲音太小可不行。“太不講究了吧,於禮不合啊。”

不遠處,趙瑔袖着手笑眯欣賞人驢之爭。謝春風的話是說與他聽的,按說也在理,論情份論輩份趙瑔都應進觀拜見一下靈虛老道。

“靈虛真人……唉,我倆有代溝哇,相見爭如不見。”趙瑔每想到靈虛老道似睡非睡的樣子就犯憷,老傢伙貌似糊塗蟲實則奸滑如老鬼。見面聊什麼?聽老道發神經還是再經受一次摧殘自尊的心靈打擊?

“隨便你。”謝春風又吼了一句,他受夠了這種非常規交談方式,用力拉着驢子嘴裏繼續嘀咕,“你說你犯的毛病,給道觀送禮有送酒的嗎?”驢子背上馭了兩箱玉庭瓊漿和兩個錦盒。

豈知驢子突然轉了性,既不叫也不鬧,斯斯文文地跟着走近了道觀。

日!趙瑔也知不太妥當,暗地裏仍兀自強辯,我家開的是酒坊又不是香油坊,不送酒送黃豆么?

三元牽着趙瑔的坐騎,抬眼見謝春風進了紫氣觀,憋了一早晨的為什麼衝口而出,“小官人,今日酒坊那裏必熱鬧的緊,咱們為何非得這時侯去太清觀啊?”

“嘿嘿,想看熱鬧?太清觀有的熱鬧你看。”趙瑔左右一瞅沒人,撩起袍袖對着一棵松樹小解。

酒坊從頭到尾是小官人操辦的,為何小官人這個時候……?”三元就是想不通,該露臉的時刻偏跑到深山裏,此時若在趙家莊小官人可就大大風光了。

“要低調,哥說多少遍了,要低調。”趙瑔沒把代理招標當太大的事。前期工作做到了位,精明的商家斷不會放過這個寶貴的機會,至於具體的代理競標辦法,他也詳細講解過,餘下的事情根本不用他操心,以趙二爺的經驗閱歷只會比他做得更好。

“那沖霄老仙長怎麼會邀小官人到太清觀去呢?”三元扯了扯頭頂的衝天發譬,還是一臉的不明白,“老仙長怎會知曉小官人呢?”靈寶天尊道場道主沖霄真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委實高端,無怪小廝震撼不已。這就像後世一位基督徒,突然有人告訴他梵蒂教皇要找他聊聊,那種惶然震驚不解以及麻到腳趾的幸福感揉和起來的感受何其複雜。

趙瑔機靈靈打了個冷戰,一身輕鬆地轉回身,“啊……,這山間的空氣實在清新,確是養生延年的好去處,沒有工業污染就是好哇。”

“哼,不說就不說。”三元毫不氣餒,“小官人,那太清觀里好玩不?小的想求幾道仙符,嘿嘿,小官人到時見了沖霄老仙長……”。

“幫你美言幾句?”趙瑔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沒問題,別說幾道仙符,哥再請他賜幾個仙女給你,讓你小子美上天去。”

是怕求不到仙符丟面子才插科打諢地吧?三元狠狠腹誹。“小的求幾道符而己,聽說靈寶天尊道場的仙符靈得很,有病的能治病,無病的能護身,很多人想買都買不到哩。”

這幫神棍!趙瑔頗有酸意地想,居然連飢餓銷售理念都應用上了。“要相信科學!那鬼畫符能治病?日!治的是某些人的心病。”

三元摸了摸心口,自我感覺身體倍棒吃飯倍香,一餐能吃兩碗飯半隻雞。

“哈,專治你這種人的迷信,符到病除。”趙瑔再繃不住臉鬼笑起來。可不是咋地,那些逢年過節到普陀山花高價燒香的不就為求個心安么。

“哦嚯嚯……”,謝春風不知何時出現在主僕二人身後,笑聲絕對能驚走夜貓子。

“啊喲我的娘咧……,”三元駭得如蝦子般躥起,“你、你、道長怎地走路一點聲息也無?”

“你這些個奇談怪論,嘖嘖,千萬別給太清觀道人聽到。”謝春風笑容一斂,酷着臉指點幕後真相,“偌大的道場全靠信眾的虔心才能維持,他們納奉的香火錢也是道場修茸增建道觀的資金來源。到了太清觀你再這麼信口雌黃,信不信有人揍得你滿地找牙?”

“我曰!你敢自曝山門家醜?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趙瑔驚了,心說尼瑪太不科學,謝春風怎麼看都應是一個堅定的宗教分子,抽的什麼瘋把道場家底子抖摟出來?

“某在太清觀二十載,從未見過哪位師叔修成正果。”或許是出於極端失望的心理,謝春風的喟嘆有幾分嘲諷幾分世俗。“仙符若能效驗如神,作符的老傢伙豈非個個應法力通神羽化飛升?屁!反正他們死翹翹的樣子與普通百姓無甚差別,山上修真最精進的幾個師伯吃了自己煉的仙丹七竅流血而斃。日啊,這長生之道太過飄渺了。”

主僕倆不得不託住下巴以免脫臼。趙瑔有點佩服這貨還算清醒,“屁的仙丹,水銀多吃了鐵定完蛋。唉,這就是不講科學的後果啊。”

“喂,不懂不要亂講。”謝春風對修道依然痴心不改,師伯暴斃只能說學道不精,因噎廢食斷不可取。想來也是,仙道難於上青天,若像吃飯般容易那還用辛苦修練作什麼,隔三岔五赴個宴升天完事。

“還有,某方才所說的你們不許亂嚼舌頭,否則,哼,你懂的。”

“秒懂。殺人滅口唄。”趙瑔一掌豎起劈下,另一手捂着嘴瓮聲瓮氣。

“嘁,作怪。走了。”謝春風齜着一口白牙樂了,沿山徑當先領路,“你個小鬼頭曉得怕?某信鬼也不會信你。”

酷拽的保鏢曾無數次在腦海里回放酒坊門前作法的鏡頭,最終得出結論,從頭至尾都是趙瑔在作戲弄鬼。尤其是揭密了血手印的來歷后,謝春風不但記你了硝酸鉀這個神秘拗口的名字,更對趙瑔忌憚提防不已。防火防盜防小鬼!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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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小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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