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捌拾壹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下)

章捌拾壹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下)

靈知和明夕皆朝身後退避了幾步,而後抱着古琴,倒在了地面上。

靈知似乎有所創傷,道:“師妹,我的修為雖然比你高,但你對於琴的造詣,確實是高,如果我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何明夕並不講話,她用盡全身的念力彈奏完【崩山】和【霖雨】,早已筋疲力盡,心力交瘁。

“若是彈奏這【崩山】和【霖雨】,我自然是不如你……”

靈知說完,忽地再次慢慢撥動【王母琵琶】上的琴弦,然後緩慢地朝今朝、明夕兩人走去。

“司天之厲,上天災厲,五、刑、殘、殺、之、氣!降!”靈知輕聲呢喃道。

“五、刑殘殺之氣?”何明夕聽到了這咒語,心有不祥預感,她想起了《太古殘卷貳》上的音符記載,然後道,“十日頌?羲和祭?”

“不好,危險!”

何明夕話音剛落,只見一個戴着儀式性鬼面具的半獸人幻影出現了,它猛地朝洛今朝揮舞着手中巨斧,劈了下去。

洛今朝猝不及防,萬萬沒想到這麼安靜的時刻,居然出現了一隻怪物朝自己打來,情急之下,他揮起了手中七月劍堪堪躲過一劫。

“鏗鏘”幾聲,洛今朝退避三舍,停下了步伐,勉強支撐着下盤穩住,他抬頭眼望前方,但見前方是一隻怪物幻影,它頭戴鬼面具,半獸半人,長着豹子一樣的尾巴和露出面具外的老虎一樣的牙齒,蓬鬆的頭髮上戴着玉勝,它一隻手持着巨斧,像是南禺山巔上秋神手持的那把刑戮戰斧,另一手操着長戈。

“貳負之屍?”何明夕驚道。

“沒想到,靈知用【王母琵琶】引動上天災厲,釋放出五刑殘殺之氣,這股殺戮之氣便幻化成眼前的這道半獸半仙的幻影。”司鳥長老說道。

“十日頌和羲和祭,能召喚出這種幻影?”涵虛長老問道。

“那是上神流傳下來唯一的琴譜了,當初上神在甘淵棄其琴瑟,而且以命立下誓言,從此不再彈奏樂曲,否則,斬除自身神格,永世不再為神……可惜啊,傳下這絕世無雙的曲譜卻難有人傳承下去……”司鳥長老道。

“看來那《十日頌》和《羲和祭》雖然是殘卷,但是靈知悟性極高,也能悟出一點點來,不過明夕的音律造詣更高啊!”望舒長老道。

五種刑罰的殺氣,化作風火雷水土五種罡氣,肅殺呼嘯着天地,幻化出眼前的這個類同西王母真身的貳負之屍,朝洛今朝猛地攻去。

“嗚……”貳負之屍攻擊的時候總喜歡嘯叫幾聲,然後揮舞着手中的戰斧和長戈,長戈和戰斧輪番攻去,洛今朝實在是難以招架。

“錚錚錚……”

【天姥九劍】再次使出,朝貳負之屍攻過去。

傳說中端莊、華美的女仙首領,西王母,竟然是這般半獸半仙的模樣,眾人也難以想像。

“羲和祭……媧皇現……混沌開……八荒六合!”靈知話音一落,貳負之屍的攻勢更加猛烈了。

這邊,何明夕還沒來得及喘息一口氣,自然無法和洛今朝並肩作戰,剛剛已經使盡全身的罡氣和念力彈奏出那一曲【崩山】了,現在實在是難以動彈,只能靜靜觀戰。

另一邊,靈歌等人像是在等着靈知和今朝戰完后,考驗完過後,再動手親自考驗,並不想參與其中。

“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十個符號之間變幻莫測,玄虛得緊,宮商角徵羽之音根本連不上……我根本看不懂那【羲和祭】和【十日頌】的曲調,她是怎麼彈奏出這兩首曲子的曲調來的?這兩首曲子,不是殘卷而已嗎?年代悠久……根本無人能彈奏……”何明夕的內心先是疑惑和驚訝,最後變成了感慨和讚歎。

這世上竟有人的造詣比她還要高,終究是“人外人人,天外有天”,凡人的目光和創作終究是有所盡頭的,比不上仙人,看來虹閣這二十年來的磨鍊和刻苦練琴,還是抵不過上古的琴譜音律和這“造化鍾神秀”般的聖地——天姥山,它們所孕育出的大音,這天地間最初的音律,這高妙之音,修為極高,以琴入道,琴和幻術、乃至和天地罡氣的結合,這等琴師,是天姥山外、祈天燈外所領略不到的……

“音律本來就源自天地間最初的‘道’,奏樂,不過是還道於天……”何明夕驀地想起了司鳥長老和自己所說的那番話。

“還道於天……”

眼見着洛今朝就要扛不下去了,那比洛今朝高出一個頭的貳負之屍不斷地揮舞着長戈和戰斧,已經和洛今朝來回戰了上百回合,洛今朝的雙肩和後背,都是一道道被長戈划傷的傷口,鮮血噴薄而出,此刻的他滿身血跡,可天姥山的眾弟子即使是望舒五靈中的靈歌和靈星等人都不為所動,因為天台上的決戰,生死由天,生死有命,靠的全是一身修為,身無長物,如若沒有運氣和修為,哪怕是戰死在天台,也是命,所以他們只能觀望,連療傷和治癒都不會,就算是要治癒,也得等到戰後。

何明夕似乎領略到了司鳥長老的那一番話,聽着靈知彈奏的【羲和祭】和【十日頌】,她好像看到了天上出現了十隻金烏,蓋過了天姥山的雙月。

她頭上的星宿圖騰,那道翼火蛇座下“扶桑樹上十大金烏”的圖騰,陡然出現了,五隻金烏閃耀着金光。

然後,她手持青鳥琴,再次彈奏出【崩山】和【霖雨】。

這一次,她把靈知引來的‘天上災厲’和五行五靈之氣,殺戮之氣,都化為己用!

“司天之厲,五刑殘殺之氣,驅!”她念道,彈着十六弦古箏上的音弦,宮商角徵羽五音變幻之間,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十多種音調來回變幻……

天台上的五行五靈圖騰霍地亮起了光芒,襯着她頭上的金烏圖騰,閃耀着璀璨奪目的光芒。

她一邊步履蹣跚地走着,一邊朝靈知彈奏着,她一邊彈奏着,一邊從紅薄的櫻唇中猛烈地吐出幾口鮮血,“噗”、“噗”、“噗”的幾聲,她只消撥動一聲琴弦,往前走出一步,古琴之力、音弦之聲就會震到她的心脈,如心魔夢魘一樣反噬其身,鮮血從她的嘴裏連連作嘔而出。

所彈奏出的曲調和旋律,就像是一把把虛幻的刀和劍直插向她的胸口,踏前一步,便傷她一分……

眾弟子在台下看着,不免心痛,也被她的這股毅力震撼到了,禁不住為之動容,為了發出《羲和祭》和《十日頌》的大音,為了在危難之中學會這兩首遠古琴曲,她竟然不顧一切,一直撥動着琴弦,哪怕粉骨碎身,心身遭受其重創!

她操縱着風、火、雷、水、土五種刑氣和殺戮之氣,要反噬靈知。

“以、此、之、道,還自彼身!反!”她堅定地,艱辛地咬着字眼,念道。

所有靈知召喚過來的殺氣和罡氣,都退散了,朝靈知鯨吞而去。

“嚶嚀!”轉瞬間,貳負之屍已經化作塵埃退散而去,靈知好像墮入了自己心魔。

靈知閉上了雙眼,夢魘纏住了她……

夢域中……

是靈知和涵虛長老的過往之事。

是靈知和涵虛長老一起修行,一起練劍的往事……

對於靈知來講,那是一段美好的過往,是她編織的一段美夢。

往後,噩夢降臨……

五百年前,雙月合一的詭異時刻,靈知為了救涵虛長老,導致方壺山頭大舉入侵,牛首山的魔神入侵……

望舒長老發現了兩人之間的秘密,對涵虛長老降下了天姥山最殘酷的刑法——把涵虛困於酒海,要洗掉他的罪孽……

可是涵虛一直抵抗着,不想忘記。

酒海的水就是要人忘記過往,七情六慾,統統洗掉,洗髓易骨,重啟人的三魂七魄,洗掉過往,讓它們回到最初的模樣,讓它們變得澄澈。

如果一直和酒海的抵抗,那就會痛苦。

想要忘記卻不得忘記,是最痛苦的事情……

酒海,是他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忘不掉,洗脫不掉……

酒海能讓眾人忘記塵世疾苦和斷開七情,可是卻不能讓涵虛忘掉一切,他強行催動自身念力,和酒海的水抵擋,水想要讓他忘記,他卻不能忘記,兩股力量在他的體內互相抗衡着,讓他痛苦了整整三年,在酒海中渡過了三年,上千個日日夜夜,每天每夜都在酒海中煎熬着,痛苦萬分、痛不欲生……

三年過後,眾弟子和四大長老、無相祖師都以為涵虛忘掉了一切,都以為酒海的水已經斷開了涵虛的七情。

其實,他並沒有忘記,只有靈知知道他沒有忘記,其他人都以為兩人變了,涵虛早已忘了……

他們認為對兩人的懲罰已經到此為止了……

當年,“鎖蛟井”中,靈知被困在了底下,讓上百夢魘蛟龍纏身。

夢魘蛟龍能磨鍊人的修為,它們只是幻影,讓人如被啄食般凄慘,如果感到蛟龍纏身,啄食自身的肉體,會感到真的那種痛感和血肉撕裂的感覺,其實,那只是幻覺,只有心有情念,心有七情六慾的人才會有這種幻覺。

直到五年後,靈知一直靜心修鍊,乃至忘掉了一切,再也感覺不到夢魘蛟龍的啄食感之後,長老們才把她放了出來。

……

心魔,慘痛的往事在靈知的腦海靈識中閃現而出。

這是何明夕的琴聲引起了她的心魔。

“大膽孽徒,居然用這麼殘忍的手段中傷我徒兒……”司鳥長老似乎感應到了何明夕在用“青鳥琴”彈奏的曲子挑起靈知的心魔,驟然閃身而出,瞬間移動到了何明夕的眼前,一把奪取了她手中的青鳥琴,然後一掌中傷了她的胸膛……

何明夕驚呼一聲,“嘭嘭嘭”的幾聲,青鳥琴的十六根音弦也在須臾間斷裂開來……

青鳥琴,斷弦了,廢了,就像是兩位琴瑟合奏的知己好友,他們之間惺惺相惜的感情在那剎那間被斬斷了似的。

【崩山】和【霖雨】之曲到此為止。

靈知倒在了司鳥長老的懷裏,吐出了一口鮮血,輕語道:“師父……我沒事……師妹她的奏樂,真的……很好聽……”

“你被誅心了……為師幫你驅除心魔……”司鳥長老說罷,便一把抱住她躍到了“朱鳥”神的圖騰位置處,打坐冥想,幫助靈知入定歸元。

司鳥長老不想她回憶起往日痛苦的往事,但何明夕的琴聲卻挑起了這一切,讓她墜入沉睡中的噩夢,挑起了她的七情六慾和心魔……

兩人的身外罩起了一圈光環,那個法術營造出的光圈,正是南禺山巔,洛今朝親眼目睹秋神使出的“西王母的救贖”……

“南禺山……甘淵?”這邊,剛還在周旋之中的洛今朝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為什麼,我剛剛明明使用了造夢鏡造出了夢域,和靈犀師兄在夢域中戰鬥,卻想不起夢境中發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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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行之夢裏闌珊今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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