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樹的猴子
像一隻在叢林中攀援前行的猴子，你要不斷抓住下一根樹枝，一旦抓空，你就會摔的結結實實，灰頭土臉。但是只要不落入獅子之口，你都有機會再度爬上樹枝，彷彿一切沒有發生過。這是康丹精神勝利法的核心要義，把自己的困境放在自己的祖先身上，多半不足以致命。康丹坐在婦科聖手陳主任對面，忐忑不安的等候主任看完自己厚厚的一摞化驗單，此時康丹的腦子裏有一隻從樹上跌落的猴子，腦袋上一圈一圈旋轉着星星。
康丹，29歲，入職商周科技4年，現任董事會辦公室經理。每年例行的公司體檢，基本上都是寫無關痛癢的亞健康狀態，本以為今年又是腰椎勞損，頸椎僵直，心血來潮辦張健身卡就不了了之，誰知道今年有驚喜，報告顯示她兩側卵巢都有腫物，於是今天一大早就請假來醫院看特需門診。
“這個病人卵巢兩側囊腫都達到手術指標了，給她開個住院單，趕緊排住院吧。”陳主任吩咐了邊上小醫生一句，就開始看下一位病人的病歷了。小丹本還想多問幾句，已經被小醫生請出了診室。小丹趕緊去交住院單排床位。眼看都快十二點了，交住院單的診室門口還排着幾十號人，小護士大聲維持着隊形，遇到不耐煩的還要吵嚷爭執幾句，小丹也跟着急躁起來。所幸隊伍進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排到了。由於小丹的囊腫較大，有扭轉風險，所以優先安排了住院，即便如此，也要等一周以後了。
小丹走出醫院大廳，只覺得肚子空空，腦袋滿漲，胸腔十分憋悶。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小丹提醒自己，要快速想好方案，手術和術后修養最少需要2周時間，現在急需把待辦工作梳理出來再落實到人，小丹邊開車邊盤算着，最終決定先從最難的一步下手，那就是跟nancy請病假。
“hi，nancy，我體檢檢查出了一些小毛病，想跟您請兩周的假，預計從6號，也就是下下周一開始”
“噢……”nancy拖着長音，不知道是表示遺憾還是疑惑“是什麼病呢，sorry，我聽說你體檢時沒做ct，現在又來請假，是不是……嗯……懷孕了嗎”nancy的雙手按在辦公桌上，聳着肩膀，頭往下低，但是眼睛卻用力抬起來審視着小丹。
小丹心裏翻着白眼，nancy是戰略部的副總，理論上並不是自己的直系領導，但是由於商周科技是初創公司，組織架構尚不完善，目前小丹的所有工作直接和nancy彙報。nancy是被獵頭從美國挖回國的，深受董事長信任。不過此人對上有多逢迎諂媚，對下就有多傲慢無禮，德不配位，脾氣比能力大，是小丹對她的評價。
“oh，nancy，怎麼會呢？您實在是多慮了，天天加班，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哪能懷孕呢？不過長了肌瘤，幸好發現的及時，不然再長大就有危險了”
“是嗎？長在哪裏了？是不是需要開腹取出來啊？”
“開腹倒不用，在肚子上開幾個小洞，不過需要全麻，聽醫生說風險還是有的，具體我也不太懂，全聽醫生的吧”
見小丹不願多說，nancy只能收起窺探八卦的心，把關注點轉移到工作部署上。
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妥當，小丹卻並沒有感覺輕鬆。怎麼跟母親康紅梅說自己的病情呢？小丹深深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力。小丹很小的時候，爸爸得了腦溢血，是很嚴重的腦幹出血，所幸送醫及時才被救回一條命，但是後遺症嚴重，只有一側身體可以活動，後續又發生了2次出血，在小丹4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小丹對這段時光的記憶已經很少了，只記得爸爸右側的頭部是凹陷的，因為腦出血手術時取出了一部分頭骨。康紅梅當時既要照顧年幼的小丹，又要照顧偏癱的丈夫，其間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小丹從小就體恤母親的辛苦，一直勤奮上進，有主見，能吃苦，從不讓母親操心學習和工作，把自己的一切都料理的妥妥噹噹。思前想後，小丹還是決定先不告訴母親，以出差為借口，先住院再說。萬一真的需要人簽字或照顧，就只能找顧薇了。
顧薇是小丹最親近的好朋友了，比小丹晚出生三個月，從小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初中都是同學，後來小丹升了重點高中，才和顧薇分開了。顧薇的母親何麗華是康紅梅林業局的老同事，兩家住在同一棟家屬樓，走動的比親戚還近。
顧薇趕到醫院的時候，小丹已經辦理完住院手續，換好病號服斜靠在病床上看幾頁a4紙打印的文件。“小丹，看什麼這麼認真，都躺病床上了還學習呢”
“這是護士剛發的入院指導！”
“囔，就知道你愛看書，給你帶了幾本，你打發時間用”
“來，我看看我的姐妹給我帶了什麼書，《赤腳醫生手冊》、《看病不求人》、《看名醫不挂號》，你這從哪兒划拉的書啊，我現得病現學醫，自己治啊？”
“都是我家書架上放的書，我覺得有用挑了幾本，還有呢，你接着翻”
“看望病人還是提個果籃阿膠牛奶什麼的比較實惠，哎，顧小薇，這本《死亡通知單》過分了吧？”
“這本我看過，還挺有意思的，國產懸疑，支持一下吧”
“我支持你個大頭鬼吧”
“別激動，別激動，對了，你跟皖姐說了嗎，我得趕緊通知皖姐過來，再晚就見不着咯”
“顧小薇，讓我錘爆你的狗頭吧！”
“大俠，別衝動，留活口，我還有利用價值呢，我會拉二胡，這手藝我一般都不輕易施展，你要是真不行了，我一會兒回家就開練，畢竟手法有點生疏了。”
顧薇邊躲着小丹的攻勢，邊佯裝打電話：“喂（二聲）喂（四聲），婉姐，快來啊，小丹快不行了，我們準備吃席吧？”
“你個賤人，又吃酒席又拉二胡的，我讓你走我前頭。”小丹作勢就要掐住顧薇的脖子，顧薇哇哇大笑着病床上打滾。
小護士一臉不悅地推門進來，“都別吵吵了，別的病人還要休息呢？沒見過心這麼大的，得病住院了還這麼高興，給你叫個腦外科會診吧？”
兩人做了個鬼臉，依依不捨的話別了。被顧薇這樣一鬧，小丹反而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