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校學生守則研習06
入校學生守則研習06
“怎麼——”
張晟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被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打斷。季嘉恆早就意識到曲月的異常,果斷地一把拽過了張晟向教室後方用力一倒。
在他撲到地面的下一瞬間,三隻黑漆漆的手臂便從講台的空殼中齊齊湧出,直接拍碎了附近的玻璃。巨大的碎裂聲響起,講台、黑板、桌椅,已經全部被腕足淹沒。那具空殼就像繭一般,一隻揮舞着無數條手臂的怪物從中孵化了出來。
與宿舍樓中的怪物不同,那些手臂與其說是「手臂」,不如說更讓人聯想起章魚的腕足——但上面的吸盤卻不是正常意義章魚腕足上的吸盤;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雙半睜半閉的、淬滿惡意的眼睛。
胡桃立刻反應了過來,一把拉過了曲月。一邊拉着她往外跑,胡桃一邊扭過身拎起□□,對準一條腕足上最大的黃澄色眼睛用力擲了出去。
但這次□□卻沒有像在宿舍樓那樣有效地刺傷並逼退怪物。護摩之杖只是沒入了一個尖端,便被那三條腕足憤怒地打落了。它扭動着巨大的身軀,藏在幾十條腕足下,遍佈身體的所有嘴巴齊齊張開,發出了尖銳凄厲的怒嘯聲。
“怎麼回事!”季嘉恆急促地呼吸着,那張蒼白的臉上漲滿了驚疑與憤怒的紅暈,“你對它做了什麼?”
“待會兒再說……”曲月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幻境中恢復過來,雖然有胡桃帶着,可只是說了一句話,她也依舊瞬間感到腰間傳來的一陣劇痛,“……不管如何,先下樓去安保室!”
季嘉恆一直以來平靜神色已經難以維持,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地想要去抓住曲月的肩膀:“你……”
“——如果你這麼想當我的客戶的話,”胡桃用槍柄在半空中抵住了他的手臂,笑眯眯地看向他,“我不介意現在就送你上路哦。”
季嘉恆看着眼前少女那雙寫滿冷意的梅花瞳,不知為何竟升起了一絲畏懼。他不理解這個女孩說的「客戶」是什麼意思,也不理解她從哪裏掏出來的這柄□□。但正是因為未知,才讓他的傲氣如同被冷水澆滅了一般,往後灰溜溜地側了側。
曲月已經無暇顧及這兩人之間短暫的交鋒。帶着濃郁腥臭的風混雜着無數狂熱的低語聲,被那些巨大的、長滿眼睛的黑色腕足裹挾而下,讓她的太陽穴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狹窄的走廊並未成功抵禦它的前進——那些腕足在樓梯上靈活柔軟地遊走着,拖着它沉重的身軀追逐着他們。無數的石塊在擠壓中碎裂,夾雜着石灰簌簌地落下。它憤怒地揮舞着腕足,擊碎了樓梯走廊中的窗戶。
曲月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過了頭。她越過了那些半睜半閉的黃澄色眼睛,匆忙地瞥了一眼窗外——
——而外面仍舊是一片霧蒙蒙。
曲月忽然聽了一種奇異的聲音。她剛剛使用「聆聽」后,突發情況讓她失去對技能的掌控——實際上,在逃亡的過程中,這個技能都在不受控地源源不斷地向她運載着信息。
而剛剛從碎裂的窗戶中湧入的空氣,卻帶着截然不同的聲音。
那好像是……風聲?
就在這時,一條腕足從她的腳邊抽過,驚得她踉蹌了一下。她明白這不是什麼思考的好時機。她迅速地回過了頭,看向了腳下的樓梯。還好他們的教室樓層是並不高的三樓,還差幾步就可以——
一條腕足突然暴漲,在空中狂亂地甩着,用力地勾住了曲月的右腿。她發出了一聲驚慌失措的痛呼聲,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了身邊的樓梯扶手。
但就在腕足與她的身體接觸的一瞬間,曲月便感到了一股浸透骨髓的涼意。所有的低語、喘息聲、腳步聲、歌聲都陷入了沉寂,她彷彿整個人又被那片黑暗吞沒。
這裏無光也無聲。唯一存在於那片死寂的空間的,只有那巨大而空洞單調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曲月!”
一聲凌厲的呼喊聲穿透了黑暗,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慘叫聲。黑暗伴隨着尖叫聲如潮水般褪去,曲月乍然驚醒,便看到胡桃正面無表情地高高抬起雙臂,用槍狠狠地攪着那條腕足上一隻睜大的眼睛。
那條腕足發狂般地上下拍打翻動着,無數雙密密麻麻的眼睛中已經失去了逗弄獵物時的玩味,寫滿了深深的憤怒與恨意。但似乎是被切中了要害,它的動作也越來越慢,曲月終於在胡桃的攙扶中扶穩了樓梯扶手。
就在她抬起頭的瞬間,卻看見視野內的景色劇烈地扭曲了一瞬。但在下一秒時,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是看錯了嗎?
這麼說起來,上一次看到這種「扭曲」……是在什麼時候?
為什麼……她會感到一種熟悉的感覺?
胡桃見曲月醒了過來,也絲毫沒有戀戰的意思。她用力地把槍拔出,挑開已經有些軟綿綿的、纏住曲月右腿的腕足,拉着她繼續往下跑。
可怪物的動作愈發快了。無數條暴怒中的腕足從她們身後暴漲而出,用力揮向了逃亡中的眾人。胡桃不得不放開曲月的手,全力用□□盡量挑開致命的攻擊。
一層半……一層……
……一層?
曲月怔怔地睜大了雙眼,疑惑地看向了腳下的樓梯。
剛剛明明已經跑到一層了,為什麼向下看去……還是不斷盤旋的樓梯?
曲月面色一沉,一邊握緊了胡桃的手,一邊默默地再度發動着剛剛才勉強停下來的「聆聽」。或許是因為極度透支的緣故,她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成功開啟——而在下一秒,她的太陽穴就像被針扎了一樣疼,讓她狼狽地踉蹌了一下。
胡桃一把扶住了她,神色中的笑意已經蕩然全無。她的面色有些蒼白,額頭也沁着一層薄薄的汗意,那雙凝視着她的、如血梅般灼燒的雙瞳與長杖赤紅的頂端灼灼相映着。
怪物黑色的腕足仍舊狂亂地揮舞着,沉重的身軀在頭頂緩慢地挪動着。碎石和塵土從天花板滲出,讓本就看起來身體羸弱的季嘉恆更是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們已經被逼到絕路了。
曲月咬了咬牙,使用「聆聽」再度探向樓梯下方。無數極高音貝的噪音和哭嚎聲傳入了她的耳膜,強烈的痛苦和刺激感讓她感覺喉嚨瞬間湧上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件事情說到底一個巴掌拍不響……”
“……學習成績為什麼下降?!”
“這個地方講了很多遍了吧?”
“……怎麼可能幹那種事……”
“……太讓老師失望……”
……
“……不是我。”
“我沒有撒謊……”
……
……
“……救救我……”
陌生少女的聲音被無數的來自不同人的聲音所淹沒。她的聲音羸弱無助得像一隻初生便不慎跌落巢穴的幼鳥,又如同泣血般嘶啞。
她在求救……?
……是誰?
那些低語聲、歌聲並未出現,少女虛弱而嘶啞的哭泣聲被無數語言所淹沒。它們化作無數雙手,拽住她的四肢、脖頸、軀幹,用力地把她向下拉去。
“來吧。”
“來我身邊……”
“跳下去……”
“回到我身邊……”
“……歸於沃土吧。”
“……任何時間、任何情況下,地下室都不應被打開或進入。”
一聲熟悉的系統通知聲響起,但曲月已經無暇顧及。她用力地咬住舌尖,濃郁的血腥味與痛覺刺激着她從黑暗中醒了過來。在無光的空間中,她捕捉到了一絲風聲——
——那裏就是真正的出口。
“別往下走!”她一把拉住身邊的同伴,嘶啞着聲音喊道,“底下……底下的樓梯,是它製造出來的,是地下室,出口在這面牆……”
季嘉恆目眥欲裂:“你瘋了!這裏是二樓,你叫我們從這裏跳下去?!”
一條腕足瘋狂向他們抽打過來,胡桃迅速地迴轉過身子,用手中的□□用力挑開。巨大的腕足在慣性的作用性甩到他們中間,崩開了一條深深的裂痕。無數的塵土與碎石飛濺,曲月隔着飛塵看到了胡桃那雙如同灼灼燃燒的血梅般的赤紅色眼瞳。
“你能保證嗎?!”季嘉恆聲嘶力竭,“你的能力是什麼?你怎麼敢確定?”
曲月頓了頓,帶着幾分無助與絕望地看向向下的樓梯。
……她不能確定。
她只是聽到了而已。
她沒有任何方法能在這個時候證明自己的決斷是正確的。
“……瘋子。”季嘉恆的眼底掠過了狂亂的陰影,“這裏全是瘋子。”
在怪物的嘶號聲與腕足掄出帶來的陣陣勁風中,他帶着瘋狂而絕望的笑意,把胡桃和曲月向後用力一推,而他的身體則順着相反的方向化為了一縷陰影。那陰影快速地掠過走廊,等到曲月扶住扶手再次看清楚他的身影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向下的樓梯中了。
曲月張了張口,帶着幾分無助地看向胡桃,卻只看到了她在空中飄揚的髮絲。她回過了身,歪着頭對着曲月露出了一個寫滿戰意的笑容:
“曲月,抓緊咯!”
就在一條揮舞着的腕足迅速地擊打向她們的時候,胡桃這次卻沒有用長杖去擋住或挑開。她微微弓着身,渾身的肌肉全部繃緊。就在腕足即將擊中她們的瞬間,她的雙腿在地面上用力一蹬,像一隻輕盈的燕子一般,帶着曲月迅速向左偏去。
腕足與牆壁發出了巨大的碰撞聲,牆面上出現了大片蜘蛛網狀的裂縫。無數的粉塵順着搖搖欲墜的牆面簌簌落下。胡桃手中的□□在空中旋了一圈,她握住槍柄用力向牆壁最脆弱的地方狠厲地擲出——
——“碰!”
光芒從牆縫中滲出,曲月聽到了風聲。胡桃沒有一絲猶豫地一把拉過她,手中的長杖用力刺向還未收回的腕足,藉助這個支點用力跳起,在空中收緊雙腿,隨後便用力向牆壁蹬去。
在清脆的碎裂聲中,她們順着慣性從牆壁中飛出。風從臉側擦過,曲月只覺得渾身都是那樣的輕,輕得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隻風箏。
胡桃向空中用力拋起長杖,向地面用力一擲。槍尖與地面發出了刺耳尖銳的摩擦聲,也減緩了她們的速度。
在一陣與砂礫地面摩擦帶來的疼痛后,曲月睜開了眼睛。
這裏是地面。
她們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