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奚水想回復,頓了頓,還是把打好的一行字刪掉,把手機揣回到了包里。
論耍流氓,他耍不過周澤期,可論正兒八經的耍流氓,一般都是他贏,但現在奚水不知道怎麼正兒八經的耍回去。
奚水暗自磨了磨牙。
看見奚水腳邊立着的那一大束花,旁邊的人哎了聲,湊近了點兒搭話,「我和周澤期一個學院的,你等會要去給他送花?」
「嗯。」奚水點了點頭。
「這花挺好看的。」男生用手指着說。
奚水還是點頭,「我提前預定的,你喜歡嗎?我把那家花店的店名告訴你。」
男生一喜,立馬覺得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奚水親近了起來,「那敢情好,我女朋友就愛搞些花花草草的,明天她生日,我正愁送什麼呢。」
他用手機備忘錄記下店名,興高采烈地連着說了好幾聲謝謝。
在主席台那邊和輔導員說話的周澤期瞥見這一幕,嘴角上揚的弧度壓下去了一點。
輔導員見他分心,伸着脖子循着周澤期的視線往那個方向看去,看見奚水,「這小孩兒,比以前又標緻了。」
見周澤期低頭翻着稿子,一言不發,輔導員繼續說:「哎,我兒子也想學芭蕾,你問問奚水,能不能幫我介紹個老師。」
奚水上下左右男女老師天南地北的通吃,周澤期乏了也倦了,「京舞那些教授還不夠你使?」
「那可不一樣,我兒子還小,我就是想問問他小時候是哪些老師教的,我抄抄作業。」
輔導員今年也才三十多點兒,平時保養得當,又熱衷拾掇自己,看着還是副大學生模樣,不過細看眼神,還是能看出幾分被學生折磨過後的滄桑之情。
「嗯,我回頭問問。」周澤期顯得漫不經心的。
奚水一直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典禮開始,偶爾張望。
一群人從最前面走過去,幾個男生簇擁着中間的一個人,奚水看那人有點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直到和對方對上了視線,奚水一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對方揚起嘴角,扒開圍着自己的幾人,繞路朝他走來。
「好久不見。」
雲初站在奚水面前,他垂眼看着奚水,幾乎是貪婪般的眼神,焦渴地注視着奚水。
奚水本來和雲初也就不熟,他點頭,「好久不見,你也來參加畢業典禮啊。」
雲初笑着搖了搖頭,「你忘了,我下學期才大四,今天是叫來主持典禮的。」
哦
奚水已經記不清了。
他不好意思地朝雲初笑笑。
雲初比之去年,實際上變化不大,身形清瘦,笑起來溫和客氣,他往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來陪周澤期的。」
奚水指指腳邊的花,「給他送花。」
「感情真好。」雲初感嘆道。
「我那邊還有事,先走了,拜拜。」雲初說道。
奚水點點頭,「你去忙吧,拜拜。」
待雲初走後,旁邊的男生又湊過來,「你咋和雲初也認識啊?」
奚水回答說:「以前一起吃過飯,不算熟。」
「咋不算熟啊,」男生大驚,「雲初是出了名的不愛和人近交,他就是看着脾氣好,但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沒見他和誰關係特別好,你看他這還主動來找你說話,這還不算關係好?」
奚水接不上來這話,他想了半天,輕輕點頭,「可能吧。」
周澤期又看完了全程。
輔導員陪他看完,把話筒順手塞到他懷裏,「吃醋啦?」
「不至於。」周澤期移開眼,雲初和奚水說話時,奚水表情眼神全程都是懵懵的,他可能壓根都忘了對方了,全是雲初自作多情,這沒什麼可吃醋的。
「還說不至於,」輔導員說,「你看你臉快要拉得比絲瓜都長了。」
「」
周澤期不咸不淡笑了聲,「你兒子要找的老師,你自己去問奚水吧。」
「」
典禮在九點整準時開始,已經升起的太陽正好斜着從體育館的寬闊玻璃外照射進來,撒在所有京大畢業生的臉上,學校在門口給每人都準備了一枝向日葵,寓意是希望他們永遠都可以朝氣蓬勃,迎陽生長,正視未來所有坎坷與挑戰。
雲初主持,底下短暫哄鬧了幾秒鐘,巨大的熒幕上播放了這一屆學生各種高光有趣時刻,晚會、運動會、志願者活動、各社團的比賽、各種辯論賽
周澤期坐在導員旁邊,支着下巴,他看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去看奚水,一回頭,看見奚水熱淚盈眶地看着大屏幕,周圍幾個人都沒他這樣入情入景。
視頻最後一秒以周澤期站在游泳大賽彎腰戴上金牌時作為結束。
再是領導講話。
接着才是周澤期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表感言。
奚水看過周澤期的演講稿,周澤期自己寫的,很短,估計一分鐘就能說完,奚水抱着花,彎着腰從同排的校友前一路借過。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周澤期握着話筒,完全脫稿,他目光時不時會掃一眼奚水,剛好念完時,奚水不太清楚什麼時候上去,想問問旁邊學生會的,音響中,周澤期清了清嗓子,帶着笑說道:「時間還不夠,讓我男朋友上來說兩句湊湊吧。」
!
奚水和周澤期是一對兒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在論壇八卦是一回事兒,光明正大的吃糖又是一回事,再者,起鬨的也不少,席位上鬼哭狼嚎的,吹哨子的,亂成了一片。
經管的院長打開話筒,沉聲道:「胡鬧!肅靜!」
底下慢慢安靜下來,院長看向抱着花的奚水,放軟了語氣,「來,小同學,上去祝福祝福你的學長學姐們。」
迎接奚水的是更大的一波聲潮。
他走上講台,沒有任何準備。
奚水把花塞到周澤期懷裏,他倒不緊張,只是初次沒有任何準備站到這麼多眼前,經歷了短暫的茫然時間,他把自己經常看見的幾句祝福詞說了出來。
他嗓音不像周澤期那般低沉,如果說周澤期的嗓音含有冰冷的金屬質感,那奚水的嗓音質感就像天鵝翅膀底下的柔軟雪白的絨毛,平和,令人舒適。
而周澤期站在他身旁,視線平靜地落在了站在主席台斜對面的雲初。
雲初嘴角沁着淡淡的笑,捏着主持稿的手慢慢攥緊,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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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在快一點時正式結束,奚水還跟着大家一起念了一遍京大校訓。
太陽最熾烈的時刻,奚水用周澤期的演講稿遮着半張臉,汗水掛在鬢角上,看着周澤期,「現在去幹嘛?」
吳豐翼他們從二樓出口那邊過來了,林小金撐着傘,朝奚水奔來,直接分了奚水一半傘,「我們準備去華北那邊吃小龍蝦,走不走?」
現在正是吃小龍蝦的季節,華北全稱華北龍蝦城,專門吃小龍蝦的地方,每天晚上能擺上百桌,口味有十幾種,小菜也是一絕,從其他城市趕來吃的都不少。而且,老闆只在專門吃小龍蝦的這幾個月開張,一過季,就收拾場子歇業。
奚水還沒去過
他以前不是在減肥,就是在減肥的路上,什麼都不敢吃,後來遇到周澤期,他又碰上出國。
「走!」奚水眼睛變得比頭頂的太陽還要亮。
他們一行八九個人,邊走就邊把學士服扒了塞進書包里,奚水和林小金走在前邊,只有他倆有傘。
吳豐翼瞅了周澤期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問了,「老周,你這水壺不是你的吧?」
粉色的,還老大,快趕上暖水壺了。
周澤期:「奚水的。」
「他愛喝水,怎麼,你沒有?」
吳豐翼除了自己肩上的書包,兩手空空,他身上沒有屬於林小金的標識,有點尷尬,「他煩死我了。」
周澤期嗤笑一聲,「那不是該的?」
「此話怎講?」吳豐翼無辜攤手。
周澤期把奚水的水壺擰開,往嘴裏倒了一大口水,才慢悠悠開口說道:「發現了你的真面目吧。」
「我有什麼真面目?」吳豐翼撇撇嘴,斂起弔兒郎當的笑容,眉眼間的陰鬱冷淡立刻顯現了出來。
周澤期是從小順風順水的目中無人,被捧出來的目中無人,他一身的特長,目中無人桀驁不馴,情理之中。而吳豐翼的目中無人則是他不怕死,也不在乎別人死不死。
他媽死後不到三個月,他爸再婚,他有了后媽,他爸是周氏的二把手,在別的城市管着周氏的分公司,一年難得回來一次,索性把老婆和小兒子都一塊兒接走,吳豐翼就被留在了京城,但因年紀太小,他跟着親戚住。
明明也算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但親戚背着他爸苛待吳豐翼,吳豐翼在和周澤期關係好之前,冬天就一件薄薄的校服,裏邊穿一件洗得變形的毛衣。
吳豐翼靠/幫/人/打/架/寫作業賺點小錢。
還是周一僑問吳豐翼他爸什麼時候回來聚聚,又問起大兒子如何,才知道吳豐翼一直都在京城,還和自己兒子同一所學校,周一僑立刻讓周澤期把吳豐翼領到家裏來吃飯。
周澤期和吳豐翼不同班,小時見過不少次,後來就沒見過了,他找到吳豐翼班上,「幾年不見,你怎麼變成根兒豆芽菜了?」
周一僑見了吳豐翼,少見的勃然大怒,把吳豐翼他爸罵得狗血淋頭,後來,吳豐翼他爸回了京城,吳豐翼做回他金尊玉貴的少爺。
周澤期一邊擰着瓶蓋,一邊緩緩道:「你在你家成了外人,悶到高中才好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抽煙快抽成了老煙槍。」
筆直寬闊的槐蔭大道上,槐樹蒼鬱成蔭,周澤期瞥了吳豐翼一眼,「高中那會兒,好幾個被打得斷手斷腳自己退學的,是你做的吧?」
吳豐翼無所謂聳肩,「你既然知道,還問什麼?」
「你以為我是管你?」周澤期踹了吳豐翼一腳,往前邊看去,「既然真喜歡林小金,就別裝模作樣,噁心誰呢?」
就他倆落後得最遠,奚水掉頭跑回來,和周澤期並排走,「你們在聊什麼?」
周澤期伸手攬住奚水肩膀,撇下吳豐翼,低頭在奚水耳邊叫低聲問道:「奚老師,想好晚上怎麼給我上課了嗎?」
奚水立刻想起周澤期之前發給自己的微信,他推着周澤期,沒推開,「沒,沒想好。」
周澤期翹起嘴角,「克服害羞,大膽表達,加油。」
「」
雖然話題不正經,可奚水態度是端正的,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抬眼,小聲問道:「大膽表達的意思是,我讓你快一點你就快一點,讓你用力一點就用力一點,讓你停下就停下,我說用什麼姿勢就用什麼姿勢,是這樣嗎?」
周澤期懸在奚水肩膀上的手肘微微一僵,他垂下眸子,只看見奚水求知如渴的眼神,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不全是。」
奚水還沉浸在自己的邏輯思維當中,「我有這樣說過呀,你從來沒聽我的,你喜歡和我反着來,還喜歡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