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探測器遠比飛船小得多,行進路線很飄忽，基本是在動力裝置和引力的雙重作用下才到的那裏，路上有些地方隕石密集,對飛船很不友好。
好在它上面一圈全是攝像頭，四周都有錄進去，他們便通過研究視頻，規劃出了一條更為有利的航線。
此刻內部頻道一片安靜,氣氛顯得有些肅穆。
不過指望游鯨正經可太難了,插科打諢並不影響他們的專註。
何況這麼多年，他們早已接受現實。依風動的脾氣，恐怕也不希望他們哭喪着臉去接人。
老錢嘖嘖說：“附近幾顆星球的人可真不講究,什麼垃圾都往這裏倒。”
其中一人插嘴：“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後來治理了就沒人敢倒了，你看有值錢的東西嗎？”
老錢說：“值錢的早就被回收了。”
他的語氣炫耀：“再說爺現在不差錢,我走之前終於去賭場揮霍了一把。”
眾人當場“嚯”了聲。
賭場是個來錢快的地方,也是個坑人的地方。老錢對那裏一直很嚮往，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玩不過人家的規則,因此從來不在裏面花錢，沒想到這次竟然破例了。
他們不由得問：“輸了多少？”
老錢不滿地說：“注意言辭,我怎麼可能會輸？我贏了三百塊！”
辛明水說：“才三百？”
老錢講道理：“第一次玩就在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贏三百已經很不錯了好嗎？我用這筆錢吃了頓好的。”
另一人說：“確實很可以了,我來之前也去吃了頓好的,以前總是不敢嘗試井越漠家的招牌特辣,我這次試了一下,果然和你們說的一樣,帶感！”
“我沒吃美食,我去動物園喂狐狸了……啊,狐狸真可愛。”
“我把卡了好久的考古論文寫完了，不愧是我。”
“我抽空回了一趟家。”
“我也……”
他們出發前有一天的時間調整，除去個別幾個負責核對方案，其餘都自由活動了。
但這時他們越說越不對勁，頻道陷入了短暫的靜默。眾人不約而同想：都是走之前做了件自認為有意義的事，這特么也太不吉利了！
某對小夫夫差點就步了他們的後塵，暗道幸虧他們及時打住了。
話題的發起者老錢在死寂下張了張口，找到一個點給他們挽尊：“挺好的，不像有些狗血電視劇演的那樣說一句回來再幹什麼，那都是立的flag，人八成回不來。”
宋彥：“……”
謝辰宇：“……”
老錢問：“你們沒說吧？”
一群人急忙跟着挽尊：“沒有沒有，誰說那個啊！”
星辰的人跟着附和：“我們也沒有……”
二人說著掃見了格外沉默的老闆和老闆娘，嘴裏的話頓時拐彎：“……吧？”
宋彥不想搭理他們。
謝辰宇語氣自然，笑着說：“生活又不是電視劇，怎麼能當真呢？”
瞬間領悟了某件事的眾人：“……”
好傢夥，簡直各種flag都集滿了。
你們這些小情侶怎麼就喜歡搞這種約定！
眾人乾笑：“嗯，也對……”
老錢不想再填坑了，免得今天越說越坑，乾脆另起了一個話題：“哎對了水水，你怎麼又和大明星續了半年？”
辛明水淡淡說：“打牌輸了。”
星辰的人沒忍住：“又是他激的你？”
辛明水說：“沒有。”
星辰的人心想你確定嗎？
游鯨的人倒是知道辛明水若真的吃了激將法，事後肯定會琢磨過來，他說沒有應該就是沒有，便問道：“他用賭注誘惑的你？”
辛明水給了一個“嗯”。
老錢震驚：“什麼賭注，他全部的身家？”
辛明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你再換個事聊。”
眾人自然不想放過八卦的機會。
他們正要往沒下限的方向上猜，就遭遇了多重隕石帶。
一群人神色一正，立即結束閑談。
傅雲靖的飛船是頂在最前面的。
他快速做出判斷，說道：“從下面繞。”
他們雖然都帶了武器，但路途遙遠，能省就省。
三艘飛船依次變線下沉，穿過層層疊疊的隕石帶，直到快要衝出去的時候實在找不着空隙，傅雲靖才下令轟了一炮，成功打開了缺口。
結果剛駛出被炸成雲霧的隕石碎片，迎面就見空間一陣扭曲。
——是個已經快要形成的空間蟲洞。
傅雲靖倏地眯起眼：“蟲洞，避讓。”
他說著拐彎讓開位置，後面兩艘飛船默契地同時提速，緊隨其後駛離引力範圍。
最後一艘是老錢他們的飛船，差點就要被拖進去，不禁呼出一口氣：“擦了，防不勝防。”
這也是荊棘漩渦的可怕之處。
而像這種複雜的隕石帶，前面還不知道有多少。
人類剛開始探索這片星域時，曾有人提出派軍艦進行無差別地轟擊，把所有能看見的隕石帶全轟成碎渣，這樣去掉一部分阻礙，起碼能讓飛船不再那麼寸步難行。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想天真了，因為這裏的天體隨時都在解體產生新的隕石帶，不穩定的蟲洞也會帶出奇奇怪怪的碎片，根本轟不過來。
就算勉強轟成了碎渣，它們也會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巨大的塵埃團，飛船撞上去同樣得報廢，所以最後便作罷了。
這次來的都是頂尖傭兵，心態極穩。
剛剛的驚險並不足以讓他們提心弔膽，見到前方都是一些小隕石帶，很快又聊上了。
其中一人問：“阿水，大明星是不是拿上床當的賭注？”
辛明水呵了聲：“想單挑就直說。”
眾人頓悟，明白這是接近了真相，識趣地閉了嘴。
他們緊接着換了一個八卦對象：“哎，看大咳……陳老闆。”
謝辰宇自動忽略掉裏面的關鍵詞，應聲：“怎麼？”
游鯨的人問：“默蟄事件的時候你還不是傭兵老闆了吧，給大家講講你的奮鬥史唄？”
老錢插嘴：“如果可以也講講默蟄事件。”
謝辰宇很痛快：“行。”
一群人邊飛邊聊，得知星辰他們當初殺完人還在森德的眼皮底下待了大半個月，頓時都很解氣。
“就該讓那個畜生臨死前知道這事，氣死他！”
“就算不知道，他當時肯定也氣瘋了，我還記得他曾經在拍賣會上問過是不是星辰乾的，是他自己沒信。”
“對，我也記得這事。”
“那說起來，你殺完人就去和彥彥相親了？彥彥，他當時什麼樣？”
宋彥給優等生留了面子，沒提那套辣眼睛的衣服，說道：“看着像文藝青年。”
老錢好奇問：“那你呢？”
謝辰宇察覺宋彥掃了他一眼，把“戀愛腦”咽回去，笑道：“內向膽小怕生。”
眾人不敢想像，有點後悔：“早知道我們就該去你們的婚禮上看看。”
一個老闆一個新秀，各自偽裝結婚，這畫面不看可惜了。
謝辰宇笑着說：“我有想法再辦場婚禮，這次你們可以參加。”
宋彥一怔，沒有反駁。
游鯨和星辰的人都很贊成，畢竟結婚是個重要的日子，他們身為親友豈能錯過？
“行，等回去就籌備吧，我們跟着幫忙。”
“……咱能出去再說這種話嗎？”
話音一落，他們又遭遇了多重隕石帶。
這次比之前那團大，傅雲靖提前進行了換路避讓，但依然會碰上一部分。
他沒找到合適的空隙，當機立斷下令開了火。
宋彥的飛船緊隨其後。
剛要穿過去，只見空間又開始不穩，巨大的波動蕩開，旁邊一塊飛船大的隕石轟然砸向他們。
老錢在他們後面看得清楚，臉色微變：“彥彥！”
宋彥和謝辰宇立即操作飛船躲閃，說道：“有蟲洞，你換位置。”
老錢急忙升高，另轟出一條路，望着他們的飛船已經開了出來，問道：“你們沒事吧？”
宋彥說：“沒事，就擦到了一點。”
老錢鬆了口氣，踏實了。
傅雲靖剛剛被喊得心頭一緊，聽見這句也放心了。
其餘人同樣長出一口氣，沒敢再說什麼有關“回去”的話題。
三艘飛船繼續往前開，幾個小時后，傅雲靖這艘飛船的武器存量降到了50%。
為了安全着想，他們便按照方案調換位置，由老錢他們的飛船頂上去。傅雲靖則開着機甲過去和他們會合，站在上面接着指揮。
一路有驚無險，雖然幾艘飛船都有擦痕，但好歹全須全尾，終於到了目的地。
只見風動的飛船沉默地懸停着，寂靜無聲。
離得近了，圖片上沒有的細節便一一清楚了，那尾部不僅凹陷，還破開了一個口子。
眾人保持安靜，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樣，每艘飛船各下來兩個人。
宋彥這艘自然是他和謝辰宇。
二人把位置交給星辰的人，一個換上智能宇航服，另一個開着機甲護航，開門飛了過去。
剛抵達缺口，宋彥就驀地停住了。
謝辰宇細看了兩眼，瞳孔驟然一縮。
只見缺口一角的位置有個東西正飄在那裏，是……一條斷腿。
從上面的衣服看，像是游鯨的作戰服。
其他跟來的人也看見了，同時屏住呼吸。
下一刻，宋彥快速沖了進去，另外兩個身穿宇航服的人趕緊跟在後面也進去了。
謝辰宇有心想跟，但缺口很小，機甲根本進不去，只能懸着一顆心在外面等着，專註地聽着頻道里的動靜。
他知道宋彥早有心理準備，可親眼所見畢竟不一樣。
何況人在真空的環境裏，身體的水分會迅速蒸發，而且從那條斷腿也能推測出當時的情況不太好，裏面指不定是什麼樣。
內部頻道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在等結果。
宋彥他們這時已經搜完尾部的位置，開始往前搜。
飛船的動力裝置被毀，四周一片昏暗，他們開了宇航服上的燈，一路搜到了駕駛艙，每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進來的三個人分別是宋彥、傅雲靖和辛明水，前兩個的話一向少，導致辛明水也沒有開口。
外面的人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
頻道響起了老錢的聲音，極輕：“見到老大了嗎？”
辛明水說：“沒人。”
其餘人一怔：“什麼？”
三個人返回到缺口，重新看向那條斷腿，傅雲靖說：“裏面沒人。”
眾人沉默。
沒人，那很可能是飛船在引力的作用下把他們甩了出來。
或許撞上了高速的隕石帶，身體被撞碎，也或許遇見了粒子風暴，不知被卷到了哪個角落裏。
謝辰宇看着宋彥飄過去抱起了那條斷腿，心頭一哽：“彥彥。”
宋彥“嗯”了聲。
他曾想過飛船帶着父母撞進了蟲洞，導致他們一時半刻回不來。
他也想過飛船是被撞壞了，荊棘漩渦這種糟糕的環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他不快一點，興許就見不到他們了。
他更想過等他能來的那一天會不會遲了，連個屍都沒辦法給他們收。
老錢也開着機甲飄在附近，見不得這樣的畫面，盡量找補：“那什麼，這也許不是風動的，是那誰的呢……”
傅雲靖努力靜下心，突然說：“我記得老大他們當時也帶了機甲。”
眾人一齊看向他，並沒覺得好多少。
這時代的機甲不像科幻片里演的那樣逆天，火力和動力都不夠，不可能在荊棘漩渦里活下去。
謝辰宇一邊觀察宋彥的狀態一邊接話：“我要是只剩機甲能用，應該會停在附近的星球上。”
傅雲靖說：“查這周圍的星系。”
幾十年過去，飛船早就不知道飄了多遠。
游鯨的人利落地搜索一番，說道：“前面有顆恆星，開過去需要兩個多小時。”
他們檢查完三艘飛船的情況，發現能量夠用，一致決定去看一看。
宋彥這艘飛船上帶着冰棺，便把斷肢放了進去。
沒有宇航服的遮擋，謝辰宇終於能看清他的樣子，見他眼角有些紅，拉進懷裏抱住了。
宋彥把頭埋進他的頸窩，沒有吭聲。
謝辰宇心疼得厲害，伸手插進他的髮絲揉着他的頭，輕聲問：“先出去……行嗎？”
宋彥聲音發悶：“嗯。”
謝辰宇把駕駛任務交給了手下，沒有回駕駛艙，抱着人找地方坐下，靜靜陪着他。
兩個多小時后，飛船抵達恆星附近，發現繞着它旋轉的行星只有可憐巴巴的三顆，便找到了唯一一顆看着似乎有生命的星球，落了下去。
星球不大，除去岩石和荒漠，還有零星的幾片水源和森林，只不過都是自然景色，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他們飛了一會兒，停在了地勢平坦的荒漠上，然後每艘飛船各留一個人，其餘人全部登上機甲，分好負責的區域，迅速出發。
荊棘漩渦不宜久留，他們都清楚如果這顆星球上找不到人就要返航了，因此搜得極其認真。
宋彥和謝辰宇自然是在一個組。
二人連搜了兩片水源，到第三片的時候，謝辰宇餘光掃見一個東西，說道：“等等。”
宋彥正要走，聞言看向他，見他降低高度到了一塊爬滿藤蔓的大石前，問道：“怎麼？”
謝辰宇說：“看着像駕駛艙的輪廓……”
他說話間操縱機甲扯掉上面的藤蔓，露出了斑駁的機甲外殼。
宋彥心頭一跳，急忙跟着過來，邁出機甲跑了過去。
宋彥上前查看，見裏面早就爛得不能要了，邊角處彎曲凹陷，是被砸過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想去檢查其餘地方，這時突然聽見嘈雜聲由遠及近，猛地回頭。
謝辰宇同一時間看了過去。
只見森林裏跑出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皮膚黝黑，身上穿着草裙，一手拿着鋒利的叉子，一手牽着只渾身發黑的動物，頭上還蹲着個鳥。
正是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