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認罰就是了
果然如季明暘所言，顧雲空在外賠完了禮，回來第一個收拾的就是季明暘這等“闖禍”的人。
不過今天顧雲空沒有親自動手，而是讓一名弟子掌刑，他站在一旁“監工”。
“十四、十五。王武執行完畢。”
“下一個。”
季明暘縮作一團，坐等右等沒人出聲，才知道就要輪到自己了，他一咬牙，抬頭正要報數，忽然看見紀隨風慢吞吞從石階上走下來，頓時眼前一亮，爬起來沖了上去。
“師尊！”
季明暘衝上前一把抱住紀隨風大腿，隔着好幾層的衣服紀隨風都感覺他害怕得手心全是汗，更不用說師尊二字喊得瑟瑟發抖，“師尊你幫我求求大師兄吧，四十鞭我會被打死的！”
咦，紀隨風一愣，怎麼打四十鞭這麼重？
這懲戒鞭施了法咒，鞭力大小由執鞭人的法力決定，承鞭人則相反，承受鞭子的力道由最基礎的法力決定，意味着除非修為高過執鞭人一整個完整的修行階段，否則無論誰打都得硬生生扛着。
這意味着即使在眼前的所有弟子中，目前修為最高的顧雲空，達到心動期的巔峰，可由於他還停留在練氣階段，那麼即使執鞭弟子的法力不過築基，鞭子落在他身上時他也只能練氣初期承受。
而如果是紀隨風，由於他處在化神階段，小弟子的鞭子落在他身上就可以靈寂初期修為抵擋，高於執鞭之人，不會覺痛。
季明暘就更慘了，他修為只高過那弟子一期，受鞭時練氣初期的法力約等於無，只能咬牙挨着痛，皮開肉綻都是小事，就怕一個不注意真的給打出個好歹來。
也不怪他害怕，紀隨風嘆口氣，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給顧雲空求情啊，這徒弟脾氣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個說得不對勁他還會讓自己親自上手打……那可就……
紀隨風正為難，就見上來兩名弟子把季明暘給從自己大腿上拽了下去，按着跪在台上準備開打。
“那個……”紀隨風輕咳，走上前對行禮的顧雲空道：“四十鞭是不是太多了點，畢竟也是別人先挑的事。”
“依照門規，私自與峰門外其他弟子打鬥者，鞭二十，我走時特意叮囑，他向我立過保證書，明知故犯又是主犯，懲罰雙倍。”
紀隨風：“……”條分縷析，無從反駁。
見他無話，顧雲空轉過身對執鞭的弟子吩咐：“打。”
那弟子握鞭的手也有些抖，既不能不聽大師兄的話，又不太敢真的動手打二師兄，鞭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可懲戒鞭防止的就是這樣情況發生，鞭法力度不由個人決定，而由此人法力高低決定。
一鞭下去，季明暘哇哇大叫。
但這會兒他還有喊叫的力氣，十鞭過後喊叫的聲音就漸漸低弱下去，二十鞭後人都被打趴在了地上，只剩些細弱蚊蠅的哼哼。
隔着特殊符咒保護的道服，鮮血暈染透出。
弟子們見狀忙向顧雲空求情，但沒用，病急亂投醫的又轉向紀隨風，更沒用。
這師徒二人一個狠了心要以此懲戒，一個外熱內冷無言以對。
終於到二十五鞭時，執鞭的弟子沒聽見季明暘哼哼，也不敢再打了，跪在地上說人暈過去了。
依照規矩，暈過去后可以暫停行刑，但等人清醒了還會繼續剩下的懲罰。
弟子們一團忙亂，七手八腳上前把季明暘扶回了他自己的居所，黑暗中各忙各的，竟然就剩下紀隨風和顧雲空兩個人一前一後相互沉默地站着。
弟子們一陣手忙腳亂，一邊將季明暘帶回居所，一邊為數不多的沒被打的弟子分別給他輸入靈力，還有部分人急得團團轉四處找靈藥。
而和季明暘最親近的兩個人——紀隨風和顧雲空兩個人臉上卻都不見動搖。
紀隨風是知道自己很自私的，也被人罵冷血習慣了，別看往日裏對弟子們和顏悅色，實際上是他心裏一潭死水，骨子裏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就好比今晚的事，其實別看他照着弟子們的請求給季明暘求情了，可心裏卻始終覺得顧雲空又不可能真的把季明暘給打死，無非是做個樣子立威給其他人看，自己又何必真情實感的參與？
是以他雖求情，卻也沒有強加干涉。
只是……自己雖然隨心意了，顧雲空恐怕就有些難做。
畢竟若自己沒開口求情，他頂多算鐵面無私，可自己這虛情假意的開口求情，他就肯定會被人議論沒有人情味，連自家師尊都開口求情了也不放過親師弟。
紀隨風心裏有些抱歉，正要開口寬慰，卻被顧雲空行禮打斷：“師尊若沒有其他吩咐，弟子便告辭了。”
紀隨風一呆，不太明白怎麼這冷硬的口吻像是……生氣了？
“……行。”嘴裏雖然同意人離開了，心裏卻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種感覺……怎麼這麼像想要給閨女道歉，結果卻慘被拒之門外的感覺？
看來自己閉關太久了，還記得當時季明暘都還沒到自己手臂，如今卻快要和自己差不多高了，還長壯了不少。
看來自己這次出關應該親自帶他們歷練歷練，等到他們修為都差不多了，自己在此世就沒什麼牽挂了。
他前世父母雙亡，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了六七年，最後沒能堅持着走完就自行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如今再來一世，雖然什麼都沒有發生，卻依然提不起安然走完一生的興趣，只等了卻這些莫名的情感羈絆就離開。
修仙的時間被無限拉長，人與人的感情牽絆也被一點點沖淡，也只有這倆徒弟還算能讓紀隨風有點情緒波動。
起初是顧雲空小小年紀脾氣就倔得像頭小牛，讓紀隨風頭大許久，後來是季明暘陪着自己調皮搗蛋，讓顧雲空愁雲慘淡，再到如今才一出關就得忙着給小徒弟收拾爛攤子，最後還不小心讓大徒弟又一次背了冷酷無情的鍋。
人情世故麻煩是麻煩了點兒，但如果是這兩個小傢伙的話，好像也沒那麼讓紀隨風覺得煩躁。
說是如此，可當第二天一大早紀隨風去弟子們尋常訓練的四方台上只看到寥寥幾人在訓練時，還是頗為頭疼的溜達到了小徒弟的房間裏逮人。
果然，季明暘屋子裏圍滿了前來探望的弟子，紀隨風大老遠就聽到裏屋嘰嘰呱呱熱鬧極了。
“峰主就是偏心，本來就是碧華峰那邊欺人太甚，他還任由大師兄打你??”
“就是，大師兄也很過分，峰主都求情了，還非要打你！”
還沒靠近呢，就聽見屋子裏弟子們湊在一起怨聲載道。
“哼，”這次是季明暘的聲音，“我師父才不會真的求情，他要真的求情了，我才不會被打到昏死過去，他都怕死我大師兄了，那會兒指不定生怕我連累他也被大師兄訓呢！”
紀隨風哭笑不得，季明暘不愧是自己小徒弟，還真是了解自己……
“說的也是，我記得有一次二師兄偷偷跑下山，峰主就因為看見了沒有阻止，被大師兄依照門規罰面壁思過呢。”
“對對對，還有一次因為修鍊時間帶着二師兄溜出去下河玩耍，被大師兄罰了整整七天的劍法教學呢！”
“七天？！我來清俊峰六年了都沒見到過峰主這麼長時間呢！”
“大師兄可真夠厲害的，峰主怎麼就這麼怕他呢？”
“誰知道，指不定大師兄捏着師父什麼短處了吧？”
紀隨風：“……”
好吧，怕徒弟確實挺離譜的。
“咳，”未免形象有損，紀隨風出聲打斷，看着屋子裏齊刷刷轉過身看向他的目光，笑道：“你們聊什麼呢？也給我說說唄。”
弟子們見他突然出現，頓時慌作一團，連行禮的動作都此起彼伏，看起來倒像是凡間晚輩挨個拜年要紅包。
弟子們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背後說人，但早前認識他的知道紀隨風不是很在意這些，笑了笑掩飾尷尬后迅速溜掉，而近年來新進的弟子們因為不熟不太敢動，嚇得臉都白了，眼睛四處亂瞄，揣着一顆差點蹦出胸口的心臟跟在師兄們的身後麻利的溜走了。
房間裏很快便只剩紀隨風和季明暘二人。
季明暘卻絲毫沒有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自覺，反而哼了一聲把頭扭開，顯然還在生氣。
紀隨風嘆了口氣，像個老大爺似的溜達到他床前，倚靠着後背坐在床邊，笑問：“還在生你師兄的氣啊？”
季明暘陰陽怪氣的背對着他回道：“不敢，他可是峰門大師兄，我哪敢生氣啊。”
“他本來就是你師兄，”紀隨風伸手敲他後腦勺，換得一聲“哎呦”后終於得見正臉，“你昨晚不反駁，自己認了罰，這會兒陰陽怪調的做什麼，他又聽不見。”
季明暘轉過頭半撐起身，氣道：“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我們的大師兄，可是為什麼總是偏袒其他峰門的人，從前是，現在還是，恐怕將來等他真的執掌峰門了，肯定第一個就是把咱們丟出去給碧華峰邀功！”
“你擔心這麼多做什麼，你師父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呢。”紀隨風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你也不怎麼管我們，這要是有一天您老人家要飛升，或者去找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一待幾百年，那不就是大師兄執掌了？”
紀隨風好笑：“你眼裏我就是那種隨意拋妻棄子的人渣師尊嗎？”
“雖然不能這麼說，但是也差不太多。”
“你個混賬小子，”紀隨風一巴掌把小徒弟拍趴下，手中捏訣，腰間儲物袋一閃，手上憑空就出現了一對流星錘，“既然你這麼怨你師兄，那這對玄鐵流星錘就還給他算了，也省得你看了心煩。”
“唉？”季明暘兩眼發光，差點沒從床上直接跳起來，“什麼流星錘，這個正合適我，那些又輕又細的劍我總是拿不順手，還是這種重一點的更有手感。”
“可是將來你師兄要是執掌峰門，把你們丟出去給碧華峰邀功的話，這麼好的東西肯定也會被賣給碧華峰做順水人情的，遲早都不是你的，還不如乘早把劍練好將來應付突發情況。”
“我大師兄才不是這種人呢！”
“嘁，可是他昨晚打你的時候可一點兒沒顧忌師兄弟情分。”
“昨晚那是我做錯了，我心服口服。”
“那剩下的十五鞭……”
“我認罰就是了。”
小徒弟就是好哄。
紀隨風將手裏一大早顧雲空讓弟子交給自己的流星錘交到他手裏，不得不感嘆顧雲空就是會做人，雖然不知道他上哪兒找的這對上古玄鐵做的流星錘，但這東西還真適合季明暘這個靈脈寬闊力大無窮但腦瓜子不夠靈光的傢伙。
看着小徒弟兩眼冒金星的神情，紀隨風開口將一大早的想法對他說道：“你修鍊也到瓶頸期了，等這次傷好，就隨我一同下山歷練一番，把心動這個門檻過了，後面的修鍊就能順暢許多。”
季明暘怔住，難得的沒有因為能外出試煉而興奮，“可是半年後就要舉辦試劍大會了啊，我想試試能不能打敗張君直。”
“……”紀隨風無語，真是記吃不記打，這張君直才剛把他揍了個鼻青臉腫，轉頭他就好了傷疤忘了疼，要和人在試劍大會上打。
見紀隨風不說話，季明暘忙拉着他衣袖晃：“哎呀師父你就推後半年再帶我們去試煉吧，再說了，大師兄才剛外出試煉回來，你好歹讓他休整半年啊，他卡在心動期巔峰都好長時間了，給他點時間突破再去試煉吧！”
紀隨風聽了這話一愣，季明暘根骨好不知道，以顧雲空的資質，能在短短時間內達到心動期巔峰已經是他拚命努力的結果了，心動期一突破就真正能脫離尋常凡人，壽命延長千年，真正走上了修仙之路。
能達到心動期，已經是紀隨風最開始給顧雲空設想的最好結局了。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