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河神新娘6

太陽也不過是剛剛落山而已，所有的村民NPC全都關緊房門，就連動物都沒了聲音。

這座偏僻的小村莊，很快就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

“太安靜了，真他媽邪門。”

還是白天開會的那間病房，還是那幾張床。

夜幕降臨，此刻每張床上都躺着人，地上還有十個大男人在打通鋪。

百里辛和夏池離開沒多久，就有人提議今晚待在一起有個照應。

而能夠提供這麼大睡覺地方的，只有梁西這裏。

這鬼地方一到晚上就陰森恐怖的，誰也不想單獨睡在房子裏。十幾個人一合計，果斷回去把被子都搬了過來，連夜打起了通鋪。

床，大家很有默契地讓給了有能力的那幾個人。

昏黃的煤油燈在黑暗中搖曳，將屋內的擺設和人影投在牆上，一片斑駁。

“大夫和書生還在照顧那幾個女玩家？”

黑暗裏，有個人開口問了句。

“是啊，快不行了。長的很好看的那個‘聖女’還有夏池也還沒回來。”

“去的時候好好的，就怕他們回不來了。”

“他們好像都是從一個熱身遊戲出來的，感情還挺好的。”

“這幾人之前是不是認識啊？熱身遊戲才24小時，怎麼會有這麼深厚的感情？”

“要麼就是聖母聖父，要麼就是作秀。或者就是圖點什麼，我發現那個叫李燦燦的玩家長得還不錯。”

一句話似乎勾起了男性的共鳴，黑暗中，響起幾聲心領神會的笑。

“哎，總算不那麼害怕了，我剛才滿腦子裏都是昨天河裏那兩具屍體。”有個玩家大喘氣，“還是在村子裏安全。”

“你們說這村子裏的npc也真蠢，既然知道有河神詛咒，為什麼不離開村子？”

“不蠢怎麼能叫npc？都是遊戲設定而已，他們如果離開，就沒有這個副本了。”

窸窸窣窣的被褥翻動聲響起，抽到[母雞]的猛男從被子裏爬起來，躡手躡腳朝外面走。

“喂，你幹嘛去？”

猛男尷尬地笑了笑，“有點尿急，我去院子裏找個地方撒泡尿。”

有個玩家開口：“快去快去，我們繼續聊我們的，別管他。”

大家都習慣了十一二點睡覺，再加上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就都想聊聊天來緩和下氣氛。

猛男見沒人再理他，悻悻地撓了撓頭，輕聲推門走了出去。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懸於穹頂的血紅色圓月。

詭異的赤紅像鮮血一樣刺目，紅光照在遠處河流上游，把河水都染成了血色。

白日裏看起來還有幾分人氣的村莊，現在死一般寂靜。

猛男渾身打了個寒戰。

他咽了口唾沫，甚至能聽到口水滾過喉嚨滑入食道的聲音。

曾經有科學家做過實驗，將試驗者放在不同分貝的封閉房間裏，來測試人類對安靜的忍耐程度。

絕對0分貝、10分貝、20分貝……一直到噪音分貝。

本來以為噪音分貝是最讓人類難以接受的，卻沒想到處於絕對靜音的0分貝房間的試驗者最先崩潰。

噪音分貝下的試驗者出現的是焦慮、煩躁等情緒，高分貝折磨的是人類的生理，靜音折磨的卻是人類的心理。

在死一般的寂靜環境下，試驗者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被無限放大，他們因此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幻聽、耳鳴、恐懼甚至是精神失常。

一陣寒風襲來，吹進了猛男的後頸。

他趕緊縮了縮脖子，找了個角落釋放自我。

等他方便完，抬頭的瞬間看到了一間屋子前立着個黑漆漆的東西。

猛男先是嚇了一跳，等再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站着一個人。

那間屋子是照顧三位女玩家的屋子，估計是哪個玩家擔心裏面的女玩家，偷偷過來看看吧？

他也和其中一名女玩家一起闖過熱身遊戲，其實他還挺擔心她的情況的。

剛才他就打算借上廁所來看看朋友的情況。

猛男提上褲子，朝着那間屋子走去，沒一會兒就走到了那個身影身後。

可隨着他越走越近，腳步卻越發沉重。

那個身影，有些奇怪。

個頭很矮，只有一米五的樣子，佝僂着背，全身裹進黑漆漆的衣服里。

看身形根本就不是玩家裏的任何一個。

猛男頓住了腳步，停在了距離那人五六步遠的地方。

深吸一口氣，他大着膽子喊了聲，“你是誰？”

前面的人好像被嚇了一跳，肩膀都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看到前面的人被嚇到，猛男壯了壯膽，又向前走了兩步，幾乎到了那個人影身後，又問了一句：“你在這裏做什麼？”

在猛男接二連三的追問下，那個身影緩緩回過了頭。

下一秒，猛男倒抽了一口涼氣，瞳孔驟縮。

“草！”

面前這個根本就他媽不是個人！

一張皺巴巴的慘白死人臉上鑲嵌着四個紅色的眼睛，嘴巴一咧，從左耳朵扯到了右耳朵。

那身黑色的也根本不是什麼衣服，而是一層厚厚的絨毛！

那怪物吐出二十幾公分的艷紅舌頭，從嘴裏發出“桀桀桀”的刺耳笑聲，手臂微微舉起，寒光立刻從猛男眼前劃過。

猛男下意識躲到了一邊，就看到剛才自己站着的地面已經被劃出了一道大口子。

他渾身驟然一冷，看向那個怪物的手。

怪物像樹皮一樣乾枯的手指上留着長長的尖銳指甲。

如果剛才自己跑得再慢點，這道口子就劃到自己身上了！

猛男警惕地看向面前的怪物，眼角餘光開始在院子裏搜尋可以用來當做武器的工具。

而與此同時，怪物已經第二次舉起了手臂。

它的四肢都很長，特別是腿部的關節，很像科幻片里的異形，小腿細大腿粗，中間有一個靈活的關節連接，腳掌厚重，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雙腿的強勁有力。

剛才猛男看到背影只有一米五是因為對方正在蹲着，此刻怪物將小腿伸直，竟足足有兩米五之高。

粗重的腳掌踩在地上，發出“哐哐哐”的巨響。

怪物緩緩逼近猛男。

眼看着怪物距離他只有幾公分時，遠處的山上忽然發出了一道尖銳的嘶鳴。

行動中的怪物身形忽然僵住，下一秒，它垂下了手臂，血色瞳孔在猛男身上停留兩秒，“桀桀桀”地笑了兩聲，轉身幾個起落，迅速消失在了夜空中。

猛男臉色慘白的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地看向怪物消失的地方。

就在剛才怪物離開時，他聽到怪物發出了沙啞的人聲！

“就快了，洪水馬上就要降臨了。都會死，你們都會死！桀桀桀！”

……

百里辛和夏池跨進院子，隔着窗戶都能聽到裏面激烈的爭吵。

百里辛示意夏池把昏迷中的怪物扔到院子裏，兩人一前一後進去，便發現裏面的氣氛比白天更加緊繃。

本該在照顧病人的梁西也出現在這裏，所有人都臉色冷凝，神情十分凝重。

夏池：“發生了什麼事情？”

周廣：“剛才有怪物襲擊了這裏，村子裏也不安全，那個怪物還留下了一句話。”

猛男已經嚇傻了，慘兮兮靠在牆角，周廣只好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百里辛和夏池對視一眼。

百里辛：“那個怪物是不是有一層黑色皮毛，長了四個紅眼睛，四肢很長？”

死裏逃生的猛男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長那樣！你怎麼知道的？”

百里辛不答反問：“你剛才說這種怪物會說人話？”

猛男趕緊點頭：“對啊，說得賊清楚。”

百里辛的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白天還胸有成竹的那幾個人現在早已臉色慘白，頹然坐在那裏不知所措。

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先將取到的草藥交給了梁西，“是這種草藥嗎？”

梁西接過草藥看了一眼，驚喜地叫道，“對沒錯，就是這個，我先去救人！”

說罷，頭也不回就要推門離開。

夏池臉色一變，正準備提醒梁西，沒想到梁西的動作更快，已經拉開門跨了出去。

下一秒，尖叫響徹這個院子。

“怪物啊！”

剛剛跑出去的梁西慌亂間又沖了回來，他指着院子面臉驚恐，嘴唇上下打顫，就是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也跟着神經一綳，警惕地看向門口。

夏池安撫地拍了拍梁西的肩膀，乾巴巴笑道：“別怕別怕，你們剛才不是問我們怎麼知道那個怪物的嗎？……因為，我們從山上弄回來一隻。”

“去都去了，不能白跑一趟。”

眾人：“……”

這兩個人是打算讓怪物來吃自助？

夏池舔了舔舌頭，“怪物被我們揍暈了，已經五花大綁起來。聽雞哥的意思，這個怪物應該是有智慧、可以交流的，說不定醒過來之後還能告訴我們一些訊息。”

猛男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雞哥？”

夏池尷尬一笑：“呵呵。”

猛男：“我叫張一林。”

夏池立刻從善如流：“張哥。”

百里辛：“我去看看李燦燦她們。”

夏池趕緊跟上了百里辛的步伐：“辛哥，我也去！”

周廣&梁西：“還有我。”

等四個人一前一後離開，眾人這才面面相覷。

其中有個玩家小心翼翼開口：“如果女玩家能夠活下來，是不是可以……”

這個玩家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他玩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女玩家能夠活下來，是不是可以獻祭給河神當新娘了？

或許這才是這個副本真正的解法？

否則為什麼要一上來就讓女玩家生病？又為什麼告訴他們在山洞裏有退燒草藥？

這麼明顯的障礙不就是為了告訴他們，救活女玩家等於救活他們自己嗎？

遊戲規則中不是說了嗎？

獻祭純潔的少女能平息河神的憤怒，洪水就不會降臨。

很多人不由一陣后怕。

他們今天白天還都要放棄這些女玩家，還好百里辛他們沒有放棄，如果百里辛也放棄了，這些女玩家都死了，那他們都全玩完了！

程簡冷笑一聲，“我就說他們怎麼這麼關心這些女玩家的死活，肯定是夏池從村長那裏得到了什麼消息。”

玩家1：“不可能吧，他們私藏消息有什麼好處？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我們一塊上山的話，安全係數不是更高嗎？”

玩家2：“或許是因為這樣有額外積分獎勵呢？你們忘了第一場熱身遊戲的時候，表現好的會有額外積分。而且說不定村長給了夏池什麼特殊的道具呢？否則就算他武力值提高500%，也不一定能制服那個怪物吧？”

玩家3：“對啊，而且那個百里辛有什麼變態的‘威懾力’技能。他們兩個掛逼湊一塊，怪物根本不足為據。”

一堆人越說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程簡的臉色有些難看：“我看他們這個樣子，是不打算帶我們玩，估計私底下還在商量着怎麼弄死我們。”

“遊戲積分是最後存活玩家按照表現評級分配的，如果最後只剩下他們幾個人，得到的積分不比我們所有人分配來得多？別人要害我們，我們還要坐以待斃不成？”

玩家4疑惑地看了一眼程簡：“可是遊戲規則上禁止攻擊其他玩家。”

程簡：“所以百里辛和夏池才把怪物弄回來啊，他讓怪物攻擊我們的話，不算攻擊玩家吧？這就是這個遊戲的玩法，只要能規避遊戲漏洞，就能順利過關。”

其餘玩家聽了這句話，臉色猛然一變。

其中一個玩家驚呼一聲：“那我們該怎麼辦？！等死嗎？”

程簡：“當然不是了！”

他冷笑一聲，“他們既然能想到這個陰損的辦法，我們怎麼不行？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相信我，勝利是屬於我們的，聽我說，明天中午結束后都去我那裏找我，我們不能再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了，我們要自救。”

眾玩家面面相覷，他們隔着門縫看了看外面那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又看看程簡，好幾個人用力點頭道，“好！”

張一林表情有些不贊同。

當初隊長放棄救女玩家的那一刻，他已經感受過一次當劊子手的痛苦。

人雖然不是被他們殺死，卻也是間接因為他們的見死不救而遭遇危險。

如果當時還能用“自保”這個詞來粉飾的話，現在已經沒法再自圓其說了。

聽程簡的意思，他們已經動了殺心。

難道這就是這個遊戲的玩法嗎？

遊戲規則從一開始就帶上了暗示，所有存活玩家按照表現來分配這5000積分，就差沒在後面跟上“競爭”這兩個字。

活的人越多，每個人分配的積分也就越少。

反之，亦然。

如果遊戲從一開始就是讓玩家自相殘殺，又為什麼要加上“禁止攻擊玩家”這個規則？

張一林微微皺眉。

遊戲題目和遊戲規則，就好像是兩個陣營極限拉扯后的成果。

一個是為了讓玩家自相殘殺，一個又設置了一個底線來保護玩家。

程簡環顧四周，目光放在了張一林臉上，“張一林，你有其他想法？”

猛男張一林正在想事情，忽然被cue的他霍然抬頭，“啊，沒，沒有。”

程簡：“沒有最好，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邊的。我們這麼做是為了保住所有人的命，你不想參加沒關係，但別去告密，如果因為你害死了大家，你承擔得起這個後果嗎？”

猛男臉上僵了兩秒，低下頭沒有說話。

程簡又掃了一圈屋子，冷聲道：“還有其他人也是，想參加這次行動的明天來找我，不想參加的就老老實實在家裏待着，別給自己找麻煩。只不過積分是按照表現評級獲取的，你們不參加，最後獲得的積分可能只有幾十而已。”

“系統都告訴你們了吧，積分是購買道具的唯一通用貨幣。試煉任務后你們如果有把握不通過道具就能通關下一個副本，那繼續坐以待斃好了。我可救不了那些不作為的人，聽明白的就點點頭。”

房間裏，許多玩家臉色猛然一變，他們齊刷刷看向程簡，重重點了點頭。

……

在房間的另一端，梁西一邊給三名女玩家治療，一邊緊張地看向門外，“你們有沒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

周廣給三個女玩家的額頭又換了一塊降溫用的冰布：“那不是涼颼颼的感覺，是殺氣。”

梁西的手抖了一下，“殺，殺氣？那個怪物？”

周廣：“不是，是隔壁房間的玩家。”

梁西聲音拔高了一下，“為什麼？！你怎麼會感受到這個？”

周廣：“別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我以前打過很多官司，當時有不少人想弄死我，這種感覺我都習慣了。”

梁西倒抽了一口涼氣：“可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們？我們不都是受害者嗎？”

他來到這個試煉副本，第一次感受到的殺意竟然不是來自怪物，而是來自同為玩家的人類。

太諷刺了。

周廣冷笑，“有時候，人比鬼更可怕。思想長在他們頭上，你沒法控制他們的想法，別多想了，先救人。”

梁西穩了穩心神，快速將草藥搗碎成泥。他將碎泥裹在紗布里，用力將汁水攥進小碗中。

不一會兒，小碗裏就接了半碗的墨綠色汁水。

因為李燦燦她們已經燒暈了，根本喝不進去水，梁西只能用手撬開她們的嘴巴，用筷子小心地一點一點將草藥點在她們的喉嚨里。

葯汁沒有多少，梁西怕浪費，點葯的動作既緩又慢。

三個人，半小碗草藥，梁西足足餵了半個小時才喂完。

之後梁西擦了擦額頭的汗，才對着她們用起了治療術。

百里辛在一旁認真看着。

只見一道綠光出現在三人周身，很快地，三人臉上的紅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等到綠光停止，三名女玩家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梁西累得喘着粗氣，卻還不忘伸手試試她們額頭的溫度。

等確定三個人的確退燒了，他才長舒了一口氣，渾身像抽幹了所有力氣，大汗淋漓地仰躺在地上。

“總算救回來了，估計過幾個小時就能醒過來了。”

周廣站起身，“她們已經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我去給她們弄點稀飯。”

梁西下意識想坐起來，可他身上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躺着有氣無力地開口：“那些人不會對你怎麼樣吧？”

周廣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怕什麼，遊戲規則里禁止攻擊玩家，他們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梁西恍然大悟：“也對。”

百里辛問梁西：“梁醫生，我記得你是獸醫。”

梁西虛弱地點了點頭，“是啊。”

百里辛：“那你肯定很喜歡毛茸茸了。”

梁西輕輕笑了一聲，目光溫柔：“當然，我最喜歡地就是rua毛。”

百里辛拍了拍夏池的肩膀。

夏池疑惑地扭頭：“？？？”

百里辛指了指院子：“把那個毛茸茸的小傢伙弄進來。”

夏池：“？！”

梁西愣了三秒，霍然從地上站起來。

百里辛沖梁西笑了笑：“毛茸茸，可以rua~”

梁西：“……”

操，老子不喜歡這種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