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召南多雨,市裡綠化做得好,還沒落下的樹葉被雨沖刷得透亮油潤。
現在是將近凌晨的晚上,秋雨現在的蕭瑟和涼意即使在雨停了之後反而有逐漸加劇的趨勢,空氣里哈出口的氣體都是一團霧蒙蒙的白色。
站在小區門口的女生雙手插在大衣兩側的兜里,大衣很長,包裹至膝蓋,淺藍色的牛仔褲只到腳踝,褲腳至鞋幫的一截腳腕全露在風裏,凍得慘白。
她伸手把衣領立起來,遮住尖巧的下巴,眼神裏帶着一股壯士斷腕般的決絕與鑒定。
她朝保安亭走去了。
保安也冷,他把保安廳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半躺在靠椅里,一隻手搭在肚子上,一隻手撐着腦袋,小電視機里正放着天氣預報。
“據悉,冷空氣已經南下,我市將迎來最近五十年以來的.”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說話聲伴隨着敲擊窗戶的聲音,玻璃的脆響都比女生的聲音都要大幾倍。
孟眠巴巴地看着保安大叔,希望他雖然沒聽見,但是可以感受到自己這道足以穿透玻璃的灼熱視線,然後出來幫自己開個小區門禁。
她剛搬來的,和學校的一名大四學姐合租,兩套鑰匙,學姐的落在了公司,早上出門時便借了孟眠的,想着反正孟眠下課比她早,方便和小區其他住戶混進去。
但今天因為院裏舉行辯論賽,後頭正反方越說越激烈最後直接擼起袖子打起來了,孟眠是負責此次活動的人,被留了下來詢問情況,等處理完,時間已經這時候了。
給學姐打電話,對方也沒接,估計已經睡著了。
孟眠在門口等了快二十分鐘,不僅連個人影都沒看見,甚至連輛進出的車都沒有。
保安看電視看得很專註,孟眠重新回到門口,她薄薄的外衣已經被風吹透了,臉凍得失了血色般。
在感到有些絕望的時刻,她的手機在兜里震動起來。
是舒雨。
舒雨在電話那邊很抱歉,“我回來太累了,倒頭就睡,剛剛起床上廁所才看見你給我打過電話,我馬上出來給你開門。”
孟眠本想說好,開口之前抬眼看見幾個衣着考究的青年迎面過來,儼然是要進這個小區,孟眠頓時就覺得沒必要再麻煩舒雨了,她可以和這幾個人一起進去。
“不用了學姐,有人進來了,我和他們一起。”她飛速說完,“你睡吧,我先掛了。”
她微低着頭,雙手揣在兜里,看散漫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她是一位沒帶鑰匙已經在寒風裏站了二十多分鐘的住戶,像在等人,還像在欣賞風景。
不管是在做什麼,都十分令人不理解,畢竟這天氣出來看風景純粹是腦子某塊兒地方有點問題。
孟眠聽見幾個青年的說笑聲近了,伴隨着說笑聲的,是他們身上的煙酒氣味以及和孟眠格格不入的浪蕩勁兒。
“老油怎麼說的?給你推薦工作嗎?”
“屁,老油什麼老油,老油子才對,他沒一句話是真的。”
“錯!他當然有真話,不過也有假的,你得自己甄別。”
“話說老油在召南大學教了多少年書了?”
“三十多年吧,他退休了又被返聘回來的。”
聽見“召南大學”四個字,孟眠小心地抬起眼皮去看已經走到眼前來的幾個青年。
她也是召南大學的。
不過聽他們的口吻,應該已經畢業或者快畢業了,可是看年齡不像本科生,可能是研究生什麼的。
孟眠往旁邊站了幾步,怕擋着別人,也怕引起他們注意。
她只需要在門開之後跟在後頭進去說一句謝謝就好了。
“他的推薦你敢要?”不咸不淡的低啞嗓音在一眾嘻嘻哈哈的語調里格外的惹人去注意,他正好走到孟眠旁邊,伸手正在口袋裏拿鑰匙。
孟眠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垂着眼,連呼吸都放輕了。
視野里是一雙白色的板鞋,褲腿剛剛好碰到鞋面,鞋帶的蝴蝶結打得很對稱漂亮。孟眠的視線不再繼續往上,她沒忍住咬着牙打了個寒戰,腦袋甩了幾下。
正在一堆東西里翻鑰匙的青年被旁邊甩腦袋的女生吸引走注意力,口袋裏東西被鑰匙扣掛着拉出來落了一地。
一把小刀、摺疊起來的幾張A4紙,被紙裹着掉出來的兩隻簽字筆。
小刀是摺疊式的,金屬質地,在門口燈光底下泛着光。
孟眠的手搶在腦子反應之前把東西一股腦撿起來遞給面前的人,“掉了.你的。”
人際與溝通這一堂課,孟眠是上得不合格的,她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
而眼前這位,是孟眠絕對不會去主動打招呼的類型。
她遞東西的時候匆匆掃視了對方一眼,她被晃了下眼睛,字面意義上的那種被晃了一下眼睛。
青年也穿着風衣,裏頭是一件深藍的毛衣,顯得他露在外頭的皮膚很白,一種高冷不容褻瀆的冷白色。他筆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幅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略顯鋒利,但被鏡片很好的擋住了大半,因此第一眼甚至會看出來點兒溫柔繾綣的意味。
不知道為什麼,孟眠覺得對方的溫和客氣都是假象。
對方一呼一吸都令她感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謝謝。”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只在孟眠眼前過了一下,他拿走了自己的東西。
在靳崇鈺開口說完謝謝之後,跟在他旁邊個幾個青年也起鬨說謝謝,每個人喊出來的語調都不一樣,雖然沒有惡意,但是對於社恐孟眠而言,這無疑像把她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