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桌子4
電視機里的紅色電話亭是可怕的，樓道里的宥光……也是可怕的。
很難說靠近哪一個的下場會更恐怖。
“宥光？”你小聲喚他。
他抱着皮球，淺淺地“嗯”了一聲，像是在樓道里等着你。
或者說……引誘你。
“謝謝你。”
雖然害怕他，但你和他還算熟悉，畢竟相處過。
你抱着膝蓋蹲在門口，在母親回家之前，是不打算進屋了。
宥光也沒動靜，他就那樣看着你。
一直看着。
光看看又不害怕，你和他對視，有些出神。
他的眼部線條流暢，眼尾微翹，像是手最穩的畫師漫不經意勾勒出來的曲線，弧度優美，每一分濃淡都恰到好處，漆黑的眼睛瑩潤光澤，以最美的顏料點上神采，便整個都生動起來了。
左眼下方中間的位置有一顆棕色的痣，如滴淚般，欲墜而未墜，沖淡了眼角眉梢不符合年齡的鋒芒冷厲。
你用貧瘠的彩虹屁誇他：“宥光，你長得真好看。”
“眼睛特別好看。”
也正因為這樣，第一次見宥光時，你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
宥光應該是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微微抿唇，嘴角都綳直了。
他大概是仔細看了你一眼，神色和以前都有些不同，你以為宥光會和你說話，比如聊聊他心愛的小皮球，或者他今年幾歲了。
但沒想到，樓道轉角處的陰影加深，將宥光的身影覆蓋其中，他消失了。
人小鬼大。
你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也不知是在常規釋義使用這個詞語，還是非常規釋義使用。
......
母親回家后，你狠狠地告了狀，淚盈滿眶。
你跟在她後面進房門，母親臉色陰沉，徑直飄向電視機，和任何一個準備為孩子討回公道的母親沒有區別。
但電視機黑着屏幕，因為沒有電源而關機了。
畫面上那個紅色電話亭消失不見。
它跑了。
母親直勾勾盯着電視，眼中閃過怒氣。
“咔……咔咔……”
陰冷的氣息拂過，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電視機，一點點捏緊，電視機就像易拉罐那樣被捏扁。
你眼睜睜看着電視機報廢，只是因為母親多看了一眼。已經麻木的內心難得感受到震動。
“媽媽，你好厲害！”你誇讚道。
“可是……沒有電視看了。”你原本做好打算，讓母親把電視台調回去，然後把遙控器上除音量鍵和關機鍵以外的所有按鈕摳掉，這樣就不用擔心按錯了。
雖然那部重複的動畫片看膩了，但放學回家很無聊，有的看總比干坐着好。
可沒想到，母親直接把電視機毀了。
“寶寶。”母親輕聲喊你，毫無表情的臉，溫柔的語氣：“它跑了，電視，不能再看。”
“好吧，媽媽。”
你聽懂了母親的擔憂，無可奈何。
......
十九、二十、二十一……
數來數去，包括你自己，教室只有二十一個小孩子。
昨天好像不是這個數？二十二還是二十三來着……
也許是你記錯了。
“琪琪老師，我們班有多少個人啊？”你拉住路過桌椅的琪琪老師。
“寶寶，加上你共有二十一個小朋友哦。”
“我旁邊的桌子為什麼是空的？”你不解的看着同桌的空座，之前這裏好像坐着一個小朋友，但又好像一直是空着的。
“因為我們班只有二十一個人，是奇數哦，寶寶是單獨的那個一，只能委屈你先一個人坐了。”
“是這樣嗎……”你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看向旁邊的空桌子。
琪琪老師笑了笑，返回講桌上。
這一節是手工課，老師給小朋友們分發彩紙，教大家疊青蛙。
輪到給你發彩紙的時候，老師微微一頓，略過你，將彩紙直接發給後面的小朋友。
你沒有拿到彩紙，有些疑惑。
老師給其他所有人發完后，像是不記得沒發給你了，徑直走上講台，開始教大家疊青蛙。
你對疊青蛙沒有興趣，但琪琪老師為什麼會單獨漏掉你的彩紙，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
琪琪老師脾氣好，有耐心，不會故意針對你一個五歲的小孩子。
但班上的小朋友們都開始疊青蛙時，你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是很顯眼的，琪琪老師目光掃過你幾次，都沒有反應。
你帶着疑惑上了幾節課，課外活動的時候，班上的小朋友沒有像前兩天那樣來找你玩，他們經過你身邊，各自找到玩伴，玩得不亦樂乎。
六個圍在一起的小朋友引起你的注意，你聽到他們在講故事。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紅色電話亭的故事？”穿着白色T恤的小男孩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
你走過去，和他們坐在一起，恰好坐在夢想長大后當和尚的媛媛身邊，她頭髮上別了個粉紅色的蝴蝶結髮夾，看到你過來后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粉紅色髮夾突然掉下來，她連忙撿起來別回頭髮上，沒再關注你了。
“我聽過！那是我外公和我講的，是一個怪談故事，外公給我講了好多怪談故事，除了紅色電話亭，還有藍色蝴蝶、紙房子、紙月亮！”另一個小男孩連忙舉手。
“對，是怪談故事。”白t男孩有些不滿：“今天說好了聽我講的，你不能說出來。”
“好吧，那你講吧，我再聽一遍。”另一個男孩妥協。
“那我講了，你們要認真聽哦。如果你們聽到街道旁邊的紅色電話亭里，有人打電話過來，就趕緊離開吧，找一個沒有電話亭的地方待上一天。不然的話，紅色電話亭會跟在你身後不停響鈴，聲音一直響一直響，煩得你受不了了，去接聽那個電話，就會被永遠困在電話亭裏面！”
“啊！”幾個小朋友發出害怕的聲音，想像着被困在狹小的電話亭里出不來。
“被困在裏面怎麼睡覺呀？”媛媛害怕地說。
另一個小朋友連忙接道：“也不能吃巧克力蛋糕了！”
“好可怕啊！”
......
你還以為能聽到電視機里紅色電話亭的故事，沒想到是這樣的故事，不知道和電視機里的紅色電話亭有什麼聯繫。
那東西昨天盯上你了，最後雖然跑掉了，但母親毀掉電視機的舉動，就是不想讓它藉機再出現。
到了放學時間，你以為今天又要和琪琪老師鬥智斗勇一番，才能偷偷自己跑回家，沒想到琪琪老師根本沒有注意你，你大搖大擺地在她面前走出幼兒園，她卻只顧着和小朋友的家長說話。
真奇怪。
“喵――”
黑貓貓靈打着哈欠跑到你身旁，圍着你繞了好幾圈，鼻子聳、動，嗅個不停。
“怎麼了？”你問道，沒指望貓靈能回答你。
“阿嚏！”貓靈突然朝着你打了個噴嚏，腳步一轉，跳到圍牆上面，三兩步便跑開，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