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白鼠公主

第 18 章 白鼠公主

「老爺,老爺?」

「嗯?」李善睜開眼睛,好像突被睡夢驚醒一般,鼻子裏出一道帶有疑『惑』音。

陳氏放下手裏茶水,皺眉道:「老爺,你想什麼呢?你看看你這紙,都滴上好大一塊墨了。」

李善低頭一看,果瞧見紙上一滴刺眼痕迹,不由出一嘆息,把紙捲起來扔在一旁,『毛』筆也擱在一邊,不再書寫。

「老爺,你是不是累了?」陳氏輕輕過去,替他按着肩膀,柔道,「這幾天上位給你們都放了假,按道理說不該累。想必是前日子積攢起疲勞來了。」

李善向後一靠,靠在木椅靠背上,疲倦道:「夫人啊,我這不是上累,是心裏累。上位那邊……」

「那邊怎麼了?」陳氏手逐漸移到他太陽『穴』上,一邊按壓,一邊關心道,「上位被明王封了江南等處行書省左丞相以來,也提了你當參儀,那個後來幕僚都以老爺為首,夫君處處得意,怎麼煩惱?」

李善聽出來她在寬慰自己,勉強笑了笑,把她手頭上摘下來,握在手裏細細撫『摸』,說道:「上位控制欲強,不允許別人說三道四,他叫我們往東,我們別說往西了,就算偏那麼一點點也不行。這還是大業初成時候,以後日子恐怕更不好過呦。」

「且,他這個人還小心眼。」李善短促地笑了一,「但凡誰忤逆了他,別看他當下不動『色』,心裏一定記恨得死死。上位他——總是一副貧農出不拘小節做派,其實心細得很,我們這人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不止一清二楚,只怕還要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

陳氏面上還是柔和,帶着一種母『性』關懷和寬慰,笑道:「所以上位才是上位。自古以來,能成大事者哪有不狠辣,『亂』英雄就更狠,老爺跟着上位,若是有龍之功,定也承擔風險。做事情豈不都是這樣?」

李善又嘆了口:「我知道。我是擔心新來那幾個人。」

「宋濂?」

「此人迂腐,只在乎學問,不足為慮。」

「葉琛?」陳氏又猜了一個。

「也不對。」

「那就是劉伯溫吧。」

「對嘍。」李善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劉基那張帶着淺淡笑意臉,「此人精通玄學,觀星象,推古今變化,且自文采也不下於我,甚至是遠遠超出,我擔心上位重用他冷落於我。」

陳氏認真聽着,手上還在給他輕柔地按摩。

「上位大公子和他得很近。」

「大公子?大公子不是已經拜了宋濂為師么?」

「大公子和宋濂學儒,但和劉基,指不定在學什麼呢。」

燈火給李善臉上投下很大一片陰影,他慢慢地說道:「依我看,上位大公子是很不一般。」

「哪裏不一般?」

李善好像想到了什麼,眼情緒沉沉浮浮,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把他本來要告訴陳氏那句話吞了回去,只是笑了笑:「夫人沒有現?」

「有一點,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儘管講吧,夫人。」

「上位妾室雖多,但我看啊,他真正放在眼裏人只有夫人一個。」陳氏道,「在上位看來,恐怕只有夫人和大公子與他是一家,他們二人是朱元璋老婆和兒子。其他呢,是元帥人和孩子。」

李善笑了:「這話很有道理。」

陳氏接着道:「是,老爺你優勢也很突出。」

「我有什麼優勢?」

「老爺心裏清楚。」陳氏柔道,「天冷了,還是多穿一吧,我叫人再送點新炭過來。」

「你呀,倒是把話說清楚——去吧。」

陳氏臨出門前,又突被李善叫住。

「夫人——」李善道,「夫人胭脂水粉似乎要用完了,我看城那家老字號上了新品,不擇日同去選一選。」

陳氏已經人到年,聽了這句話,眼角泛起幾道細細魚尾紋,眼睛裏也帶上幸福笑意,溫柔道好,就將門闔上了。

輕輕關門響起。

屋裏又只剩下李善一人,他挑了挑燈芯,復又坐下。於無人處,他方才顯現給自己夫人疲憊與柔情都盡數收了回來,臉上只餘下陰謀與算計,像是一隻老狐狸。

他盤算着,要給劉基使個絆子。

『女干』詐、善變、審時度勢和損人利己。這就是他優勢。

門外陳氏還沒,看着窗里映出剪影在桌前坐下,又看着燈亮了幾分,才放心遠去了。

她對自己丈夫向來很有自信,那是一隻成了精「妖怪」。就算累了,也不是別人動得了。這門婚事在她心,也一向是老天給予福。

他優勢,豈不就是狡猾?

「我不嫁!這福給你吧!這福給你好了!」

這個時候,城南地底深處,一隻老鼠在嗚咽着痛哭。

它對自己丈夫連半分信心也沒有。

這是一處地下墓『穴』,不知道屬於哪一個朝代哪一任王侯,老鼠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很久,久到把每個耳室都擴大了不止兩倍。

地理位置最好那一個房間裏,地上點着一隻油燈。

油燈就放在角落裏,燈和這隻通體雪白正在痛哭老鼠一般大小,它出穩定持續火光,卻只是把這隻老鼠凄慘樣子照得更加明白,沒有為它帶來半分溫暖。

它躺在一張凳子大小石床上,蜷縮着體,腦袋縮在蓋着桃紅絲綢棉被子裏,嗚嗚咽咽得把被子都哭濕了一大半。

「兒啊,我也不想你嫁。」另有一隻鬍鬚花白老鼠坐在床頭,「是,是你不嫁過去,我們就都完啦!」

「阿爹,你沒有出息。」白老鼠用尾巴捲起床頭枕頭,猛得丟在鬍鬚老鼠上,痛苦道,「你沒有出息!阿爹!」

鬍鬚老鼠一呆,形好像突佝僂幾分,低道:「甜甜,我確實……我!」

它憤起,爪子握緊又鬆開,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要找誰殊死拼搏,卻又突沒了勇,頹廢下來。

「甜甜,你小就和別鼠不一樣。」鬍鬚老鼠猶豫道,「我想着,它也許喜歡你這雪白『毛』『色』。」

甜甜,也就是這隻白老鼠冷笑一:「喜歡我『毛』?它一定喜歡,它一定是喜歡到吃了我,后再把我皮剝下來晾乾!」

劉老須打了個激靈,苦笑道:「不一定,不一定……」

「貓吃老鼠是天經地事情。它憑什麼不吃我?憑什麼?」白老鼠漆黑眼睛裏又掉出淚來,「有誰覺得食物好看,就願意娶它?」

劉老須不說話。.

白老鼠又道:「阿爹,你說啊!我給你變出一顆紫『色』米來,你倒是娶它啊!你娶給我瞧瞧?」

劉老須跺腳道:「這能一樣么,這能一樣么,甜甜,我這次拜託了鐘山黃修竹做媒,你嫁過去,儘早修成人形,不吃苦!」

白老鼠一聽,簡直要暈過去,哭道:「你還拜託了那黃鼠狼?黃鼠狼也是吃老鼠。你讓兒何是好?」

「這兩位我們都惹不起。」劉老須咬牙道,「你若是不嫁過去,那貓就要一天吃我鼠家,一月我們這鼠國就要絕一半,三個月就要亡國,亡了國就什麼也完了!哪怕是為了你爹我……你也得嫁!」

白老鼠黯垂淚,卻不再說什麼話了。

劉老須眼神柔和一,痛苦裏帶着無奈何欣慰,又坐了許久,才緩緩出去,替兒關了上房門。

門闔上一瞬間,門裏門外兩隻鼠,都哭得像天塌了一般。

劉老須哭了老半天,哭得天都亮了,才放下胳膊,鮮血頓時滴滴啦啦落了一地——原來它是害怕自己哭讓兒聽見,用兩顆門牙咬住了胳膊才敢哭,時間一,傷口頗深。

它收拾一番,擦掉白鼠門口血跡,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間。哭時間久了,它幾乎要背過去,路也不穩了。

門口兩個鼠侍恭敬鞠,一左一右替它開門。

門內金碧輝煌,地磚是用金子鋪,牆上鑲着美玉,銀盤子裏擱雜糧,瓷壺裏裝着葡萄酒。

劉老須閃進去一個更小房間,這間房雖小一,卻才是真正藏寶室。它撿了個包袱,張手一揮,房裏數不勝數金銀珠寶頓時全排好隊伍,挨個飛進小小包袱里。劉老須把它往後一背,在胸前打了個結。

背上包袱,老鼠又給自己頭上系了塊花頭巾保暖,匆匆忙忙出了門。

它其實還有一件事瞞着自己兒,那隻黃鼠狼答應做媒不假,送親路上卻還要路過它領地,光是請它做媒就已經夠難了,再要過路實在沒有辦法。這看似是一件事,實則是兩份麻煩。

劉老須只能找人幫忙。

旭日初升,日光照在積雪上,雪光反映,將一整條街道路照『射』清澈透亮。冷風呼嘯過,吹在劉老須『毛』皮上,凍得它一個激靈。

只適應了一小兒,它就洞裏徹底地鑽了出來,踩在冰冷雪上,四腳着地跑起來,直衝着前方去。

前方就是破曉之光芒。

「坐下。」

六齣白坐下。

「起來。」

六齣白立着兩條腿站起來。

朱標伸手畫了個圈兒。

六齣白也立刻跟着,追着自己尾巴轉了一個圈兒。

「去,撿回來。」

一個巴掌大布球被扔進院子裏,沾上雪滾了許多圈,掉到草坪里去了。

六齣白又去撿球。叫它來做這種事情,實在是有點屈才,但朱標想着能鍛煉默契,加之消磨冬日裏無趣時間,才和六齣白玩起這遊戲。

若是條件有能,他甚至想做一個飛盤或是骨頭玩具什麼。

馬秀英提着昨夜朱元璋帶回來提燈,笑意滿滿得將它掛在樹枝上,看着裏面剪影來回變動。

六齣白叼着球草坪里回來,路過樹下時,小心翼翼地低頭避開了垂下燈穗,害怕自己弄髒它受到教訓。

不得不說,朱元璋威儀已經越來越重了,脾也變得越說一不二,六齣白雖還沒有成為妖怪,卻本能畏懼他。

「娘,你不困么?」

「不困。」馬秀英掀開帘子要進門去,看着坐在台階上朱標,有心說他兩句,別凍壞了屁股,想起這孩子體好,也就作罷,只道,「昨夜守歲雖久點,但我也沒怎麼忙,談不上累。」

朱標點點頭,『摸』一『摸』六齣白頭,餵了一把肉乾,又把球扔出去。

「汪汪!」

這次球扔得有點遠,六齣白過了一兒才回來,它回來時候,朱標正在着呆看天,沒低頭,就接過了六齣白嘴裏東西。

『毛』絨絨,還有點熱。

嗯,再扔一回……

朱標猛地低頭,看着手裏東西。

六齣白竟給他叼了一隻老鼠回來。這隻老鼠帶着包袱,繫着頭巾,瑟瑟抖,居還蹬直了四條腿,像個硬邦邦板凳似得裝死。

「……小六,你這是撿了個什麼回來?」

朱標在六齣白一隻狗上,竟看出了先是一呆,后又一愣,低頭皺眉又嫌棄糾結表情,好像連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弄了個什麼東西回來。

隨後這老鼠動了動,竟朱標手裏跳了下去,一蹦三尺高,抖着鬍鬚抱拳道:「這位,這位大人,在下劉老須,是城南鼠國鼠王。」

鼠國鼠王?

朱標立刻想到最近多起來老鼠,嗯了一,面不改『色』,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劉老須大喜,它本來看着朱標年紀尚小,心存疑『惑』,現在現他遇事鎮定自若,想來不太差,於是頓時信心大增,準備將事情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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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預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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