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提審
接下來的幾天,常洛明顯發現章姣姣情緒有些低落,他還有些詫異,她爸媽不是同意了她兩繼續交往么,怎麼還這麼個樣子?不過別人的事情,人家不說,他還是少關心為妙,省的引起誤會。
這天他收到了一份撤訴申請書,犯罪嫌疑人請求撤回上訴,這種情況自然是法官最喜歡的。法院裏流傳着一句話,當形容一個法官很開心時,他們會用“露出了收到撤訴般的微笑”來形容他。這既是自我調侃,也體現了這個職業的某種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過按照法律規定,他還得進行初步審查。要不然出了問題,他可是要被問責的。
這個案子其實才剛移送到他手上不久,他也只是粗略地看過一眼,案情大概便是在市裏的十二獸ktv,有一個女服務員被人下藥了,事後女孩受不了打擊自殺了。經過公安機關調查,犯罪嫌疑人鎖定在了一個名叫劉碩的社會閑散人員身上,一審認定劉碩強姦罪名成立,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本來他是準備忙完柯建華的案子才處理這個案子的,但如今卻不需要費太多時間了。
於是便按照程序讓章姣姣跟看守所聯繫,詢問被告人撤訴是否是他本人的真實意思表示。
不曾想第二天他讓章姣姣去派車時,她卻告訴常洛她不小心忘了。
常洛這人一貫比較溫和,可一旦涉及到了工作,就會變的六親不認,這裏面有兩個原因,一個便是他對自己有一個要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拿了國家工資,就應當把工作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來做;另一個則是他始終牢記導師送給他的一句話,“你辦的其實不是案子,而是別人的人生”。所以他絕對無法容忍章姣姣現在這種工作狀態,十分嚴厲地批評了章姣姣。
本來論資歷,論職務,他一個新丁,又沒有擔任部門領導,是沒有資格批評章姣姣的,但他還是做了。
可以想像章姣姣有多麼窩火,但知道畢竟錯在自己,也只得生生受着,不過她心理憋着氣,所以接下來的兩天,都不怎麼搭理常洛。常洛對此也有些無奈,但卻並不後悔,因為他一貫認為,只要是做對的事情,就不用太過在意別人怎麼看。
這一耽擱,提審的事情只能延後幾天。在去看守所的路上,除了司機老馬在那裏講述院裏的八卦外,兩人也全程沒有交流。
向看守所提交了提押票之後沒多久,兩名管教便押着一個頭髮五顏六色,一看就很跳脫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將人關在訊問椅上后,一名管教便示意常洛可以開始訊問了。
常洛聞言卻是一愣,雖然他還是個新丁,但也很清楚,按照法律規定,法院訊問被羈押人員時看守人員需要迴避。起初他還以為自己記錯了,怕出洋相,便偷偷地瞟了一眼一旁的章姣姣。見她也有些疑惑,便知道自己沒有記差。
於是笑着跟對那兩名管教說道:“不好意思,要不還請兩位迴避一下?”
管教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忙暈了,忘了規矩,我們這就出去。”臨走前還叮囑那年輕人務必要如實交待問題,配合法院工作,不由讓常洛心生好感。
管教出去后,常洛便開始了詢問。
“姓名?”
“我叫劉碩,今年二十三歲,余新本地人,身份證號碼是36.......”還沒等常洛問完,劉碩便麻利的報上了自己的信息,一副經驗很足的樣子,估計沒少進局子。
“這份撤訴申請書是你寫的嗎?”常洛一邊問,一邊出示那份撤訴申請。
“是我自己寫的。”回答問題的時候,劉碩一直低着頭,看不清什麼表情。
“那你知道一旦撤訴你就要被移送監獄,服刑七年吧?”
“知道。”
“行,知道就行,既然是你自己的真實意思表示,那我現在就可以告知你,本院將會在七天之後下達裁定書,准許你撤回上訴,如果你這七天之內反悔,可以口頭或者書面撤回申請,聽明白了沒?”
“明白。”
讓他簽字並按捺指紋之後,常洛搖響了門鈴,很快門外的兩位管教便將人帶走了。
回去的路上,章姣姣還是像先前一樣,依舊不太搭理常洛。畢竟也算是搭檔,常洛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便開始跟她尬聊。
“咱們法院系統跟看守所關係挺好的哈,姣姣。”
本來他也沒指望章姣姣會接話,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經過這兩天的過渡,章姣姣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可她畢竟是個女的,怎麼可能先拉下臉來和常洛說話,如今既然常洛主動了,她也就沒在繼續端着。
“沒呢,其實我們兩家經常因為關人的事情鬧的不愉快。”
一聽還有這種事情,常洛立馬來了興趣:“怎麼說?”
“還不是因為有些犯人比較特殊,看守所不想擔責任。打個比方說去年三哥手上就有個案子,被告人有心臟病,隨時有發病的可能,所以當時看守所就直接拒收了,後來這件事情還鬧到了政法委,通過政法委出面才將人送了進去。這樣的事情,每年都要發生幾次,你覺得關係能好的了嗎?”三哥是庭里的老人,全名肖三慶,做了一輩子的刑事。
“那倒是,看來我們這次運氣還挺好的,對方挺客氣。”
“嗯。”
兩人都有意和解,接下來自然聊得比較多。
回到辦公室之後,常洛着手準備撰寫撤訴裁定,並隨手翻起了案卷。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道為何,因此一個下午便都磨在了閱卷上。
見他如此,章姣姣奇怪地問了一句:“撤訴的案子,你看的那麼認真干啊?反正是被告人自願的,直接下裁定就好了。”
聽到這話,常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對勁的地方就在“自願”二字上。
直接調出附卷的審訊光盤,只見劉碩在前幾次審訊中,一直都堅稱自己無罪,而且表現的十分激動,問他跟犯罪情節有關的事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到了第五次審問時,劉碩卻變的異常老實,幾乎是有問必答,與之前判若兩人。此後視頻顯示公案機關又做了三次訊問,劉碩表現也均是如此,而且犯罪情節說的十分詳細,跟第五次審問時一字不差。
這就有意思了,要知道後面幾次訊問中間可是隔了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就正常而言,劉碩或許會說的大致相似,但絕不可能一字不差。而且既然他認罪認得這麼乾脆,為什麼後來又會提起上訴呢,這裏面顯然有些很值得耐人尋味的東西。
想到這些,常洛本能的覺得,這個案子裏面或許有貓膩,裁定書暫時是沒辦法做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