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澄嵐劍
“就你能耐知道的多,啃你的豬蹄兒堵嘴去。”老廚子身旁的胡蝶一邊往他碗裏夾着一塊油亮亮的冰糖悶豬蹄兒,一邊微恙的說道。
正剔着牙的老廚子,見狀趕緊將那粘着菜葉的魚刺扔到腳下,順手捋了捋一頭油亂的散發,然後便一口咬在那碗中的豬蹄兒上。只這一口胡蝶親自烹制,又親自夾給自己的豬蹄兒,在老廚子燕朝北的心中可比那塞北的白熊掌還要鮮上十數之倍,原本喝酒喝的紅撲撲,皺巴巴的老臉笑出花來。
“我就說,蝶兒還是有眼光的,自古美人惜英雄嘛。”燕朝北就着嘴裏酥爛的豬蹄兒抿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醉,眯着眼很是春風得意的接著說道,“你別看老財神在這意氣風發的指點江山,擺弄的也不過是這些銅錢爛鐵罷了。單論風流,他可比我這當年名滿天下的燕公子差的遠咯。不但英俊瀟洒,更是做的一手好菜,普天之下的小娘子哪個不把我當成如意郎君。”
老廚子話一說完,只聽“哐當”一聲,胡蝶一筷頭便敲在老廚子的腦袋上滿臉怒容道:“今兒我心情好,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是吧,來來來,哪個小娘子你給我說道說道。”
老廚子方才藉著酒勁,加之前有賬房先生拋磚引玉,後有歌女胡蝶小獻殷情,便起了些許爭強好勝之心,可話一出口,便覺不妥,但為時已晚,胡蝶這一筷子給老廚子敲了個腦門通透,酒醒了一大半,低着頭啃着盤中的豬蹄兒不敢吱聲。
而此時坐在對面的柳緒風見狀,內心卻有些難以言明的困惑之感。方才這位名叫蔡昇邪的賬房先生一席話,顯然不是泛泛之輩可以脫口而出的。聯想到從望州沈府啟程時,老爺子提到這位賬房先生那恭恭敬敬的口氣,眼前老廚子所言,就算未必可全信,但也絕非酒後亂語。而那位單單一劍便削去半邊山頭的黑衣少年,竟然只是這間小小的誠豐酒樓裏頭進菜尋貨的雜役,那在坐的這桌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可見他們言語遮掩,倒似不想透露太多,自己身為客人自然也不好刨根尋底,等將來回瞭望州沈府,定要與老爺子好好問上一番。
這僅是一件讓柳緒風覺得困惑的事,可眼下還有一件事卻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他那把“抱煙波”變黯了。
天下武學修為到了柳緒風這個境界,便能做到和手中的兵器心意相通。世間的絕頂高手多有一把趁手的神兵利刃跟隨自己出生入死,既是殺人利器,又更像是並肩作戰的同伴。而柳緒風的這把名劍“抱煙波”便是當年初入沈府,沈老爺子沈萬山贈於他的。此劍與尋常兵刃最大的不同便是它劍身竟是由玉石打磨而成。玉,本是供人賞玩之物,易碎,不堅,加之品相好的玉石又價值連城,拿來做這易損易傷的兵刃實屬浪費,所以從未有人以此物作為打造兵刃的材料,而鑄成這把“抱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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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玉石來頭卻大不一樣。
這把“抱煙波”用的是望州“四茫山”山頂之中“有念湖”底的一塊千年寶玉所鑄。四茫山是在有着“奇景二絕”之名的望州中景色最為巍然壯麗的一座高山,本是座死火山,山頂凹陷,歷經雨雪風霜千年之久,山頂窪地便形成了一座湖泊,名為“有念湖”。有念有念,傳言此湖中蘊有“天人之念”,而這個“念”據沈老爺子所說就落在這湖底正中一塊名為“抱漾”的玉石之上。這塊蘊含天地靈氣的玉石通體墨綠,不見一絲瑕疵,雖埋於水深足有十丈的湖底,卻映的整座有念湖皆成碧色。更為玄妙的是這塊名為“抱漾”的玉石仿若真為天地靈氣所結,只要映入觀者眼帘,便能使它連着背後的景色,周遭事物一起頃刻變得像水中倒影一般模糊不清,仿若隔着湖面水汽而望,如煙亦如幻。原本終年藏於霧氣之中,令登山者四顧茫然而得名的“四茫山”在這塊奇玉“抱漾”被取走之後,那漫山大霧便也散的一乾二淨,有念湖更是如同被拔去了閥門,湖水倒灌山體而入,不到三年便已乾涸,換來整座四茫山周身出現無數瀑布,以泄這千年所沉積的有念湖水。
這塊千年寶玉不但有能使周遭環境發生變化的異能,其本身質地更是堅若金剛,令人嘖嘖稱奇。沈老爺子當初為了將這塊奇玉“抱漾”鑄成名劍,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尋常銅錘鐵器完全無法傷它分毫,不得以老爺子動用了他沈家名下鐵鋪之中所有能工巧匠,用各地最為堅硬的金剛石,一點一點打磨,歷時數年,終是讓他磨成了這柄後來名滿天下的“抱煙波”。此事後來在大梁民間廣為流傳,便有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說法了。
柳緒風痴迷武學,年少成名,武學技藝走的陰柔一脈,追求千變萬化的劍招與疾如閃電的身法。因緣際會下柳緒風得了沈老爺子贈送了這把“抱煙波”,而作為報答,他便替沈家看門護院,以保其一世太平。沈老爺子眼光獨到,此劍在柳緒風手上剛巧合了他功法的相性,稱得上物盡其用,為虎添翼,與人交手,如那清新的山澗水汽一般,如煙如幻,便因此得了“澄嵐劍”的雅號,與另外六把劍一起站在了大梁武林頂峰之上,一時風頭無二。多年前柳緒風曾挑戰赫蘭武林第一人——北院大王荊無敵,二人連戰三日,最後雖是成名已久的荊無敵險勝半招,並在柳緒風的臉上留下一道傷疤,但這天人一戰卻在兩國的武林之中廣為傳頌。
每有強敵來臨,早與柳緒風心意相通的這把“抱煙波”便會光芒大放,倒似比柳緒風這個主人氣勢更旺,戰意更強。可今日這把劍打從柳緒風在這桌上落了座就變的很不一樣,非但碧光不現,柳緒風還明顯感受到這柄“抱煙波”有種氣勢全無,噤若寒蟬之感。這可是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情況,哪怕當年與荊無敵一戰,這柄劍的鋒芒也不曾讓過半分。
大為困惑的柳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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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摸了摸身邊形影不離的寶劍,便想抽開看看劍身是否真的變的黯淡無光。就在此時,卻聽到坐在對面原本正在悶頭啃着豬蹄兒的老廚子兀的端起酒杯,嘴裏嚼着着豬蹄肉,朝向自己嗚嗚噥噥地說道:“這位...這位劉大俠,我敬你一杯。”
柳緒風只好端起酒杯無奈的回道:“在下柳緒風,柳樹的柳。”
突然老廚子面露一副痛苦的表情,往桌下一看原來是胡蝶覺得他對客不敬,正用力的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老廚子趕緊將嘴裏的碎肉囫圇吞下舉着酒杯接著說道:“劉..柳大俠,你持寶劍行走江湖,我持廚刀案板切肉,咱倆也算半個同行,這酒該喝吧?”說著也不管柳緒風同不同意,便將杯中美酒一口悶下。
“該喝。”柳緒風也不墨跡,舉杯便飲。
老廚子用手擦了擦嘴,很是滿意的說道:“其實你們這武學啊和我這廚藝大體相通,說到底都是個熟能生巧,以力降會。就拿我做菜說吧,你不知道啊,有時候忙起來,爐膛里的柴火,蒸籠里的包子,鍋里的熱湯,弄得整間廚房那叫一個煙霧繚繞,熏的我眼淚花花的淌,根本睜不開眼吶。”
說到這,老廚子用手拿起碗中那剩下的半截豬蹄兒,一邊啃着一邊接著說道:“但是就那環境,我還能在豆腐上雕出花兒來,為啥?那還不是我心中早已有了那豆腐的位置,並早在腦子中定下了花兒的模樣嘛,所以說,到了咱這層次,一旦專心致志的做菜,就根本不可能被外界變化所干擾。任它花里胡哨,我只一刀切下,劉...柳大俠既然是大俠,那一定跟我惺惺相惜,想必也懂這個道理吧。”
柳緒風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他是劍痴,對於武學有種天生的敏感,老廚子的話總讓他感覺說的是自己。自從得了這柄“抱煙波”,自己領悟創造的招式,乃至迎敵策略,無一不是為了更好的發揮這柄神兵利刃能使周遭環境發生改變的異能,使得所遇之敵辨不清虛實,任由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直到遇見了荊無敵,柳緒風發現這位赫蘭北院大王,憑着世間無可匹敵的剛猛霸氣,總能破開自己製造的層層虛景準確的找到自己,以力降會。這難道就是其中的奧妙所在?可這位老廚子分明沒有半分根骨,是巧合嗎?
想到這,柳緒風試探的問了一句:“這位老師傅說的極是,恕柳某人冒昧,敢問那位一劍斬去半邊山頭的黑衣少俠是您徒弟?”
對武學一竅不通的易瀾山在旁邊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道:“臭皮臉真一劍斬去半邊山頭,我敢打賭,第一劍肯定讓這老廚子先嘗嘗味道,還在這次次被他數落的生悶氣?”
老廚子也不生氣,而是嗦了嗦啃完豬蹄兒的手指,不以為然的說道:“你懂個鎚子,他生悶氣,自然是因為他打不過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