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劍痴
日子過的飛快,一轉眼便是除夕了。
在梁國有一個傳說,相傳太古時期,有一種兇猛的怪獸,散居在梁國北面與烏桓交壤的深山密林中,人們管它們叫做“年夕”。“年夕”形貌猙獰,生性兇殘,專食飛禽走獸、鱗介蟲豸,一天換一種口味。它們每隔一段時間,林中食物稀缺之時,便會從密林中走出,侵擾村莊,捕食活人,攪得邊境居民不得安寧。後來,人們慢慢掌握了“年夕”的活動規律,它是每隔三百六十五天便竄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嘗一次口鮮,而且出沒的時間都是在天黑以後,等到雞鳴破曉,它們便會返回山林中去。
算準了“年夕”肆虐的日期,百姓們便把這可怕的一夜視為關口來熬,稱作“年關”,並且想出了一整套過年關的辦法:每到這一天晚上,每家每戶都提前做好晚飯,熄火凈灶,再把雞圈牛欄全部拴牢,把宅院的前後門都封住,躲在屋裏吃“年夜飯”。由於這頓晚餐具有凶吉未卜的意味,所以置辦得很豐盛,除了要全家老小圍在一起用餐表示和睦團圓外,還須在吃飯前先供祭祖先,祈求福澤後人,平安地度過這一夜。吃過晚飯後,誰都不敢睡覺,擠坐在一起閑聊壯膽,並燃放煙花爆竹,來驚嚇驅趕屋外遊盪的“年夕”,直到白晝來臨。
就這樣年復一年過了很久,直到這片大地出現了一位持劍的大英雄,於那“年夕”來犯之日,單槍匹馬將這些暴戾兇殘,禍害人間的“年夕”之獸誅殺殆盡,並以劍氣斬出一道千丈裂谷,以此為界,無論“年夕”之獸還是烏桓蠻夷均不可踏過裂谷一步,否則當斬立決。後來這一天便被稱作“除夕”,而這位持劍大英雄也就成了大梁的開國之君了。
雖然這是傳說,無人考據,但不光梁國北面那條縱深千丈名為“拔劍谷”的溝壑歷歷在目,梁人這“除夕”的風俗更是代代相傳。這一天不但是梁國的立國之日,更是每個百姓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落星鎮上的誠豐酒樓也不例外。
易瀾山今日早早的便從集市上買回來爆竹煙花炮,紅福春聯紙等等一應過年所需之物。這些事,往年都是小二子莫騰陪他一起做,可是那小子自從上次蘇大官人擺宴過後,整個人便日日渾渾噩噩,魂不守舍,問他發生了什麼也不肯言語。倒是老廚子後來笑眯眯的分析了一句“為情所困”頗有幾分道理,畢竟他這個好兄弟莫騰,現在天天腦子裏都是那天人之姿的蘇大小姐,除了情之一事,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能讓性情開朗的小二子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模樣。他這點倒真和那個滿眼胡蝶姨娘的老廚子越來越像了。
“兒女情長果真是穿腸毒藥,可怕可怕,這老廚子難不成真是莫騰他親爹?嘖嘖嘖,可惜了胡蝶姨娘咯。”就這麼一路沒頭沒腦,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間,易瀾山拎着兩大包東西回到了酒樓,便想着去后廚幫忙張羅今晚的年夜飯。
誠豐酒樓的年夜飯和平時不大一樣,掌勺的主廚既不是老廚子燕朝北,也不是小廚子易瀾山,而是胡蝶這個天涯歌女。至於緣由倒也簡單,老廚子做菜,不但廚藝天下無雙,選的食材更是堪稱天地精華,可是那《啖夢集》中天上神仙吃的珍饈仿膳,用胡蝶姨娘的話來說:“總少了三分家長里短的煙火氣,這歲末年關,品的就是辛苦一年卸下的人間百味,吃的就是闔家團圓的歲歲年年。”
於是這個大家心目中,誠豐酒樓的女主人,每年除夕,便會早早的親自下廚開始忙碌,燕朝北和易瀾山在旁邊兒打打下手,大掌柜和賬房先生則會帶着莫騰和和面,包包餃子,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雖說胡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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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做的都是諸如“四喜圓子”、“紅燒鯽魚”、“金玉滿堂”等等這些寓意來年美好的家常菜肴,但手藝屬實不錯,易瀾山每次吃到胡蝶姨娘親手做的這滿滿一桌年夜飯,總能吃出小時候和父母外婆在一起時,那種家的味道。就連平時滴酒不沾的三位老頭,都會從地窖裏頭起上幾壇不知從何而來,外人從未嘗過的“桃花醉”,小酌幾杯。只是不勝酒力的三人每每都喝的不省人事,抱桌而眠罷了。
易瀾山剛把東西放在裏間的長凳上,便看到那個奇奇怪怪的不速之客又早早的在酒樓堂廳優哉游哉地坐着了,身旁放着一把鑲金戴玉的寶劍。
這個衣着華貴的男人是前些天突然出現在酒樓之中的。易瀾山第一眼見到他清秀俊俏的臉上那道反差巨大的可怖傷疤,便認出了此人正是前段時間來酒樓送藥材的那支珠光寶氣,貴氣逼人的商隊領頭之人。易瀾山原本以為他是賬房先生蔡晟邪的舊友,此番折回是有要事相告,不曾想賬房先生好似與這刀疤臉並不熟識,縱然這個男人幾次恭恭敬敬地主動與賬房先生問好,可咱誠豐酒樓的這個“財神爺”倒是一點面子不給,次次視若無物的低頭擺弄他桌上的那副桃木算盤,完全不予理睬。這個刀疤臉倒也識趣,後來便日日自個在這酒樓堂廳里坐着,只是這麼一坐便是從酒樓晨曦開門坐到深夜打烊,除了飯時吃些東西,剩餘的時間便盯着來往食客,若有所思,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易瀾山覺得這個刀疤臉,雖乍看之下,面容暴戾,但言行有禮,舉止洒脫倒也不似大奸大惡之流,只是頭腦好像不太靈光。有一回他見到正在一旁收拾堂廳的易瀾山,便神神叨叨的突然問了句:“這位小哥,不知你可曾聽聞過‘丑時三刻劍’的來歷?”
“什麼劍?”當時正在擦桌子,兀的發現桌下一雙散發著臭氣,邊兒都翻了花兒的破棉鞋的易瀾山捏着鼻子問道。
“丑時三刻劍。”
“丑時三刻劍沒聽過,但是咱這酒樓亥時一刻準時打烊。您還請自便。”易瀾山實在被老廚子這雙一定是因為當時摳腳之後忘了穿上的破棉鞋熏得兩眼發黑,沒好氣的回道。
“哈哈。那我便明日再來。”說著這個刀疤臉便拿起寶劍轉身離開。易瀾山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這個人的腳步很重,竟比牧言禾還重。
“我說這位客官,今兒可是大年三十,咱酒樓不營業。您要是謀個地方過年,怕是得另尋他處。”易瀾山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奇奇怪怪的刀疤臉為啥除夕這個日子也要來酒樓坐上一坐。
“原來今兒都過年了。”刀疤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可是在下的家還在那望州之中,沒有十天半月怕也趕不回去了,要不小哥您和掌柜的說道說道,我就在這誠豐酒樓過上個除夕,你們吃啥照樣給我對付一口,我柳緒飛照付十倍飯錢如何?”
易瀾山覺得莫名又覺得好笑,哪有人大過年的往別人家湊着年夜飯吃的,他絲毫不懷疑要不是酒樓有關門打烊一說,眼前這個怪人能從早到晚,寸步不離的住在酒樓里,也不知咱酒樓裏頭到底有什麼寶貝,能讓此人這般瘋魔。
就在這時大掌柜正從後院進來,剛巧聽見了易瀾山他們二人的對話,他頗為好奇盯着那個名叫柳緒飛的劍客,開口問道:“這位柳大俠,我見你日日在我這酒樓從開館坐到打烊,似心中有事相詢,我原以為是受瞭望州沈老爺子的囑託有事要辦,便不曾過問。可我見你次次欲言又止,今日倒不妨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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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能幫得上忙的我等定不會推辭。”
柳緒風見到是大掌柜,起身抱拳道:“大掌柜果然慧眼如炬,在下確實是來貴酒樓問上一事,只是日日登門,已多愧疚,咱家老爺子在我臨行之前又千叮萬囑,不可叨擾諸位,在下便只好在這酒樓硬坐數日,試圖靠自己這雙眼睛尋找答案。不曾想我這雙招子不甚爭氣,反倒是越瞧越瞧不明白了。”說著,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
“柳大俠但說無妨。”大掌柜笑道。
“不知大掌柜可曾聽聞過‘丑時三刻劍’?”柳緒風認真的問道。
“噗嗤”一聲,忙活一早上,剛剛喝了口茶水的易瀾山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笑了出來,茶葉口水濺了一身。心想這個柳緒風,衣衫華貴,出手闊綽,連一把佩劍都鑲金戴玉,想不到竟真是個傻子。
大掌柜也一臉疑惑,剛在思索這個“丑時三刻劍”是個什麼玩意兒的時候,就聽柳緒風繼續認真的說道:“在下實不相瞞,我柳緒風醉心於武學一道多年,對各種劍招功法更是幾近痴狂。前陣子,在一座山腳下,遇見一位拉着板車,牽着黑驢的奇怪男子,此人根骨之夯實,殺意之凌冽,竟不輸於我,在這江湖之中我竟不知有此等人物。在下出於好奇加之技癢難耐,便於他討教了一招。雖只切磋了一劍,但他那招名為‘丑時三刻劍’的劍招着實驚天地,泣鬼神,讓我柳某人心生佩服。可不曾想,剛欲問他此招師承來歷,他便丟下一句‘有啥問題去找落星鎮上的誠豐酒樓’便匆匆離開。這才有了後面我柳緒風登門煩擾的後事了。”
原來是那個臭皮臉乾的好事,易瀾山這回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以這柳緒風的嗔痴性格,想必臭皮臉定是被他纏擾的不甚心煩,才不得不以咱這誠豐酒樓為幌子引他前來,好得以脫身。咱這裏哪有什麼神功心法?這臭皮臉真是夠義氣,竟把這等難纏之人丟給我們,以後改名叫‘不要臉’得了。
易瀾山正忿忿之際,便聽得大掌柜說道:“柳大俠口中的那位牽驢拉車之人的的確確是我酒樓之人。姓牧名言禾,平日為我酒樓做些採購食材之事。只是這‘丑時三刻劍’我等確實未曾聽聞過。”
柳緒風點了點頭:“我來時就在想,這誠豐酒樓我也曾拜訪過,卻未見得蔡先生和掌柜的諸人有誰會武藝。本以為初次來訪是在下眼拙,這般再來,我觀察多日,也的確如此。不是在下胡言妄語,這江湖之中尚未有人是我柳緒風看不出根骨輕重的。既然如此,那我柳某人便不多打擾,這就離去,冒昧多日,還請大掌柜見諒。”說罷便提起那把形影不離的寶劍,轉身離開。
易瀾山心想,這個柳緒風終日一幅大俠派頭不說,臨走還要吹噓一番自己的江湖地位,可竟把那個次次被老廚子訓斥的悶不吭聲的臭皮臉稱作高手,頗為好笑。也不知望州沈家的老爺子怎能讓這等信口雌黃之輩當上了護院總管。
“且慢。”望着柳緒風正要離開的背影,大掌柜微笑着說道:“今日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在屋裏頭過年,柳大俠此番離開,也無處可去,倒不如留下與我們一起吃個年夜飯。來者是客,更別說柳大俠前些時日,幫我們護送那三味藥材,我張某人也一直未有機會犒勞。此番正好,還望大俠不要推辭。”
柳緒風轉過身,一臉春風得意的抱拳回道:“那再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竟沒有一絲推卻之意,好似等的就是大掌柜這句話一般。
易瀾山則在一旁長大了嘴巴,驚掉了下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