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見面
出聲抱怨的達蘇特是個乾瘦的中年人，性格吃苦耐勞，但因為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生活壓力太大，所以平時總是諸多牢騷。
他聽到另一個人的話，看了看埋頭幹活的李維，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道:“普爾，你裝什麼好人？我們這樣的人就是有話直說，要不是……”
他想了想，底層人特有的心直口快和懦弱退縮兼具的特徵，又讓他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但周圍所有聽到他的話的人，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馬克·李維當然也知道。
在第三焚化廠甚至整個特調局，馬克·李維都是個特殊的存在，他是七年多前入職的老員工，其他和他同一批入職的，要麼死於意外，要麼被污染墮落，要麼升職，要麼轉行行政，還有的辭職離開，和他一樣還在第一線的，幾乎已經沒有了。
他性格孤僻，深居簡出，幾乎沒有朋友，但第三焚化廠大多數人卻都認識他，或者說，知道他。
在有些人眼中，他是個敗類，垃圾，有些人則認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對他抱有一定的同情，但幾乎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是一個懦夫，失敗者。
達蘇特的話並沒有引起李維心中的波瀾，幾年來比這難聽的多的話，難堪到惡毒的侮辱，他經歷的多了，已經學會了面帶微笑，閉緊嘴巴。
他只是微笑着，大聲道:“諸位先生，加快點速度，爭取今天就把這個月的廢渣挖夠，明天咱們休息一天！”
自半年多前他因傷被調離外勤組，便被指定負責新技術的關鍵生產工序，因為種種刁難和暗中的掣肘，這半年來，吃盡了苦頭。
國立煉金實驗室提供的溶劑，目前每個月只夠浸出三百噸廢渣，苦修士的身體又遠比普通人強壯，所以焚化場的技術人員要求每月十六日到十八日三天時間，由李維帶領二十名苦修士負責挖掘足夠一個月生產用的廢渣。
但實際上，這二十名苦修士中只有兩名是他負責的稀釋組的組員，其他人只是衝著每天一個金菲爾的補貼來的，因此，對他並不服氣，常有冷嘲熱諷，指桑罵槐的情況。
他無法和這些人爭吵，只能聽而不聞，能來這裏幹活的，都是最底層的超凡者，這裏埋葬的廢渣，雖然說已經經過凈化處理，整座山谷也被太陽神殿的神職者佈下了凝聚陽光的法陣，但年深日久，山谷中的詭異氣息，卻在逐年增加。
最明顯的特點，這兩座山谷周圍，不但植物已經全部枯死，連土壤都在逐漸沙化，待在這裏，能感到強烈的污染始終不斷的在侵襲身體，偶爾，還能聽到模糊的呢喃聲。
這裏都是老手，沒人會去仔細辨別那呢喃聲到底在說什麼，如果是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進入這座山谷，最多一個小時就會畸變成為怪物。
但即使是耐污染能力最強的苦修士，每天在這座山谷中的時間也絕不能超過八個小時，否則，精神就會受到不可逆的污染。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缺錢，沒人會到這裏來工作。
如果是普通人中的體力勞動者，挖這樣的廢渣，一天時間大概至少可以挖掘五噸，苦修士是超凡者，體力遠勝普通人，因此五噸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費力的勞作，但也正因為是超凡者，對干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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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的活，難免許多牢騷。
達蘇特一邊嘀嘀咕咕的抱怨，一邊挖着廢渣，難免有些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到他的腳下，忽然出現了兩隻黑瘦長着鱗片的爪子。
黑爪猛地抓住了達蘇特的雙腳，爪子的主人也從地下鑽了出來，它類似人形，身軀雄壯，渾身血管賁張，四肢遍佈着鱗片，它沒有頭髮，皮膚青紫發黑，眼眶深陷，雙目血紅，除了胯下誇張的巨大物體，身後還有一條粗壯的尾巴。
李維肩負安全職責，一直暗中注意周圍，黑爪出現的一瞬間，他就全力奔了過去，怪物剛伸展身體，雙臂用力，想要將達蘇特撕成兩半的時候，馬克已經默念着:“主說:能讓我們畏懼的，只有畏懼！”
他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一拳打在了怪物的胸口，怪物被打的不由自主的胸口向後一縮，頭部前傾，一口黑血從嘴中噴出的瞬間，張開滿是利齒的裂開到耳邊的大嘴，向李維咬去。
李維面色不變，左手前伸，正好伸到怪物的嘴裏，怪物合攏大嘴，利齒咬在李維的左臂上，卻彷彿咬在枯木上，它紅色的眼睛裏露出驚恐之色，李維的左手卻已經抓住了它的舌頭。
怪物再也顧不得達蘇特，鬆手扔掉頭頂的苦修士，兩隻利爪就從上方向李維抓了下來，但李維等的就是它鬆開達蘇特。
在它鬆手的一瞬間，李維左手已經抓着它的舌頭，硬生生將它提了起來，順便還用右手推了一下從半空落下的達蘇特，將他推的遠離怪物。
怪物嘴中劇痛，身體也失去平衡，李維左手用力，輕輕躍起的同時大喝一聲，將怪物的頭往地上砸了下去，這一下能清晰的聽見怪物的頭骨發出的碎裂聲，怪物舌頭被抓住，甚至發不出慘嚎，只能‘嗚嗚’的凄慘的叫着。
李維從怪物的嘴中抽出左手，怪物的舌頭已經被他扯了出來，灰袍的袖子也被扯的稀爛，他肉疼的看了一眼，一腳踏在了怪物的胸口。
這一腳將怪物的胸膛都踩的凹了進去，怪物嘴中不斷噴出大量污血，渾身抽搐，就在這時，一把略有些尖利的聲音響起:“慾望使徒？老馬克，你為什麼經常碰到這些東西？是他們總是招惹你，還是你吸引他們？”
此時正是上午十點左右，雨已經停了，雲層中有陽光照射下來，在李維戰鬥的時候，一輛工廠區返回的運渣卡車停在了他們身後。
說話的人是車上下來的卡希爾。
卡希爾剛進入焚化廠不到三年，是一位安全督導員，他的舅舅是第二執行部一位副部長，當初剛進焚化廠時曾和馬克短暫共事。這位副部長曾經引用一位女士的話評價過李維——他是個沒什麼本事卻誰都看不起，對一切都不屑一顧，也不知哪來的自信，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苟且生活的廢物。
卡希爾很喜歡找李維的麻煩，看着這個屢立功勞，面對邪神異魔都敢衝鋒而上的人，被自己找茬怒斥，吶吶不敢多言的樣子，他總有一種特殊的成就感。
今天閑來無事，早上在分析研究部約了一位美少婦共進晚餐，在工廠區閑轉的時候，正好遇到一輛運渣車，看到車上廢渣中的泥土，卡希爾來了興緻，乘坐返回的車來到廢渣山谷，準備找點樂子。
剛到山谷，就看到李維打死了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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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使徒，卡希爾興緻大發，下車便開始例行的嘲諷，然後指着戰鬥后狼藉的地面，道:“老馬克，你也是多年的老員工了，說了多少次，這些廢渣必須經過篩選，不要連泥土一起裝車，為什麼就是不聽？”
“你知不知道52溶劑多少錢一升？就用來浸出這些泥土嗎？怪不得能量石粉末的產量忽高忽低，你們這樣操作，對得起每月10個金菲爾的薪酬嗎？魯道夫還給你們申請補貼，我告訴你，這次的補貼取消，你本人，這個月績效是0”
聽到卡希爾的話，李維有些無奈，他本來就管不了其他的苦修士，何況這個卡希爾經常找茬，所有人都明白他其實就是衝著李維來的，這次補貼被扣掉，他更加不好管理其他人。
卡希爾發泄了一通便離開了，看到李維這幅樣子，其他的苦修士更加不滿，挖掘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快十一點半的時候，李維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辦公樓。
一進樓門，他就迫不及待的點燃一根“鋼特”牌的劣質煙捲，深深吸了一口，這才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疲憊的推開門，迎面就看見一個美麗的有些不真實的女孩站了起來，他眨了眨眼，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奇蘭花的香氣，一瞬間，他幾乎還以為自己的幻視又嚴重了。
琳恩見到了推門而進的李維。
資料顯示他應該是二十九歲，但實際看起來要年輕許多，長相十分秀氣，只是臉色蒼白，頭髮凌亂，雙目無神。他穿着一件發皺的袖邊有些發亮的黑色大衣，背駝得厲害，彷彿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的直不起身。
他的額頭包着一條繃帶，還能看到有輕微的血跡滲出，看到琳恩的瞬間，他的瞳孔微縮，明顯吃了一驚，再看到已經被整理的非常乾淨的辦公室，他皺了皺眉頭，道:“您是？”
琳恩強行壓下心頭噴湧出的劇烈的情緒，露出自認為有生以來最親切自然的笑容，道:“琳恩·克萊爾，您的新學徒。”
琳恩的笑容在李維看來卻只是僵硬的扯動了一下面部的肌肉，他打量了一下琳恩的穿着，看到她頭頂那根白色的有着綠色嫩芽的木簪，聯想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聞，恍然道:“月光奏鳴曲的作者，那位克萊爾家的天使？”
他再次環視了一下整潔乾淨的辦公室，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辛苦了，沒想到魯道夫竟然會安排你做這些工作，我最近太忙，好幾天沒有收拾屋子，真是失禮了！”
他有些不舍的掐滅了手指間快要燒完的煙，想了想，道:“魯道夫這個安排非常不合理，你等一下，我去找他，你並不適合做我的學徒。”
雖然隨着時代的改變，現在這種師徒關係已經不像過去那麼正式，但李維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收這麼一個年輕美麗的不像話的女學徒。
他正準備去找魯道夫，琳恩卻已經急了，她沒想到本來一切順利的計劃會在最後出現這樣的變故，急切間連忙說道:“李維前輩，您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您這樣去找魯道夫部長，他一定會給我不好的評價。”
李維這才又看了琳恩一眼，發現她白嫩的臉上滿是焦急之色，不似作偽，不由失笑道:“克萊爾小姐，您可真會開玩笑，魯道夫的評價，對您有什麼意義嗎？我真的不適合和您搭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