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水窮開路、凡地初見仙
俠客,在這個大陸聽起來業已久遠。
何為俠,有人云俠客多仙法通天、翻手間天地色變;有人云俠客多一視同仁,不矜不伐;有人云俠客多搏命好勇,視死如歸,可為“義”慷慨獻首。俠者蓋生修於多事之秋,名噪於道衰之時。身披草席獸裘,或仙衣粗布,豪飲酒,挾法器,御虛空,作狂歌。或垂憐於凡眾,羞見急難,解人於困苦之事;或殺仇於仙家,攘暴安國,救教派於厄難之時。今朝慨慷赴窮途末路,明日灑血酬高山流水……常以齊天仙力取重於眾派領袖,以忠肝義膽顯名於仙凡人間。俠之道,立乃立捐身徇義之志,行乃行生死不渝之情。
這個俠客幾近消逝的大陸,明曰凡凡大陸,凡凡大陸東北部聳一仙山,常年霧氣繚繞,雲深不知山頂在何處。仙山有名,名曰:無明。無明山腳,綠水清原,水名易水,原曰探雲。相傳探雲平原本是一座奇峰,高聳入雲不可丈量,萬古年前有兩位仙人在此決鬥,名曰:越女、蓋聶,二人仙法通天,餘波將探雲峰夷為平地……
“……那場面十分驚人,周圍鳥獸不飛,雲卷萬里皆為黑塵,後來越女用一手飛光輕夢打敗了蓋聶,天地能量擴散不開,讓仙人越女凝成了一條河,起名為易水,也叫仙凝,所以咱們這兒乃是仙山寶地……喂!你到底在沒在聽啊!”一個身着破布綠衫的老頭嚷道。此老頭碧瞳碧發,塵根亂成一蓬,臉上皺紋溝壑縱橫,目光如炬,身高七尺有餘,如從遠看簡直是一隻牛蛙成了精似的,他手舞足蹈得比劃着,瞪大了眼睛看向對面的少年,此少年名叫李厭,是大嵐村村長家的獨子,一身粗布衣裳,黑髮褐眼,炯炯有神,二人在一個茶鋪外對坐喝茶,是時已經黃昏,落日餘暉灑滿村路,天地大紅,映在茶鋪的幌子上,此間隱隱有蕭肅的氛圍。
李厭的視線從一行上山的白鷺移回,啜了一口茶說道:“聽了,大青蛙!象你親眼見過似的……”
“嘿嘿,萬年前的事了,都是書上記載的,還有,說了多少回了,我叫日勿生,雖然我綠頭髮綠眼睛,你也不能叫我青蛙!”日勿生用手指蘸了蘸茶水,捋着自己永遠不可能捋順的頭髮,說也怪,明明都當村乞食了,還是那麼在意他的碧發。
“嗯,晚了,回家吃飯,明日見,大青蛙!”
李厭從袖中掏出了幾錢茶資輕放在了桌上,便有些留戀的離開了茶鋪。
“喂!”日勿生看着李厭離去,微微有些失神。
此時茶鋪老闆林左梅走了出來,頭髮略有些白,不知是否是山水養人,連茶鋪老闆竟也有些仙韻,他抽着煙袋倚着門框說道:“哎我說,你這個老瘋子,是真會交朋友,這李厭可是出了名的內向,周圍都很少朋友,俗諺說:靜能生慧,這小子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你可要跟他搞好關係,將來他若離了這山溝,你也可借借光,讓你討飯的時候能多討幾個錢,”說到這林老闆似在自言自語“長明帝國,廣袤無垠,聽聞仙人御空而行,繞這帝國一周也需數年光景,來往商人介紹,首都平城繁花似錦,不少仙人大俠居住……唉,我是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山溝嘍。”
“現今哪還有什麼大俠啊。”說罷,日勿生一伸手將李厭放在茶桌上的茶錢抓起,起身向村子另一頭跑去。
茶鋪老闆見狀,一插煙袋,跳起去追,情急之下煙袋忘了滅,直接燙到了自己的后腰。他“嗷”的一聲回頭檢查被燙漏的衣服,和燙紅的皮膚,再抬頭日勿生已看不見蹤影……林左梅氣不過地沖遠方大喊:“你個瘋子別讓我再見到你!”轉身進門前又大喊了一句:“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罷他眼睛一眯,嘴角微揚走進了茶鋪之中。
“為何這麼晚才回,是不是又跟那個瘋子混在一塊呢,都跟你說過,他說好聽點是守村人,說不好聽就是人人消遣的傻子,你天天與他糾纏在一起知道村裡人怎麼笑話你嗎,你要沒出息,以後都沒臉活,難道你想一輩子呆在這山溝里嗎!”說話之人眼睛微濁,臉上雖無皺紋但卻常帶倦態,體型微胖卻很高大,身着紅金錦衣,略顯一絲俗意,他就是大嵐村的村長李佑星。
“你就知道訓兒子,別自己被困在這裏就把壓力給厭兒,死老頭子。”
說話的是李厭的後母糜淑恬,在李厭出生的時候,其母難產而死,李佑星悲痛欲絕,給其子取名厭,一是厭世,二是李厭猜測可能是厭他這個兒子。
今日的飯菜很豐盛,有靈魚羹,水煨珍雞,花狍腿……各種珍味擺滿了一桌。下人忙碌着,一幅富貴景象。
“姨娘,什麼日子,這麼豐盛。”
李厭根本不看李佑星一眼,對着糜淑恬說道。
李佑星眼睛眯起微生怒意,剛準備抬手糜淑恬說道:“還是讓你爹爹講吧,別看他總罵你,此事可為你費了不少心。”
她笑着將第四副碗筷擺正,彷彿對父子間這種隱隱的敵意早就習以為常。
李佑星嘆了口氣,酌了一口眼前的大紅袍,抬手示意下人們先回房,轉頭看向身後前妻的靈位。這靈位擺在中堂的偏左的龕中,如此之事糜淑恬竟從沒有怨言。
“每十年,會有帝國仙師來到我們這易水,在我們這大嵐村和周圍各村之中尋找存有仙緣之人,名為敲緣,咱們這探雲平原上每次都會挑出少則一個多則十幾個人,這些人下有孩童上至古稀,”李佑星轉過頭揉揉眼睛,“你才九歲,但應該也知道咱們這裏的傳說,這易水河畔乃仙家寶地,有回龍、有鹿、魔支三方勢力一直在爭奪這裏,鼎足之勢久居不下,咱們這裏反而成了權力爭奪的灰色地帶,每回敲緣之前三方勢力會提前派人來到這裏先尋一回,我雖為村長也無法了解仙界的秘辛,今日我找來有鹿派的石供奉來家中吃飯,為探知此事一二,石供奉懷有仙法,他來時切不可自己動筷,你這次若真被尋得存有仙緣,我這個村長長了臉面,也算我對你死去的娘有個交代。”說罷,李佑星又轉頭看向靈位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糜淑恬看着李佑星的樣子,說無怨言其實是不好在李厭面前表現出什麼,她斂容說道:“佑星雖然給你起名厭,可從未厭過你,這個石供奉乃仙人,不食人間煙火,你爹硬是求了他一天一夜他才答應來咱家看你一眼。”糜淑恬曾經是四里八鄉出了名的美女,一笑一顰皆具神韻,曾經萬人追求,據說甚至有仙人也傾慕與她,也不知怎的被李佑星追到了手,而且當糜淑恬了解李佑星對前妻之情后仍不離不棄,眾人只道是李佑星會寵女人,對老婆好罷了。
李厭聽罷點了點頭,他從未見過生母,說來對生母並無多少感情,且李佑星對其母之事一直閉口不談,李厭還是個孩子,他很需要被愛,所以一直把糜淑恬當成母親,糜淑恬說話李厭都會認真聽進去,但是李佑星卻決不讓李厭叫糜淑恬娘,一次李厭倔強之下叫了一聲,李佑星因此事罰李厭一天不準進食,他越這麼做李厭就越厭惡他的父親,李厭心說:如果你對生母是真情,又怎會續弦,天天口口聲聲為我好,每日卻只有打罵。我只是叫一聲娘怎有這麼大的罪過!缺少父親的愛使李厭時常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厭!厭世,厭父,而且厭己,他不喜歡這個世界,這九年他過得並不開心,他還是個孩子,是單純的,純凈的,他不和村中的其他孩子來往,卻經常和村中被村裡人厭惡的日勿生一塊聊天,他覺得自己和日勿生很像,都是不被喜歡的人,他想尋找一個自己存在的原因。雖然在外人眼中李厭一直是一個內向甚至有些自閉的孩子,但在李佑星眼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叛逆兒。
不多時,李佑星杯中的大紅袍泛起一圈圈漣漪,靈位前的燭火搖擺不定,院中梧桐樹葉蕭蕭落下,風吹樹枝嗡鳴不止,一股無形的壓力使得李厭喘不過氣來。三人轉頭看向院中。
只見天降一人,身高五尺,皂色布袍,似紫還青,高梳髮髻,眼神凌厲,身體胖圓,形似彌勒。細看下左手是只鹿蹄。
“石仙人!石仙人有騰雲之能,周身罡風護體,您真不愧是當代之大仙,隨便施展便讓小老兒一家心醉神迷!”李佑星忙站了起來走入院中相迎,糜淑恬和李厭也跟着站起,來到了院子。李厭見鹿蹄嚇了一跳,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轉頭看了糜淑恬一眼,卻發現糜淑恬神情竟有些泰然和緩,不似父親一臉的恭迎之色,“佑星兄不必許多廢話,坐吧!”石供奉微抬下巴,環視一周后對着李佑星三人說道。
“‘兄’一字可不敢當不敢當,石供奉您請上座。”李佑星行了一個鞠躬大禮。
李厭低頭想着:哼,不知老爹給了這仙人多少好處,竟然跟父親稱兄道弟,正想着如何讓父親和石供奉下不來台,突然身體僵住,他強抬起自己的頭,發現原來是石供奉走上主位之時瞟了李厭一眼,這一眼彷彿洞穿了李厭一般,突然天色大變,血光染紅了層雲,村中人喊聲凄厲,地上血流成河,在夕陽的照耀下,愈加顯得慘烈,石供奉彷彿一個舞者不停地更換着自己的舞伴一樣,屠殺了全村所有的人,舞畢,他提着朴刀向李厭走來,就在刀尖馬上要刺入李厭的胸膛之時,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厭兒,別愣着啊,快叫石仙人。”李厭一抬頭,發現是糜淑恬在他耳邊說話,此時李厭渾身衣衫已經濕透,彷彿天降了暴雨只澆到了李厭一個人身上一般,一個九歲的孩童徹底被嚇傻了,哪還有什麼搗亂的心。
“見…見…見過石仙人……”
就在李厭說出第一個見字的時候,石供奉驟然回頭看向李厭,眼睛一眯,笑道:“哈哈哈哈!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石供奉暗道,難不成是地仙轉世?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定力。
“我剛剛以仙法看了你一眼,竟然數息之間就穩住了心神,好好好!”說罷石供奉坐在了主位,“閑話休敘,老夫今天有要事在身,此子改日我會找一緣時相聊,”正說著,石供奉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捲軸,“你們想知道的東西都在此捲軸中,展開即閱,並無仙力封印,我今日算不白來,說明我與小友有緣啊,在敲緣之日我自會照料。”說完端起花狍腿走入院中扶搖而上,騰空飛走,留下院中三人面面相覷,他們竟然沒插上一句話。
“這石仙人倒是個爽利人,果然越簡潔的人越會有親近之感,哈哈,他若不把花狍腿拿走,我還道他只是敷衍客氣而已。”李佑星將視線轉回笑道。
“聽聞仙人均已辟穀,這石供奉倒是還有些俗氣。”糜淑恬將剩下的一隻花狍腿夾緊李厭碗裏說道。
“仙家人的事你一個婦人豈能評頭論足!吃飯吧,如此豐盛的飯菜到頭來還是給咱們自己準備的。”李佑星說罷不顧妻子兒子自顧自地大快朵頤起來。
“自大村長……”李厭嘟囔了一句,他已從剛剛的幻境緩了回來,但仍心悸不已,李佑星滿心歡喜沒有聽到,糜淑恬用力拉了一下李厭,“厭兒,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