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高子成種上自己的麥之後,忙帶了點兒錢出來了。

在丁大伯家落座后。

王蘭枝笑道:“兄弟,今年多虧你了,把你累得不輕。”

“沒事的。”高子成笑了下。

王蘭枝說:“往年最後都是丁姍她舅來幫着把玉米稈砍一下,再拉出來,可今年他打工沒回來,讓你又是掰又是砍,累了五六天,真過意不去。”

“別說了嫂子,這點兒小忙不算啥,我來時你們已快掰完了!”

丁大伯說:“今年少了林柱,他舅也沒在家,今年累着你了!”

“沒事兒,沒事兒,應該的,以後我只要不走,農忙時我一定來幫忙!”

王蘭枝說:“兄弟你真是個好人,真熱心腸,以後俺家盡量不給你找麻煩!”

“不說那些客套話了,嫂子,這今年墒可不太好,麥子得搶墒提前種呀?”

丁大伯點了點頭說:“是呀,墒不好,再晚牛就犁不動了,種上也難出,得早些種。”

王蘭枝說:“種的太早了行嗎?”

高子成笑了下說:“我里那片地,這幾天我已刨着種上了。”

丁大伯說:“早是早了點兒,不過如果天一直不下雨,只有種晚麥了,現在這地,再有三五天牛就犁不動了。”

高子成說:“就是犁動也不行呀,你們幾家地可不算少,如果等他們種完了,得很長時間,只怕到那時候真犁不動了,不如找一輛小車吧,找台機器你們家的地一天就能犁完!”

王蘭枝擺了下手說:“不行,找車太貴,沒錢!”

高子成說:“貴是貴了點兒,不過不搶墒種,以後再種就晚了,晚麥產量一般太低,幾畝地少收幾袋糧食,損失更大了,還不如掏個百兒八十塊錢,早點搶種上呢?”

“可是……”

高子成笑了下說:“別擔心錢的事,我先給你們墊。”

高子成說完去掏錢。

王蘭枝忙擺手叫道:“兄弟別掏!兄弟別掏!”

“沒事的嫂子,給,這是二百塊錢,夠用了!”

“不行!不行!你已給了五百塊錢了,俺家不能再要你的錢了,你快裝回去,明天就叫你大伯找牛先犁一塊種上!”

“高侄子,孩子,我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這回說啥也不要了!”丁大伯叫道。

丁大娘也叫道:“不能要了,別給了!”

高子成笑道:“你們聽我說,我這不是給,這是先借給你們,你們別怕沒錢還我,我絕對讓你們家有錢還我!嘿嘿,咱不是還養羊嘛,我可沒忘!給,接着嫂子!”

王蘭枝肯求地望着高子成道:“子成兄弟,你快裝回去吧,我真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高子成點了下頭笑道:“蘭枝嫂子,你別再固執了,我都有點兒生氣了,你也沒能力幹活,大伯也老了,你別再讓累他了,用機器就用機器吧,如果你們心疼錢,這錢我不要了!”

高子成抓住王蘭枝的手把錢塞到她手中。

“……”淚順着王蘭枝的臉流了下來。

丁大伯也哭了起來,他輕輕地說:“拿着吧蘭枝,別辜負了子成一片心意。”

丁大娘擦了擦淚說:“孩子,俺今年多虧了你呀?”

高子成看了一眼發怔的王蘭枝說:“嫂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也有過難熬的日子,那時候我多麼想有人幫我,可是沒人幫我,實在沒辦法,我只好跑到山中來採藥,現在雖然還很窮,但我終於可以幫一下別人了。嘿嘿,以前沒錢的時候,我就常想,如果自己有錢了,就去幫別人,自己不能做那種,看不起沒本事人的事。

高子成停了下,接著說:“以前在家裏時,莊子裏幾百口人,我連一百塊錢也借不出來,別人怕我還不起,更多的人主要是看不起人,不借給我,我一個大活人,難道連一百塊錢都還不起嗎?算了,不說了,拿錢找機器種地吧,種麥我就不來了,讓犟筋他們幫一下就行,好了,我走了。”

丁大伯忙攔住說:“孩子,別走了,吃了飯再走吧?”

高子成輕輕推了他一下說:“不了,你們快找機器去吧,我走了。”

回到山中,高子成仰面躺在了藥材上。

馬上都三年了,給兩個學生已花了兩千四五百塊了,給他們家也有千元了,往家裏郵三四千元,加上自己花的,有八千多塊錢了,現在手裏還有六七千塊,三年來弄的也不算少了,也一萬四五千塊了。唉,自己妻離子散,卻在這裏裝好人幫人家,嘿嘿,真太諷刺人了!

忽然,高子成坐了起來,他凝緊了眉頭。

自己在這裏裝好人,家裏卻被老婆孩子恨得要死,老婆就無所謂了,但孩子一天天大了,恨,可以讓他恨,但錢得給他多攢點兒。物價越來越漲,一點錢夠家裏幹什麼,孩子結婚,蓋個好房子,還要減輕一下自己的內疚,這得多少錢呀?

可這個樣子,怎麼著才能給孩子多攢些錢呢?錢都給人家用去了,還要幫他們養羊,自己在這是守着大山,自己為什麼不養羊呢?乾脆自己也養羊吧,別再猶豫了,靠刨葯來得太慢,也太辛苦。

高子成又蹲下了。

要養羊,就多養,專業養,不能像王蘭枝家一樣,這裏山好、水好、草好,養羊真是風水寶地!

看來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還真應了,在這裏能發財!

如果能養二百隻羊,一年不就幾萬塊錢嗎?還刨什麼葯呀?都刨了三年了,還沒二百隻羊賣的錢多呢,要是發展幾年羊,手裏有個十幾萬塊錢,給兒子十萬,他認不認爹不管他了,只要對得起他就行,然後自己就四處遊盪去,大壓抑了。

高子成好想四處走走,喊喊、叫叫,爬爬名山大川,去上邊喘喘氣,好好呼吸一下。

“嘿嘿,都想的啥呀,天天和野人,一樣還想發大財?”高子成不由嘲笑自己,出了聲。

“好了,還是儘力吧,睡覺!”他側身躺下了。

高子成胡思亂想着,竟真的睡著了。

夢中,他的兒子撿了一個紙飛機,兒子舉着剛想拋起,忽然過來一個孩子向他搶飛機,兒子不給人家,拿着就跑,人家撿了一個棍子就追。

高子成嚇了一跳,忙叫道:“小泉,跑過來!”

但兒子沒看見他,任他怎麼叫,兒子也聽不見,忽然人家追上了兒子,舉棍向兒子頭上狠狠打去。

“別打!”高子成嚇得忙去抓那個棍子,他抱住了棍子。

“叔!叔!子成叔!你醒醒!”有人晃着叫他。

“啊!”高子成一怔醒了,一看丁姍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正抱住她的腿,他忙鬆開了手。

子姍蹲下身笑道:“子成叔,咋了,做惡夢了?”

高子成忙爬起來說:“噢,你們倆呀?”

丁超笑道:“叔,做的啥夢呀,你叫着別打,還抱住了我姐的腿!”

“噢,我剛才是做了個夢,夢見我侄子了,他和別人打架,別人用棍打他,我就去擋那棍子,卻抓住了你姐的腿。”

丁姍笑道:“你把我嚇了一跳,我正彎腰聽你說夢話呢,你猛地抱住了我!”

“嘿嘿,我愛做夢,哎,你們不是正上學嗎,我才從你們家回來不久!”

“放假了,放假讓搶墒種麥,我們剛回來就來了!”

“放假了?好好,走上院裏去吧!”

“不過去了,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你,馬上就回去,叔,謝謝你幫我家幹活,又給我家錢!”丁姍正色地說,好像忽然成了大人似的。

“沒啥沒啥,上屋裏去玩會兒吧,已晌午了,還有點兒兔子肉,我下點麵條咱吃!”

丁超說:“不了叔,我們得回去!”

“好了叔,我們走了,走,丁超。”丁姍笑了下,轉身就走,丁超也忙跑了下走了。

“哎……”高子成伸了下胳膊。

丁姍扭頭笑道:“我們回去了叔?”

“晌午了,你們兩個……”

丁超笑道:“沒事兒,一會兒就到家了!”

高子成慢慢地回了屋,忽然看見案板上有一小膠袋饃,他嘆了口氣,上前掏出了一個蹲下,低頭啃了起來。

半月後,麥種完了。

玉秀整日悶悶不樂,她實在不想看見犟筋,想馬上離開丁灣,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可是上哪裏呢?回父母那裏,有個丁林翠,乾脆也出去打工。

又過了兩天,玉秀對公公婆婆說:“爹,娘,麥也種上了,我想出去一段。”

兩個老人望著兒媳,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們知道她一直不開心,一直在生悶氣。

老頭嘆了口氣低下頭說:“出去幾天也中。”

玉秀說:“我想出去打工,我想去找林玉、林峰他倆。”

“打工?”婆婆沒想到兒媳會說出去打工,她睜大眼說:“玉秀,你咋想着出去打工了?”

“我想打幾年工給小文攢點錢。”玉秀低着頭。

“可是小文還小,家裏又忙,這麼多地和牛羊,你爹和我忙不過來呀?”

“小文也很聽話,能吃飯省勁了,也沒事,農忙時我再回來幫家裏幹活!”

“這……那麼遠,來回跑也不行呀?“

老頭接口道:“好了,玉秀想打工就讓她去吧,忙時叫小峰迴來,男人幹活也有力氣,他也幾年沒出過力了,叫玉秀出去也散散心。”

“好吧。”

老頭說:“出去就出去吧,小文也省事了,我們給你看着孩子,你在外趁年輕掙點兒錢也中。”

“……”玉秀低着頭淚在眼裏轉,她捨不得兒子,可又實在不想在家呆了,淚掉了下來。

老頭望着她嘆了口氣說:“好了,別難過了,你雖然是個媳婦,可我還把你當閏女一樣看待,我不護短,知道你不想看見犟筋,出去就出去吧。”

玉秀嗚咽着走了出去。

高子成開始幫丁大伯養羊,首先要做的是建一個大的結實的羊圈。他們把車子拉到山坡上,去林子裏鋸樹。

高子成鋸着樹說:“大伯,以後你多打聽一下,看誰想賣羊,特別是賣成年的母羊,有了咱就買下。”

丁大伯想了一下說:“聽林國說,犟筋想賣羊,他想把羊全賣了專心種香菇,他的香菇今年不少賣錢,比丁慶他兄弟倆的強。”

“他幾隻大母羊?”

“三隻老母羊,還有一些小羊,小羊當中可能還有幾隻母羊。”

“他的母羊好不好?每次一隻產多少?”

“他那幾隻母羊不錯,每次不是產三隻就是四隻。”

“好,回來你給他說一下,咱要他所有的母羊,大小都要!”

天黑時,丁大伯說:“子成,現在山裏邊不也沒啥了嘛,今天你就別回去了。”

“大伯,不回去不中。屋裏還有糧食,還有菜。”

“糧食在屋裏應該也不要緊,菜不能毀了,要不你吃點兒東西快走吧?。”

“哎,好。”

第二天。

丁大伯說:“本來想讓犟筋過來幫下忙,可他太忙,現在香菇正是好時候,也沒去叫他。”

“沒事兒,咱慢慢干吧。哎,大伯,這犟筋我咋覺得他不對勁呀,就算他和二叔生了氣,也不能一直不開心似的,老繃著臉。”

老頭想了下說:“唉,這傢伙真不想說他的事!本來林柱死了后,都想讓他和玉秀過,可玉秀不太喜歡他,他又沉不住氣,和玉秀鬧了些矛盾,你二叔打了他,他就一直見誰都那樣!”

“是這樣呀,我說玉秀也好像不太開心!”

“可不是嘛,對了,以後見犟筋了就不要多理他,他脾氣犟!”

“沒事兒。”

晚上高子成走後,丁大伯來到了犟筋家,犟筋正吃晚飯,他看了大伯一眼沒吱聲,接着吃飯。

大伯望了他一下說:“明天幫我干一天活吧?”

犟筋知道高子成在,他說:“我這兒離不了人!”

“那你不會幹一陣子回來看看呀?”

“我還得去雙河一趟,得買些葯回來給香菇噴一下!”

老頭又盯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丁犟筋冷冷地說:“那傢伙有本事,還來叫我幹什麼?”

第三上午,高子成一早去買回了東西。

丁大伯望着地上的東西說:“買這麼多鐵絲呀,釘也不少,一共多少錢呀,給你蘭枝嫂子說個數,讓她讓上帳。”

高子成笑了下說:“也沒花多少錢,不用記了!”

王蘭枝笑道:“咋能不記呢,快說,多少錢?”

“說吧!”

高子成只好笑着說:“記五十塊錢吧,鐵絲是十斤,釘也十斤,還有二斤薄膜。”

王蘭枝說:“兄弟,該多少就多少,可別少說,鐵絲和釘就得四五十塊錢,還有塑料薄膜呢?”

“一共五十二塊錢,就記五十吧!”

丁大伯說:“五十二就五十二,蘭枝,記上吧!”

“好,嫂子,就五十二吧!”

高子成,丁大伯,丁二叔幾個人又忙活了兩天,兩間堅固的羊圈搭好了。四周粗棍密密釘着,頂上蓋着塑料膜,上邊又蓋了乾草,壓上木棍,羊圈挺大,可以圈幾十隻羊。

晚上,丁大伯又來到了犟筋家,這次犟筋先開口了,他沒去幫大伯的忙,也有點兒過意不去。

他說:“羊圈怎麼樣了?”

丁大伯坐下說:“弄好了,哎,你的羊不是想賣嗎?”

犟筋盯了大伯一下說:“這幾天沒人來買羊,有收羊的我就賣!”

“要賣就把公羊賣了吧,母羊都留給我吧,小的也要。”

“你還要買羊呀?”

“不買羊建那麼大的羊棚幹什麼?”

“我以為你不想把羊,圈屋裏了!”

“不讓羊在屋裏也用不了那麼大的羊圈,我和你大娘都老了,也干不動活了,你蘭枝嫂子那樣,倆孩子還上學,得想個辦法呀?”

“那你啥意思呀,想多養些羊呀?”

“嗯。”

“養羊是中,放羊也不分年紀大小,不過你自己留些母羊不就行了?”

“你放心吧,我不少你一分錢。”

犟筋一聽火了,他叫道:“誰怕你不給錢了?我雖然想指望賣羊的錢種香菇,可你要真要,我的羊我就不要錢了,我再想其它辦法!大伯,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沒有羊,你不自己留母羊,你上哪兒弄呀,你偷去呀?”

老頭子一擺手說:“好好,你不賣算了,你別給我吵了,我沒本事偷,我不會借錢買呀?我到外庄去買,到集上去買!”老頭子氣得站了起來。

犟筋坐着叫道:“你站住,誰說不給你羊了?還老說我的脾氣不好,你看你自己?你坐下聽我說!”

“好,你說吧。”老頭又坐了下來。

犟筋叫道:“羊,你現在就可以牽走,我不要一分錢!大伯,我剛才的意思你沒聽懂,你過來,你也沒說你已借到錢了,如果你沒有錢,我又不賣羊,你拿什麼買?你不還得自己留羊嗎,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中,是實話,那你說來說去不還是怕我不給你錢嗎?”

“咦,大伯,你真行!誰怕你不給錢了,好了好了,我看高子成和你家那麼好,肯定他借錢給你們了!好了,羊你牽走吧,錢我不要,你牽羊去吧!”

犟筋向外甩着胳膊。

丁大伯看了侄子一陣說:“高子成這人是不錯,他答應幫咱,是他讓養羊的,還讓多養些,他叫再買個十隻八隻母羊,錢他給。”

犟筋放下胳膊說:“我知道沒別人了,是呀,他對你家特別好,可他咋對你們那麼好呢?”

“人家還不是看咱窮嘛!”

“大伯,這年頭哪有幾個好人?就連國家放貸款,也是看有還錢能力的家給,像咱,都窮的鍋都揭不開了,誰敢給你貸款呀?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你沒飯吃了,逢年過節,國家給你幾十塊錢,給你點兒油、面,可這些用完之後呢?你不還窮嗎?這普通人,就更一樣了!要像高子成這樣,真沒有,肯定得有所圖,你沒看出苗頭?”

“你看你說的多難聽,他有啥苗頭呀,現在好人多了,高子成就是個好人!還有幫丁姍、丁超上學的那個人,人家出幾千塊錢了,咱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難道人家也有居心?凈胡扯!”

“哎呀,你別扯到幫他倆上學的人身,幫助失學兒童上學的人多了,咱中國這麼大,要真沒幾個好人,那還能中?十幾億人,冒出個假雷鋒不算稀奇,好人的比例太少了!但這個高子成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他現在可能是衝著劉玉秀來的!”

這一點他們誰都想過,可人家又真的是誠心誠意,就算真有點兒這個意思,也應該,他畢竟也是個光棍兒嘛,不能不讓人家空想吧?

老頭說:“你別胡說,人家根本就沒這個意思。”

“誰胡說了?劉玉秀都做鞋給他送去了,倆人還一塊兒趕集,有說有笑的!”

“鞋是你爹送去的,他還不願要,做鞋又是你蘭枝嫂子她倆做的,高子成還救過玉秀,還給林柱燒紙,他又和林柱以前很好,玉秀讓給他做雙鞋也沒啥呀,那趕集也是他倆碰上了,再說他要真對玉秀有意思,他可以去幫你爹家,可以直接去討好玉秀,何必出力出錢幫俺?”

鞋是父親送去的,做鞋又沒瞞着人。丁犟筋的心裏輕鬆了不少,可是一想到玉秀對高子成關切的眼神,他心裏還是不舒服,反正他感到不大對頭。

他低了些聲調說:“反正我覺得他們有問題,他雖幫過玉秀,可玉秀和林柱不也救過他?而且玉秀對他好象特別親切!還有,就算第一次趕集是碰巧了,可第二次就就不一定是巧了,他們有說有笑,走走騎騎,還一塊兒買的鞋底兒,玉秀還問他家裏的事,還勸他開心,沒幾天鞋就給他送去了,他們趕集回來我碰見了,我就在他們身後邊!”

老頭一陣沉默,也許他們……他又想到了山崗上的那一幕。

犟筋又說:“他這人來幾年了,天天悶山裡,除了和咱幾家認識外,誰也不知道他,更沒人知道他的底細!而且他也不回家,就這一條就值得懷疑,光棍也不能不回家一次呀?還有,平時咱也是聽他片面之詞,誰知他說的,都是不是真的?如果他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甚至討過飯,他會捨得拿錢幫你們?說不定他是個逃犯,只有見過大世面,不太在意錢的人,才不把錢當回事!一般犯大事的人,都見過大世面!”

老頭不太相信地搖了搖頭:“你別胡說了,他不可能是壞人,你不能為了玉秀去說人家壞話,你以前不也說過人家不錯嗎?再說他那麼能吃苦,看看他的吃住,一般人也受不了,見過世面的人更做不到了。”

犟筋笑了下說:“你這就又不懂了,人為了活命,啥苦不能吃呀?他要是殺人犯,搶劫犯,那逮住就得槍斃或坐一輩子牢,所以他只能認命!他雖然吃過草和樹葉,可大冬天沒吃的,他不吃行嗎?現在他有了點兒錢,但也盡量裝像些,裝作不捨得買東西吃,免得讓咱懷疑。不過他也不挺捨得吃嗎?他常買方便麵、挂面,又會套兔子,說不定每天晚上沒人去的時候,他不知吃多滋潤呢?還有他是個男人,還會幾下子,肯定風光過,肯定有過不少女人,幾年不沾女人,他是沒機會,現在劉玉秀的條件合適,為了裝像點兒,他幫你家去引起劉玉秀的好感,從而他也有借口,常出來與劉玉秀見面了,時間長了,不就哄住劉玉秀了嗎?”

“你看你把人家說得,算了,我也不要你的羊了,買誰的不一樣呢,我出去買吧!”老頭站了起來又要走。

“好好,我不說他了,你也彆氣了,明天來牽羊吧,我的幾隻老母羊還好呢,小母羊也好!”

兩天後高子成出來了,進了丁大伯家。

堂屋門開着沒人,院裏除了四散的羊外,圈邊拴了幾隻羊,三大五小八隻母羊。他想這大概就是犟筋的羊了,三隻大母羊肚子都挺大,說不定還懷有羔。

高子成點了下頭。

他沖屋裏叫道:“蘭枝嫂子。”

廁所中傳出了王蘭枝的聲音:“是子成來了?”

“是我。”

“好,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一會兒王蘭枝手扶着牆走了出來,走得不很快但挺穩。

她笑道:“不是怕摔倒,我真想不扶東西走!”

高子成往前走了下說:“盡量小心一些。”

“不要緊,我常不扶東西走,不過走的太慢。”

“不用急,慢慢鍛煉,我扶你上屋吧?”

王蘭枝說:“好,你扶我能走快點兒。”

坐下后高子成說:“外邊那些新添的羊是犟筋的吧?”

“是的,昨天牽過來的。”

“犟筋那幾隻羊就是不錯,那大羊都好像懷有羊羔。”

王蘭枝笑道:“有一隻再有一個月就該產了,另外兩隻也懷一個多月了,還有那些小母羊,有三隻懷上半月多了。”她很開心。

“對對,我的意思就是買些這樣的羊,買回來就能見利!”

“多虧你了兄弟,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別這麼說,這是應該的,大伯和大娘呢?”

“他們上山割草去了,羊多了,割些草曬着冬天下雪時好喂!”

“大伯他倆勁頭不小呀?”

“可不是嘛,他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應該開心,不過你們這裏山多草多,割不割草都一樣,下的雪再大,羊也能找到東西吃。”

“找是找到了,不過下雪有乾草了就不用再上山受冷放羊了!”

“也是,你們想得挺周到。好了嫂子,你坐吧,我把錢給犟筋送去。”

“不用去了,你坐下聽我說。”

“我還是把錢給他送去吧,本來我是打算出來和大伯出去買羊的。”

王蘭枝伸胳膊叫道:“別送了,他不要錢了,你坐下吧。”

高子成沒坐,他說:“你說啥?”

“你先坐下,坐下聽我說!”

高子成只好坐下了。

王蘭枝笑道:“犟筋說了,羊錢他先不要了,讓俺先喂着,等以後什麼時候有錢了什麼時候給他!”

“他不是擴大規模種香菇嗎,沒錢會中呀?”

“他還有幾隻羊,林國也有錢,他又賣香菇賣了不少錢,他種香菇有錢!”

“還是把錢給他吧,給他后,他可以把規模擴得更大些。”高子成又站了起來。

“兄弟,你別給他了,給他他真也不要!他這人呀,現在脾氣不好,看誰都不順眼,說翻臉就翻臉,你要去給他錢,他以為是笑話他,看不起他,好象他不知關心俺家似的,他一生氣,說不定連你也罵,所以你別去給他了。”

“沒事兒,我去試試,可別誤他正事兒。”高子成走了出去。

高子成一進犟筋家的院,他拴的兩條大狗就叫了起來。院裏屋門關着,高子成看了下退了出來,想去他東邊香菇棚里,正好犟筋聽見狗叫從棚里出來了,他一看是高子成,冷冷看了高子成一下,就要進棚里。

高子成笑着走過去道:“我以為你在屋裏呢?”

犟筋站住冷冷地說:“啥事?”

“噢,我把你的那些羊錢先給你吧?不能誤你種香菇。”他走到了他跟前。

“誰要你的錢!”犟筋扭頭進了菇棚。

高子成看了他一下,也進了棚內:“你不是擴大規模嗎,我把羊錢給你,你再湊點兒,不就可以擴大了嗎?”

玉秀打工走了,犟筋對高子成的不滿少了不少。

不過一看見他,還是不太痛快,但也不能過於流露。

他只好緩和了下口氣說:“高子成,羊我是給我大伯的,我也是讓他多發展羊的,那幾隻羊我就沒打算要錢,我不想讓他欠別人太多的錢,所以你該明白我啥意思了吧?我是把羊白送給他,讓他家脫貧致富的,那羊我不要一分錢!再說他欠着你的錢,他們一家壓力會很大,我也不想讓他們心中負擔太重,你回山刨葯去吧,謝謝你幫他家建了羊圈!”

“犟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就算有些事不太順心,但過去了就算了,玉秀如果真不答應你,就別當回事了,好好種香菇,有錢了不一樣能找個好老婆?”

丁犟筋慢慢回身來,他憤怒地盯着高子成:“高子成,你再說一句?”

高子成望着他心頭一震,丁犟筋怒目圓睜地指着他。

“哎……”高子成乾笑了下,沒再吭聲。

丁犟筋又說道:“就是劉玉秀看不上我,你也休想!”

高子成苦笑了下說:“犟筋,我沒……”

“滾!”

“……”高子成看了犟筋一下,只好轉身出去了。

這次,高子成終於明白,犟筋為什麼老對他充滿敵意了,怪不得那次在山中,他對他說那一通話,可自己也沒和劉玉秀有什麼過份這處呀?趕集在一起過,那次犟筋見了,可也沒咋呀?這傢伙……

高子成回到了王蘭枝家,沒進屋王蘭枝就笑道:“怎麼樣,他不要吧?”

“是的,他不要。不過他說的也挺好,他也為了幫你們,叫你們大力發展養羊。”他進了屋。

“對,他也贊同多養些羊。”

“好了,他不要了更好,這錢就再買十隻八隻羊吧,如再買十隻羊,你們就有二十三隻母羊了,平均每隻羊產兩隻,一次就近五十隻羊當年能賣,五十隻羊能賣七八千塊錢,嫂子,這樣下來,你家明年就可翻身了!”

王蘭枝笑道:“哪有那麼好呀,好了,這就不少了,不再買了,這十幾隻羊喂好了,一年也見幾千塊錢,有兩年就翻過身了!”

高子成忙叫道:“再買十隻吧,趁大伯身體還可以,趕緊發展個三五年,存點錢,日子以後就好過了!”

王蘭枝搖了下頭說:“不買了,這已經不少了,咱計劃不就這麼多嗎,正好!”

高子成把凳子往前拉了下說:“嫂子,原來你們不是不讓多買嘛,現在有變化了,犟筋也幫了你們,我這兩千塊錢還沒派上用場呢,得趁機多發展呀?這樣,一年兩年你家就可以脫貧了!就是他們兩個都考上大學,你也不用發愁了!”

王蘭枝又連擺手帶搖頭地說:“不中!不中!說啥也不能再買羊了,這已不少了!”

“嫂子,你咋想不開呀?你……”

王蘭枝忙叫道:“子成兄弟,你別說了,不能再買了,如果想多喂幾隻,你給那幾隻不也產了不少羊嘛,可以留幾隻,買是不能再買了,俺山裡人沒見過世面,一次弄好幾千塊錢的羊,這……俺不敢呀?”

高子成想了下,也是的,就是在自己家中,也沒人敢這樣買幾千塊錢的羊。

高子成知道再勸也白搭,只好笑了下說:“好好,不買了,再留幾隻也行,盡量多養幾隻母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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