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 慈悲為懷

一百六十七 慈悲為懷

首先衝出城門的,是為數不多的騎兵。早在一個月前,契丹人還擁有一支完全是由騎兵組成的大軍,可是在軍隊爭相擠進大同府的時候,絕大多數的戰馬被拋棄在了城外。接下來發生的糧荒連人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所以有幸被主人帶入大同府的戰馬又被犧牲掉了一大批。

時至今日,僅存的戰馬只有二百匹了,它們之所以能夠生存下來,是因為幾乎所有的契丹人都認為這些馬匹生命的價值超過了人類。二百匹戰馬都有着響亮的名字,它們系出名門,每一匹馬都擁有嚴格的族譜記錄。它們的形態、氣質、基因都近乎於完美,如果硬要用金錢衡量出它們價值的話……僅僅是一次配種,就可以收取一萬貫的費用,那麼種公本身的價值,可想而知。一句話,它們是馬中之龍。

馬背上的二百名騎士,同樣精彩。他們是最勇武的契丹人,他們身材健美、目光堅毅,草原人特有的長捲髮賦予了他們粗獷的氣質,常年騎乘塑造的優美臀部線條,是所有腐女春夢中的囈語。牧民見到他們,甘願獻上最醇厚的酥油茶任其品嘗;酋長見到他們,甘願獻上最美麗的女兒任君採擷。一句話,他們是人中之雄。

馬中之龍,人中之雄,雖只二百騎,卻足以令山崩,令地裂,令十萬敵軍膽戰心驚。

騎兵足夠威武,而跟隨在騎兵之後數也數不清的步卒,同樣雄壯。

漢人最欣賞的步卒是什麼樣的?他們應該裝備着重達七十斤的套裝鎧甲“步人甲”,並且擁有一面籠罩面積高達一點七五平方米的獸面大圓盾。而且,他們還應該擁有一根長槍來對付騎馬的敵人,一柄寬刃厚背刀對付近身的敵人,還得有一柄輕薄的短劍對付纏身的敵人,最後,他們還需要有一柄連弩,來對付遠處的敵人。

而契丹人呢,他們最欣賞的步卒,叫做“巴博爾”。翻譯成漢語,巴博爾就是“赤身漢子”的意思。在契丹人的眼中,性命相搏的戰場上,掛在身上的服飾都是多餘的累贅,只有油光鋥亮的軀體,才不會被敵人撕扯住。布條構成的衣物都是累贅,更何況七十斤的鎧甲呢?穿上那樣的鎧甲,還怎麼能夠靈巧的高高躍起,一招斬斷敵人的頭顱呢?而他們中意的武器,則是粗陋的斧頭,厚重的鈍面可以砸扁一切鋼盔,尖銳的刃面可以斬斷一切筋骨。

這也許就是行兇者與受害者的區別。受害者想到的只是防衛,而行兇者考慮的只是行兇。所以,受害者永遠是受害者,行兇者永遠是行兇者。此刻,多到數不清的行兇者以“巴博爾”的標準扮相,自城門內湧出,氣勢洶洶的奔向受害者。

如果是從前的宋軍,目睹這樣的蠻族軍隊或許會害怕,而現在的時代已經變了,擁有熱武器的文明人只能對此嘆息愚昧的可怕。趙佶的腦海中彷彿已經看見接下來血肉橫飛的掃射,這種情景對於任何一位藝術家的藝術細胞都具有毀滅性的打擊力。意志堅定的藝術家也許只會損傷一些創作火花,而意志力薄弱的藝術家很可能就此墮落成為死亡重金屬。

關鍵是,這種感覺只有藝術家才會體會到,像是太史昆這樣的武夫根本不可能理解!在他們眼中,不願意觀看殺戮是膽小懦弱的表現!想到此處,趙佶不由得一陣煩躁。他由衷的不想觀看屠殺,可又找不到合適呃理由離開這裏。

契丹人顯示出優良的軍事素養,他們的衝鋒果斷而迅捷,兩軍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目睹此景,太史昆沉穩的揚了揚手。

這是一種無言的命令,命令的內容迅速被一旁待命的信號兵轉化為旗語發了出去。這條消息由太史昆的身側傳遞到舞台四角的塔樓上,又從塔樓上被傳達至高空上的十六艘飛空艇中,再然後,飛空艇將這道命令傳達給了全軍將士。

前一刻還圍繞着舞台充當觀眾的兩萬名士兵,片刻之後已經老練的回歸了各自的陣地——最前線的沙包暗堡機槍陣地,後方的火炮陣地與飛彈發射架陣地。

昆哥的兩根手指輕輕向前一點,一旁的信號兵再次開始急速揮舞紅綠兩色旗。這一條命令又被迅速傳達,一眨眼的工夫,前後陣地槍炮齊鳴,戰場頓時被硝煙籠罩。

屠殺開始了,趙佶心情沉重的呼出一口濁氣。他自己也不確定,當硝煙散盡滿地殘肢映入眼帘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心境將懸針豎的收筆做的那樣鋒芒畢露。

趙佶在嘆氣,昆哥同樣也在嘆氣。不過昆哥嘆氣的緣由卻不是藝術,而是更為崇高的人道主義精神:“嗚呼!希望契丹人就此會更加珍惜他們的餘生吧!”

“嗯?”趙佶一愣,隨口道:“你……好像在發慈悲?”

太史昆點點頭,道:“是啊,費了這麼大的勁,我容易嗎我!”

趙佶滿懷疑慮的看向戰場。在夏末秋初略顯蕭瑟的微風下,戰場上的硝煙很快散盡。令人驚訝的是,將戰場擠得密密麻麻的契丹人居然一個也沒被撂倒,仍舊在加緊腳步向前沖。沖在最前方的二百位驕傲的騎士已經撲到了麒麟軍的陣地中,不過這二百位看起來戰鬥經驗非常豐富的騎士居然都背負着手不知道搗鼓啥,而麒麟軍的士兵們既沒有開槍射擊,也沒有刀劍加身,卻是紛紛伸出套馬杆,將騎士與馬匹輕而易舉的都俘獲了。

桀驁不馴的寶馬與英勇不屈的騎士都想要掙扎,可是一把豆料、一籠蒸包及時的丟到他們面前,於是乎,人與馬瞬間平靜下來。

趙佶明顯有些摸不清頭腦,喃喃問道:“這……怎麼回事兒?打了半天槍,怎麼一個契丹人也沒打死?”

太史昆撇了撇嘴,道:“早先不是送給你些火銃,並且派遣高級教官向你講解了火器的原理嗎?將子彈的彈頭擰去,只在火銃內填裝空頭彈,出來的不就是這種效果嗎?咱們菊花台演藝中心的演戲的時候,不也經常使用這種特技效果嗎?”

趙佶乾巴巴張了張嘴巴,有些尷尬、又有些不解的說道:“哎……嘿嘿,不好意思,教官講解的時候,我好像睡著了!你的意思是……剛才的射擊是在演戲?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演戲?您這是烽火戲諸侯呢還是咋地?”

“想要科學不被妖魔化,最好的辦法就是皇帝陛下了解科學。天京城所有最高機密,我都派人向您詳加介紹,可是你呢?嗯?睡覺?”太史昆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又是說道:“還有,你怎麼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啊!我不是將你列入五人軍事小組成員了嗎?你、我、盧俊義、武松、徐寧,最高的軍事機密我們五個人都有資格瀏覽!每天早晨都準時送到你手中的情報彙集呢?你有沒有看?”

“呃……就是那個黑皮兒的小本本?”趙佶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額頭,道:“不好意思啊,黑皮小本本上的字跡實在是寫得太難看了,我看着看着就想吐,所以……”

太史昆聞言,反倒是嘿嘿的笑了。他道:“你是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受降儀式的真正原因?你……真的是被我那一番連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給說服了?”

趙佶兩眼直勾勾的,痴痴道:“啥?真實原因?”

“大宋受契丹人羞辱百年之久,再加上前些時候的開封府劫難——百姓們分不清女真人與契丹人的區別,在他們看來,都是北方游牧民族乾的好事。現在民間斬盡殺絕契丹人的呼聲很高,如果咱們僅僅是將契丹人俘虜、勞教、再施放,就很可能會背上軟弱偽善的黑鍋。如果今後咱們還想改善草原商業環境的話,就更會被千夫所指。”太史昆道“當年漢武帝對待南匈奴的態度,至今還被人詬病。以史為鑒,咱們不的能走上漢武帝的老路。因而,我想出了這個辦法,將契丹人狠狠羞辱一番,再接受他們的投降,這樣或許會得到百姓的支持。當然,我們也可以將契丹人屠殺,每個漢人或許都會為屠殺叫好,同時我也深信,每一個漢人都知道屠殺是不道德的,是錯誤的。知錯故犯,不是我們應該做的,所以,我要找到稍微正確一些的解決辦法。”

“竟然……是這樣!”趙佶腦子有些短路了。

太史昆道:“百姓不傻,若是我臨時扶持一個契丹人為王參加投降儀式,比如說耶律淳那樣的,百姓們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們是在做戲,遠不如契丹人正牌皇帝耶律延禧那樣有說服力!唉,想來耶律延禧也真是混,我明明告訴他投降是為了挽救契丹人的生命,沒想到他仍舊還是自私的死掉了。”

“死……也是一種自私嗎?”趙佶的心中多了一份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他也曾被敵人捕獲過,他也曾想像過落入敵手后受辱的煎熬,他也曾想過要死。但是冥冥之中,他還有另一種感覺——皇帝的死,會賦予國民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雪恥的理由,那樣,並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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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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