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天才在左神明在右（大結局）
經過幾個小時的高鐵，薛離終於抵達了南京，又經換乘輾轉，才到了位於江寧區的青龍山精神病院。動力交通固然很方便迅捷，可這對於他一個，習慣了靠輕功與馬匹趕路的人來說，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習慣了夢裏的習慣，說起來多少有些荒唐滑稽。
進到精神病院之後，因為此前那次的血漿事件，所以院內的大多數醫生都知道薛離此人，尤其是負責他母親一塊的醫生，所以當薛離亮明身份、說明來意之後，很快便被同意了去見她母親。
負責接待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醫生，二人走進一棟樓里之後，醫生對薛離道：“你來的還真是時候，哪怕再早幾個月，想見你母親都不會被允許。”
薛離不解道：“為什麼？”
醫生說：“你可能還不太清楚，你母親被診斷出，有很嚴重的妄想症，而且具有攻擊性，以前有過傷人歷史，傷的是你父親，從那之後，醫院就對她嚴格了探望機制。”
薛離心裏有些不舒服，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母親身上，給誰都會不舒服的，他微微蹙眉，問道：“那現在呢？怎麼可以探望了？”
醫生說：“可能是母子連心吧，從讓她給你獻血的時候，她就不怎麼排斥了，非常配合，而且在告知她，你的情況基本穩定之後，她的情況就穩定了很多，這段時間也沒再犯過病，吃藥什麼的也都很配合。”
薛離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問道：“那她每天都在幹什麼？”
醫生說：“她在寫小說，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差不多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了，就是不讓任何人看。”
薛離道：“那她的妄想症，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
醫生道：“她覺得她是這個世界的神，我們所有人都是她創造出來的，我們的人生、人設，都是她筆下的東西，簡單點說就是，我們都是她小說裏面的人物，她是作者，也是主角。”
薛離有些懵地撓了撓頭，這個想法倒是新奇，進而問道：“那她為什麼要攻擊別人？”
醫生搖頭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妄想症患者的情況很複雜，也許一件很小，或者我們根本注意不到的一個細節，就能成為她發狂的原因。所以一會兒你進去之後，盡量跟她保持距離，我會帶人在門外守着，一旦有情況你就叫人，以防萬一。”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四樓的一個房間門口，醫生指了指房門，說：“就是這裏，她最近情況比較穩定，但也不能大意，你說話盡量別刺激她，順着她說，我就在門外，你是她兒子，她應該能跟你說點什麼。”
“謝謝。”薛離點頭，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只有十幾平米，裏面放着一張床，一張桌子，桌子相對放着兩把木頭椅子，光線有些昏暗，有種陰森森的感覺，這讓薛離感覺特別不舒服。
剛一進門，薛離便看見了內側桌邊坐着一個女人，正伏在桌子上寫着什麼，沙沙的筆觸聲又快又急，好像特別激動興奮。他靜靜站在門口看着，並未立刻出聲去打擾她，心裏百感交集。這個披頭散髮，身體消瘦，就算看不到臉，也能感覺到她的憔悴的女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老媽？
薛離靜靜地看着她，雙手握成拳，心裏卻沒有多少找到親人的激動興奮，原本平靜安穩的心緒，也有了些起伏。她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那種荒唐的想法，想來一定受到過很多白眼跟嘲笑吧？
過了一會兒，女人頭也沒抬地招呼道：“你先等等，我馬上寫完。”手上奮筆疾書的動作，卻一刻也沒停。
薛離就這樣安靜地站着，看着女人，曾無數次在心裏構想過的場景，見她之後，一定要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想法，此刻卻已經煙消雲散。因為他很同情眼前這個女人，就算是個陌生人，他也會同情她的境況，何況她還是自己的親媽，他還如何忍心質問？
差不多過去了半個小時，女人突然將筆往桌子上一丟，長長出了口氣，難掩喜悅地道：“終於寫完了！”然後抬頭看向薛離。
薛離有些緊張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的媽媽長什麼樣子，是否與自己幻想過的某個樣子相同。可他卻沒看清楚，因為女人披頭散髮，長長的頭髮將臉幾乎都遮住了，只清晰的露着高挺的鼻子，和一雙有些乾裂的豐潤嘴唇。
薛離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說話，卻聽女人有些意外地道：“咦？你想怎麼來了？”
薛離帶着笑意道：“我來看你啊，你還好嗎？你知道我是誰？”
女人笑着道：“這不廢話嗎？我是你媽，怎麼會不認識你？”
“我是你媽”這四個字，讓薛離不由得心頭一顫，因為他在夢裏第一次見到苗惜弱的時候，她就是用這種語氣，說出的這四個字。
見薛離微微彎腰，皺眉想看清自己的模樣，女人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將臉上的頭髮往兩邊撥，一邊問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薛離心頭一顫，當女人撥開頭髮，露出整張臉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定在原地，全身發麻，因為、因為眼前的這個女人，居然就是苗惜弱，除了年紀看上去大了一點，五官完全一模一樣！
夢裏的苗惜弱二十多歲的樣子，眼前這位，差不多三十七八的年紀，看上去有點憔悴，但不難看出，她以前也是個美人胚子。
薛離狠狠咽了口吐沫，顫聲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女人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太開心，可很快卻又露出了笑容，道：“我是你媽，苗惜弱。”
“不可能！”薛離頭皮發麻，激動地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夢裏的事情！你到底是什麼人！”
女人淡然地笑着道：“這有何難？你們所有人，不過就是我筆下的一個人物而已，我想怎樣就怎樣，你知道嗎？人的意念是可以跨越時空的，一萬個人就有一萬個平行時空，每個人又都是他那個時空裏的神，同時也是其他時空裏的路人或配角。”
“當你的意念足夠強大，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時空，然後用一些手段，影響到其他時空裏的事情，我說明白了嗎？”
薛離聽不太懂她在說什麼，只感覺後背發涼，為什麼她會知道苗惜弱？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不斷地做着深呼吸，薛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突然想起進來之前，那個年輕醫生對自己說過的話，她有妄想症，癥狀表現就是她剛才說的所謂小說，可……醫生沒提過什麼意念和平行空間啊？
費了好大勁才慢慢冷靜下來，薛離看着她的眼睛，聲音盡量平緩地問道：“所以你的手段是什麼？你想影響什麼？”
女人道：“我的兒子不見了，也就是你，所以我回到了自己的時空，用小說的形式去尋找他，然後我就找到你了。”
薛離深吸一口氣，道：“那你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女人道：“小說的人物創造，一般多少都會有點現實人物的原形……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想不開自殺嗎？你知道你最後為什麼會死在冰公子手中嗎？”
薛離徹底傻了，如果說自己想不開自殺，她還能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話，可她是怎麼知道冰公子的事情，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夢裏，是死在了冰公子手裏的？
女人又問道：“你還知道，為什麼冰公子會是你現在的模樣嗎？”
薛離感覺心臟快要從口中跳出來了，他強行壓住激動的情緒，聲音低沉地道：“我不知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女人笑着說：“因為你從小缺少母愛，兒子大多像媽媽，所以我知道你的性格，跟我一樣好強，你不能允許自己失敗，所以在重大打擊面前，你過強的自尊心就會碎掉，至於那個冰公子，其實就是你自己，那是你這一生最大的敵人，你年紀還小，不可能輕易戰勝他，所以你死了。”
你如果說她說得荒唐的話，可她說的這些，又基本上是事實，自己的確都經歷過這些。你如果說她說得對的話，那也太過匪夷所思了，盜夢那是電影裏面的情節，是虛構的，她怎麼可能做到？
薛離強壓着心裏的亂意，耐着性子問道：“姑且算你說的都對，那我想知道，後來在冰公子出現的時候，你去了哪裏？”
女人道：“我回來這裏了呀，因為我只有一個兒子，我不能同時和你們兩個一起出現，否則會出問題。”
薛離道：“什麼問題？”
女人道：“那個世界會崩塌。”
薛離又道：“為什麼要讓香靈死掉？”
女人道：“她不守規矩，在冰公子眼裏是該死的，冰公子就是你，所以讓她死的人，是你。”
薛離道：“你給了她什麼承諾？”
女人笑着道：“給我當兒媳婦兒。”
雖然都是簡單的一問一答，可從這些對話里，薛離卻漸漸有些相信了她的話，因為那些細節是不可能胡編亂造出來的，可這是什麼原理？她是怎麼知道的？莫非真的有神？
見薛離發獃走神，女人笑着問道：“還有問題嗎？”
薛離回過神來，道：“既然你說每個人物的塑造，都多少有點現實人物的影子，我夢裏的那麼多人，都有現實人物嗎？”
女人點頭道：“有，你以後可能會遇到，但也有可能遇不到。”
薛離道：“皇帝趙元宇的病是怎麼回事？”
女人笑着道：“那不是重要人物，只是起到一個引導你面對自己內心的作用，他的情況我是借鑒了《方謬神探》，你年紀小，沒看過那部電視劇。”
薛離想了想，又道：“那我師父陸真儀，和我師娘沈雲臻，後來去哪兒了？”
女人忽然站起身來，沖門口努了努嘴，笑着道：“來了。”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一男一女兩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女走了進來，薛離當即便是神色一凝，死死盯着那兩個人的臉，居然真的是陸真儀和沈雲臻，可他們……
“咚！咚！咚！咚！”心臟猛烈而沉重地跳動着，他有了種被人扒光衣服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你好小夥子，我是你母親的主治醫生，陸真儀，看到你醒過來，真是太好了。”那個中年男人，笑着對薛離說道。
薛離打了個寒顫，勉強擠出個笑容，對陸真儀點了點頭，道：“你好。”
似乎看出了薛離異樣，陸真儀對同來的女人道：“你先帶苗小姐去醫療室，我一會兒過來。”
那長得很像沈雲臻的中年女人嗯了聲，沖薛離微笑點頭，然後便領着苗小姐往外走去。
就在與薛離擦身而過的時候，苗小姐突然聲音很輕地說道：“抽屜里有個筆記本，你拿去看，你想知道的都在裏面，半年後來接我出去。”
薛離呆了一下，不知所措。
待苗小姐被帶走之後，陸真儀問道：“你母親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她寫小說的事情？”
薛離回過神來，點頭道：“是。”
陸真儀道：“說起來也可憐，聽你父親說，當年你丟了之後，她就開始有點精神失常，一直念叨着要找到你，並開始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說那些很奇怪的話。為了找到你，她受了太多罪，所以你要多擔待她的情況，不管她跟你說什麼，都別往心裏去，不要怪她說胡話，”
我倒真希望她是在說胡話，可她說的那些都是對的。薛離點頭道：“我明白，請問她真的叫苗惜弱嗎？”
陸真儀點了點頭，拿出一份文件袋遞給薛離，道：“她的情況都在這裏，你拿上，這段時間她情況穩定了很多，可能與找到你有關，我們要繼續留她觀察半年，如果半年內她的情況一直穩定，我們會電話通知你來接她回家。”
薛離拿着文件袋，就見上面的姓名欄，赫然寫着“苗惜弱”三個字，他強忍心慌地點頭道：“好，謝謝你們，打擾了。”
陸真儀又道：“你快出去吧，你父親在醫院門口等着你。”
“他……”薛離有些意外地道：“他不是一直不願現身嗎？”
陸真儀道：“孩子，你有一對很好的父母，你母親的情況這樣，是要花費很高醫療費的，這些錢都是你父親提供的，他這些年一直在外打拚賺錢，致力於給你母親治病，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他啊。”
薛離突然不知該說點什麼了，沉默片刻，對陸真儀道：“醫生，我明白了，謝謝你，我想自己在這裏冷靜一會兒，可以嗎？”
陸真儀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點頭道：“可以，那你儘快出去，別讓你父親等太久了。”
“好，”薛離點頭，問道：“醫生，你知道我父親叫什麼名字嗎？”
陸真儀道：“病人家屬一欄里寫着，叫薛建山。”
“謝謝。”薛離點頭稱謝，這次心裏卻沒有多少意外和波動，有點麻木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在大華朝那個世界的時候，苗惜弱要讓薛建山死了，當然，前提是剛才苗惜弱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陸真儀走後，他走到桌子後面打開抽屜，見裏面果然放着一本黑色皮面的筆記本，本子的右側開頁處有個筆環，裏面插着一支金黑相間的鋼筆，非常漂亮。
他慢慢打開筆記本，第一頁的白紙上，用非常娟秀漂亮的字體寫着：孩子，當你看到這個時候，說明媽媽已經找到你了，我讓薛建山死，是因為他拋棄了我們，現在他回來了，我發現是我誤會了他，你也回來了，所以我結束了這個故事。
落款苗惜弱。
薛離心跳的速度又有了加快的趨勢，他慢慢翻到了第二頁，就見裏面以章回體的形式，寫着一個個故事，他越看越心驚，因為那些故事，與自己夢裏的經歷，幾乎一模一樣，從自己喝酒摔死，重生后被無華教陸真儀救下開始，一直到最後，自己死在冰公子手裏。
他感覺像是看了一遍自己的自傳，可事情為什麼會這樣發展？自己怎麼會經歷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一切難道都不是夢？可自己現在的狀態……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那本叫做《天才在左瘋子在右》的書，是不是就不能成立了？是不是應該換成《天才在左神明在右》？
薛離的心嘭嘭跳着，筆記本里的故事，寫到自己被冰公子殺了之後，並沒有結束，而是又有了新的開始，其後包括北方戰場，高麗戰場，以及大華皇帝選擇繼承人的故事，主角還是薛離。
可讓薛離意外的是，自己好像並沒有死，他不解地將本子翻到故事的最後，就見一行大了一些的字體寫道：“他戰勝了你，所以他就成了薛離，而你，就是死去的冰公子，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你也是……”
薛離在屋子裏坐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一定要找苗惜弱，將整件事情問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非正常的玄幻事情。
苗惜弱會回答他嗎？如果會，又會是怎樣一個答案？當然，這又將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