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十年後…
長安城,從來不缺少熱鬧,也從來不缺少能人異士。
但是,這一切對於魯安來說,卻是無比的新奇。
剛滿十一歲的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如此大的城市,就像是一個土包子進城,哪裏見過如此奢華的地方。
而且,在他看來,這裏的人似乎都很厲害,雖然自己也學習了五年的武道,可是就連長安城街上的老百姓,好像都要比自己強上許多。
甚至他一度懷疑,是不是長安城任何一個人都要比自己厲害。
畢竟他從縣閣到州閣用了足足兩年時間,從州閣到中閣倒是快了點,三年學期一滿,他就考進了中閣。
可是,當他去中閣報到的時候才發現,比他要小的孩子,大有人在。
臨行前,遠在州閣的窮教授,幾乎掏光了家底兒,才找了一個鏢局讓他們在運鏢的時候順帶把自己給帶到長安。
可除了運鏢的錢,窮教授再也掏不出一分一毫。
所以,到了這裏,他只能自己想辦法賺些學雜費用,至於其他人,他沒什麼指望了。
從小他就聽母親說,父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直到現在,他也不清楚父親到底是誰。
但是,對於這個母親心心念念的父親,魯安總是抱有一絲刻骨銘心的恨意。
從他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親,只是從母親的口中反覆地說起當年父親和她的故事。
故事很老套,老套到魯安隨便找個說書先生都能說出個比這個精彩百倍的故事。
可是母親仍舊總是在說父親的聰明,父親的厲害。
小小的人兒,哪裏懂得這些。
他只知道,父親,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存在於母親口中和自己識海的人。
甚至他一度懷疑,是不是所有人的父親都是這樣。
可當其他小孩子有父親的陪伴,有父親教導武道時,他卻只能自己默默地打着院子裏的樹樁。
好在他幼年早智,六歲進入縣閣,並且,在定武境時一舉開了八卦盤,博得了教授們的歡心。
雖說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教授們這麼高興,可是只要能讓自己和母親過上好日子,比什麼都強。
畢竟入了縣閣,若是能有教授喜歡,自己喝母親的生活也會有所改善。
可是,當他滿心歡喜地想要把教授們喜歡自己這件事告訴母親的時候,他發現,家裏早已沒了母親的蹤影。
問了周圍鄰居家的伯伯后,他才知道,母親在他進入縣閣之後,就跳河自盡了,只給他留下一個破木牌,上面寫着一個漂亮的“魯”字。
年僅六歲的魯安,怎麼也想不明白,好好的母親為什麼要跳河自盡,明明自己進了縣閣,一定能夠讓她過上好日子,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看着鄰居伯伯送給自己的破木牌,魯安直接丟到了河裏,跪在河岸邊大聲哭泣,後來更是直接哭暈在了河邊。
若不是鄰居伯伯知道他是從縣閣回來,去找了縣閣的教授把他帶走,怕是他都得死在那兒。
好在現在的大周,就算是再小的地方,都有天醫院,而且魯安自小清苦,身子骨反倒是很硬朗。
不過饒是如此,他仍然在天醫院待了半個月才緩過來。
等他再次入學的時候,母親的屍體早已被打撈上來,由鄰居伯伯幫着操持着下了葬。
而那個被他丟到河裏的木牌,因為掛在了河底的一塊大石頭上,並沒有飄走,也被鄰居伯伯給打撈了上來。
看着這個母親留下的唯一的紀念,魯安終究還是捨不得再把它丟掉。
自此之後,這塊破木牌就被他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倒也算是證明他身份的一個東西。
樣貌普通的母親,並沒有給魯安帶來太過出眾的模樣,但是卻教會了他什麼是堅韌。
小小年紀的他,知道自己進入縣閣得來不易,所以學習起來很是刻苦。
雖然沒有錢財購買景門出品的“景丹”,但是,天資卓越的他,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不到半年時間,就已經達到了八卦境的第四層震境。
與同齡一起入縣閣的孩子們相比,他就像個妖孽一般的存在。
因為救他而被娘子大罵敗家,把他送到天醫院的教授,也因為找到了他這麼一個好苗子,被州閣破格升為縣閣的副閣主。
而這個副閣主,很明白自己是如何升到現在這個官職的。
所以,在魯安入縣閣不到一年的時候,州閣科考選拔,他就把這小小的孩童給報了上去。
魯安也確實爭氣,這次科考,整個揚州六十四府五百一十二縣中,他考了個第十五名。
要知道,每一個縣閣在每歲的科考中,至少會推舉二十個人參加。
而在這二十人當中,不乏各大門閥、世家、門派、宗親的天才少年。
可是,在這一萬多人的科考中,魯安以不到七歲的年紀,居然考了個第十五名,整個揚州都震驚了。
甚至就連中閣的閣主魯尚智都親自過問了這個孩子。
要知道,每年縣閣科考,能夠入州閣的少年,無一不是年歲過了十五才能選拔上來的。
只有少數天資確實優秀的孩子,或許能在十二三歲考上。
而像魯安這般年歲的孩子,怕是連縣閣最基礎的“文修”都不會,更不用說“武定”了。
不過,對於這個孩子,魯尚智也只是簡單地問了問,讓州閣的人多加照顧照顧而已,倒是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現在在他身邊有一個親傳弟子需要他時時刻刻盯着...
戚七七!
每當他看着這個年僅一歲的小女孩兒的名字,他就像扇戚少風一巴掌。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麼就被他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古里古怪的,讓人生氣。
這傢伙,放着自己這麼一個文武閣中閣閣主不問,直接自己就給取了名字,什麼玩意兒。
若不是自己打不過他,高低要收拾收拾他。
不過,對於這不到一歲年紀的戚七七,魯尚智真是愛地不得了,有事沒事兒就往戚府跑,他那魯府都成了他的客棧了。
後來實在把戚少風弄得有些煩躁,直接帶着家眷行禮跑路了,只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戚府,讓他再也不能去找戚七七這個寶貝丫頭了。
但是不死心的魯尚智,根本沒管那麼多。
當他得知了戚少風帶着一家子去了東海漁村,他直接跑到了那裏,然後把戚七七和她的小師叔柳六六,她的大哥戚定北給帶走了。
就這樣,六歲的柳六六、五歲半的戚定北、一歲的戚七七,成了魯尚智的關門弟子,被他帶到中閣親自教導。
當然,柳六六身份比較特殊,就連魯尚智也只敢喊一聲“弟弟”,不敢收他為徒。
畢竟這可是柳慕白和馮媚人的兒子,就連戚少風都得喊一聲小師弟。
好在戚少風似乎鐵了心要歸隱,躲在東海漁村不出來。
對於戚七七交到魯尚智的手上,他倒是也不在乎。
於是,年僅一歲的戚七七就離開了戚少風和趙武桐,去了中閣。
不過這對兒爹娘之所以敢這麼放心,是因為戚七七的外公趙天剛還在長安城。
作為大周朝的天醫,長安趙府可是威名赫赫,有他在,就算魯尚智有什麼壞心思,也不敢輕易動手。
話分兩頭。
當魯安以第十五名的成績進入州閣之後,更是以驚人的天資,在三年內達到了八卦境的第八層,兌境。
當然,這多虧了他那個厲害的州閣教授。
在他發現了魯安這個好苗子之後,拼盡全力才從州閣閣主手裏搶到了自己手中,只為給魯安當個入門師父。
為了培養魯安這個小妖孽,他幾乎耗盡了自己在文武閣州閣的俸祿,全都用來給魯安買“景丹”了。
而他,在詢問了當初魯安所在的縣閣副閣主,如今的閣主之後,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在魯安入州閣的第三年年底,舉薦他參加第二年的中閣科考。
這一年,魯安十歲。
不負眾望的他,在中閣科考過程中,直接突破到八卦境第九層“中境”,一舉入學中閣。
雖然在九州中閣科考中,魯安緊緊排名第九十七名。
可在這個年紀來說,他卻是整個九州數一數二的存在。
當然,學雜費用、路上的盤纏,全都是由他在揚州州閣的師父所提供。
而這些,也徹底地掏光了多年喂魯安吃“景丹”的他的家底兒。
不說賣兒賣女吧,也快到賣房賣地的地步了。
不過他也算是孤注一擲。
當初縣閣閣主只因為救了魯安一命,可是直接平步青雲,幾年時間就從普通縣閣教授升到了縣閣閣主的位置。
如果魯安足夠出色,相信自己這些付出,都會有所回報的。
而魯安,對於能夠進入中閣,並沒有太過激動。
但是他對於能夠進長安城,確實有些興奮。
從揚州下面一個小縣城出來的他,哪裏來過如此大的地方,看哪裏都很好奇。
若不是還得找個能幹活掙飯錢的地方,他真想好好逛一逛。
不過,他畢竟才十歲,又有哪個鋪子敢收他這般大小的孩子幹活。
在長安的街道上轉了好幾圈,他都沒有找到能夠讓自己幹活掙口飯錢的地方。
少年人,總免不了時時地飢餓,魯安也是如此。
州閣師父給的盤纏,如今只剩下不到一貫錢。
在這寸土寸金的長安城裏,他可不想隨隨便便就把這一貫錢給花掉。
若是找不到掙錢吃飯的地方,他寧可餓死,也不會動這最後的一貫錢。
可是,他雖然不想動這一貫錢,不代表竊賊不想動。
雖然現在的大周朝,百姓安居樂業,匪盜之事越發的少了。
可是這卻不代表完全沒有。
就像今天,在街上四處瞎逛的魯安就被一個蟊賊給盯上了。
蟊賊年歲不大,但看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就能知道,這傢伙是個慣偷兒。
早在魯安剛剛出現在長安城東市的時候,就被他給盯上了。
至於魯安認為藏得極其隱秘的一貫錢,早就被這個蟊賊給發現了。
哪怕是藏在了自己的褲襠。
小小年紀的魯安,哪裏知道人心的險惡。
母親在時,有母親百般呵護;母親不在了,又有縣閣的師父寵愛;入了州閣更不用說,州閣師父對自己,簡直比親兒子還親,就差把他供起來了。
如今到了長安城,卧虎藏龍之處,又有誰會高看他一眼呢。
只有這蟊賊,會因為他的“一貫錢”而多看他一眼。
就在魯安餓得有些走不動,晃悠着要坐下歇會兒的時候,一道身影“咻”地一下從他的身邊一閃而過。
帶起的小旋風兒,把魯安那不太乾淨的褲子一側都給吹得飛了起來。
一臉驚訝的魯安看了看半開的褲腿兒,然後抬頭看了看那道風一般的身影,突然反應了過來:
為什麼自己好好的一條褲子,會因為一陣風而散成兩片。
因為,褲子早已被那蟊賊劃開了一道口子。
想明白這一點的魯安,連忙起身去追蟊賊。
可是這個有經驗的蟊賊,對於東市,可是要比他熟悉得很,穿插幾次之後,就沒了蹤影。
威風吹過,帶起魯安半條褲腿,只留他,在風中凌亂。
也不知是因為被偷了錢財,還是因為褲子被劃開,小小的魯安,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哭聲很快就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紛紛詢問他到底怎麼了。
可是魯安卻根本不回答眾人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地哭,像是要把自從母親死後到現在所有的痛苦都發泄出來一般。
足足哭了半個時辰,周圍圍觀的人全都因為他不說話而離開后,他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舉目無親的魯安,這回徹底沒了體力,緩緩癱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魯安只覺得嘴巴里被人灌進來一些香甜可口的米粥,讓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
沒等睜開雙眼,就聽到身邊傳來了兩個稚嫩的聲音。
其中一個說道:
“小師叔,你看,我就說他沒死吧,還砸吧嘴兒呢。”
另一個回道:
“嗯,好像真是這樣,不過小北你少給他喝兩口,我還沒喝夠呢,這可是寶豐樓的香粥啊,給我留點兒。”
緊接着,魯安就聽到這兩個聲音開始吵了起來,似乎只因為自己剛剛喝到的這碗香粥。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睜開眼就勸架的時候,第三個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兩個傢伙,給我住手!”
那兩個吵架的男孩子,在聽到這個更加稚嫩的女孩子聲音之後,急急忙忙地停下了手,再也沒了動靜。
好一個威嚴的小丫頭,居然把兩個比她還大的傢伙給訓斥的不敢吱聲。
這時候,魯安覺得,自己是時候醒過來了。
於是,他終於睜開了雙眼。
在他的眼前,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叉着腰,指着兩個與自己一般年紀的男孩子說著什麼。
兩個男孩子沒有一絲的不耐煩,正認真地低着頭,向小女孩認錯。
再往遠處看去,一個衣着普通、五尺身高的青年男子,被綁着手腳丟在地上。
而在他的身邊,自己那僅有的一貫錢,正安安靜靜地放在旁邊。
魯安見狀,欣喜若狂,連忙爬起來,朝着那一貫錢就跑了過去。
一旁說話的三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動作,兩個男孩子倒是還沒什麼反應。
可是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卻瞬間閃到了魯安的面前。
小丫頭正要開口,魯安卻直接站了巽位繞到了她的身後,繼續朝着那一貫錢跑了過去。
這個小丫頭見魯安不理自己,倒是不急不惱,輕輕一伸手,嘴角露出一絲可愛的笑容。
在她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條長長的布條,像是某人的褲子腰帶一般。
不遠處的兩個男孩子見狀,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剛剛把一貫錢搶回到自己手上的魯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疑惑地回頭看向兩個小男孩兒。
兩個小男孩兒對他看向自己的疑惑表情,齊齊伸出了手,朝着他的褲子指去。
魯安感覺不妙,下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絲涼意,連忙低頭看去。
好傢夥,真格叫個:風吹褲落雀兒涼。
......
就這樣,戚七七與魯安終於相見。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