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暴君(五)
阿麗莎跟在一名小太監的身後,邁着小碎步子走進關雎宮的大門。
都說姜國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性情暴躁,驕奢淫逸。阿麗莎甫一走進這住着小皇帝的宮殿大門,心中不禁覺得有一絲奇異。
腳下踩着的是和田采來的瑩白暖玉,即使是寒冬臘月,也不會覺得寒冷。
外殿裏掛着層層疊疊輕柔如胭脂的緋色紗幔,兩邊擺着東海進貢的紅珊瑚,各種珠寶如同流水一般潑在地上,一不當心就會踩到一條價值連城的珍珠鏈子,或是什麼鑲着藍寶石的鳳頭金釵。
那種奇異的感覺在阿麗莎的心頭越演越烈。
她覺得自己恐怕窺見了姜國宮廷最不堪的秘密。
小皇帝的寢宮,不像是屬於皇帝的,反而像是某位得寵的妃子的居所。
阿麗莎驀然想起臨行前那位惹人厭的哥哥的話:“姜國最麻煩的便是那位攝政王姜昀,和丞相席觀月,至於那小皇帝,倒是最好欺負的。”
外面有關姜國這位小皇帝的傳言不外乎是個被周貴妃寵壞了的性情張揚跋扈,喜怒無常的小惡魔,然而實際上,就是個外強中乾色厲內荏的繡花枕頭。
若不是一文一武兩位權臣把持朝政,想來越國的鐵騎早已踏平他姜國的都城。
男人那張長久浸淫在酒色中的虛浮面孔上露出一絲叫人反胃的微笑:“他們哪是當皇帝養啊,那是當妻子,做寵姬養的。”
小太監站在內殿外,扯着嗓子小心翼翼道:“陛下,您挑的那位美人來了。”
阿麗莎面上還掛着輕軟如霧的面紗,那雙幽綠色的眼眸恭順地垂下,如同所有被當做禮物進獻給皇帝的美人。
那小太監低着嗓子道:“陛下今日心情不佳,你且小心伺候着。”
阿麗莎低着描畫嫵媚的眉眼點點頭,稱了聲軟綿綿的“是”,又分外懂事地摘下了手臂上的一隻金釧塞進小太監的手裏。
那太監生的面白清秀,拿着金釧笑開了花,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推開了內殿鎏金雕花的大門。
阿麗莎以為自己來到了神話里的極樂天國。
腳下飄着濕涼的雲霧,空氣中浸着從未聞過的穠艷香氣。
阿麗莎聽見不遠處傳來撩動的水聲,猶豫了一下低着頭慢慢地走進了。
才發現原來那竟然是一處溫泉。
以一整塊巨大的白玉做底雕鑿出的溫泉,池邊鐫刻栩栩如生的蓮花和躍動的鯉魚,白霧瀰漫的池水正中,是不斷吐着清澈泉水的並蒂蓮花。
阿麗莎心裏莫名其妙地突然浮現一個荒唐的猜想:是誰想要同陛下做一雙並蒂蓮呢?
這點不敬的想法很快被眼前的景象沖淡了。
阿麗莎瞧不見少年的臉,只能看見比白玉還要柔滑雪白的脊背浸沐在泉水和霧氣之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那白皙脊背上纏着艷麗的朱紅紋路,細看像是一副畫,只是在水中泡得太久,筆觸融化淡退了,像是水邊蕩漾開一絲妖異的血色。
是姜昀,還是席觀月?
是誰這麼膽大包天,敢在天子的後背用硃筆作畫。
絕色無雙的小皇帝懶洋洋地趴在池邊,似乎是睡著了,兩頰上被溫泉蒸出艷麗的緋色,比尋常人要濃長許多的睫羽像是兩扇停棲在眼瞼上的蝴蝶。
阿麗莎像是着了魔似的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她腰間腳腕上繫着的金鈴隨着動作發出叮叮噹噹的好聽碎響。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很想摸一摸少年泛着病態嫣紅的臉頰。
“再走就要掉下來了。”
少年倦怠到極致地闔着眼睫,說話的時候都帶着一點軟軟糯糯的鼻音。
他慢吞吞地伸出一隻纖穠合度的手臂撩了撩溫泉池裏的水,終於捨得睜開一點縫隙瞧一瞧這越國送進來的美人。
越國與姜國隔着一道天塹海峽,想不到那裏的人連容貌也和姜國這邊的江南小意大有區別。
阿麗莎生得高鼻深目,五官艷麗嫵媚,一雙幽綠眼眸像是兩汪化開的翡翠一般動人心魄。
早在越國的時候,就有許多人覬覦這雙綠眼睛。
少年天子歪了歪頭,仔仔細細地隔着飄渺霧氣打量着這張雕塑似的臉。
“你叫什麼?”
阿麗莎難得地感覺到一絲緊張。
在紫宸殿裏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叫她心神不寧。
她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遲饒有興緻地咀嚼了一下這個明顯帶着異域風情的名字,笑了一笑:“你們越國的名字倒有趣得緊,阿麗莎,這是什麼意思。”
少女低着頭,不敢再看那張叫人暈頭轉向的臉,戰戰兢兢地答道:“我母親是北邊的韃靼人,這是我母親取的名字,意思是‘鈴蘭’。”
“鈴蘭花,很漂亮,孤很喜歡。”小皇帝看起來很滿意地勾起一個微笑,那點笑意使他的容色越發妖冶,幾乎要看得阿麗莎失去理智,只能渾渾噩噩地小皇帝說什麼她便答什麼。
這樣好像也很好。
只要小皇帝高興,做什麼都是好的。
只要他還需要自己,會對自己笑,那便是極幸福的事了。
“只是……”小皇帝轉過身來,鴉黑色的長發被水霧打濕了,濕漉漉地垂在胸口,襯得那一片肌膚更是白得晃眼。
縱然是極北之地的人,也沒有這樣雪白又漂亮的皮膚。
“孤聽說,鈴蘭有毒呢。”
像是一盆涼水瞬間澆在了阿麗莎的頭上,從心臟到指尖,都冰涼得泛起一絲艱澀的寒意。
阿麗莎聽見自己的聲音似乎在發抖,她立刻跪在地上,膝蓋在地上磕出清脆的一聲響:“這,奴婢並不知曉,奴婢自幼生在了越國,並未真正見過鈴蘭,請陛下恕罪。”
這小皇帝向來喜怒無常,指不定因為什麼勃然大怒,就叫人把她拖下去砍了。
沒想到小皇帝吃吃地笑起來:“這麼緊張做什麼,你這樣的美人要是磕出青青紫紫的痕迹,就不好看了。”
“一個名字而已,孤還沒小氣到這個地步。”
“過來吧。”
阿麗莎驟然想起來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麼的。
小皇帝夤夜召見,必然是為了那點旖旎而隱晦的心思。
阿麗莎感覺到兩頰發燙,明明沒有喝醉卻像是已經醉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如何自處。
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她猶猶豫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脫掉自己的裙子,只好先摘掉自己手臂和腰上的金飾。
小皇帝終於捨得睜開眼睛。
那雙深藍色的,宛如極地海域的眼眸裹着一層亮晶晶的瀲灧的水光,瞧得阿麗莎腦中都不自覺嗡鳴了一聲。
“不用脫了。”小皇帝的腦袋裏不知道在想什麼,隨便指了指一邊紫檀木架上掛着的華麗裙裳,“隨便挑件浴衣穿上吧。”
阿麗莎手腳都好像要打結,還要穿衣服?為什麼?
聽說姜國的人性情都比較婉轉內斂,難道連做那種事都要穿着衣服嗎?
還真是夠麻煩的。阿麗莎心想。
美女穿着一身半透不透的浴衣,婉轉多情地踩進了溫泉水中。
一雙柔荑剛覆上少年單薄肩頭,就看見小皇帝偏過臉懶懶地看她一眼:“孤的手夠不到,你幫我把後面那些痕迹洗乾淨。”
“一點顏色都不能留,知道了嗎?”要是叫姜昀那個瘋子看見,他一定會倒霉的。
啊?啊?
阿麗莎獃滯了一秒,點點頭“哦”了一聲,慌慌張張地用指尖撫上少年光滑的脊背,朱墨乾涸了許久,不免留下淺淡印跡,走近了看便隱約能看出那是一副蛇銜花的妖異圖畫。
肩胛骨上朦朧可見艷色薔薇和筆鋒冷厲的蛇頭。
隨着少年的呼吸起伏,簡直像要活過來似的。
足可見落筆的人功底有多麼深厚,心思也有多麼,不可告人。
阿麗莎的柔軟指腹觸上那淺淡紅痕,不舍而曖昧地就着溫暖泉水一點一點拭去,看着蛇和花一同在溫泉水中融化,淡退。
阿麗莎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
“陛下……”身後人的聲音帶着一點小心而不滿的撒嬌意味,指腹從肩胛骨一直滑落到細窄的腰身,在那兩盞玲瓏的腰窩裏不自覺格外用了點力氣。
好滑好細的皮膚,只消輕輕一按,就能留下兩點紅色痕迹。
這樣纖細的腰,會不會被拽斷啊?
兩隻手合在後腰上,在床上扭起來應該會很好看吧?
“你知道嗎,只要孤隨便叫一聲,就會有訓練有素的大內禁軍闖進來把你殺了。”
小皇帝本來只是閉着眼睛靠在池邊仍由身後人動作,卻在阿麗莎手慢慢下滑之際突然出聲。
他聲音都好聽,懶洋洋得像只優雅而饜足的貓兒。
身後人的動作僵了僵,似乎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你猜,孤為什麼讓你穿上衣服再下來?”
阿麗莎的聲音柔婉嫵媚,頗具風情,當真是再乖巧不過:“奴婢不知。”
姜遲吃吃地笑起來,轉過身那指尖就擦過腰身險險觸到了少年最柔軟的小腹上。
小皇帝一抬手,就坐在了池邊,留着阿麗莎一人穿着濕漉漉的浴衣浸在池水中。
少年居高臨下打量着這碧眼美人,嘴角笑意越發狡黠。
一隻光luo的腳掌攜着一點晶亮的水珠慢吞吞地踩在了阿麗莎的小腹上,然後一點一點地往下滑。
“因為我不喜歡有人用他的髒東西對着我,戳的我很痛,這很討厭。”
阿麗莎指間夾雜的一片鋒利刀片順着池水滑落,被他不動聲色地捉回來夾回了腰間垂落的衣帶上。
小皇帝眉眼彎彎,笑容明艷不可方物,他連自稱都換了,唇畔笑意如同一朵綻開的水色蓮花:
“所以你男扮女裝潛進皇宮,是想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