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王亭真一邊派人去找王承柔,告訴她人被他留下在母親那裏用膳,一邊先於李肅找到母親說明情況。
自然是免不了被王夫人數落一番,兩個孩子真是被他們寵壞了,竟趁着侯爺出門會友不在的時候,以他的名義邀來了公府小公爺。
數落歸數落,可怎麼也得把今天這荒唐事給圓回去,於是王夫人答應下來,讓王亭真去帶人過來。
王夫人笑臉相迎,做得真像是兩家關係極好,長輩請晚輩來家吃飯一樣。李肅自然也是禮數周全,比起不務正業只知玩樂的侯爺,這位王夫人倒是個更靠譜的,至少李肅是這樣認為的。
本朝講究,當家主母要能撐起半邊天,不光要與各府後宅交流往來,像這樣代替家主宴客的事,也是常做不做的。
三人坐下,好在侯府富庶,講究個吃穿用度,今日雖沒來及準備出宴客的規格,但平常府上的標準就已足夠豐盛,就算有客忽來,也不算怠慢。
王夫人也是納悶,自家姑娘把人請來了,怎麼到現在都沒見個人影,她不會是忘了這回事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的這份喜歡也不過是心血來潮,不值得自己認真對待。
唉,閨女大了,終於對男女之事知道感興趣了,以前看她風風火火,跟個男孩似的傻瘋傻玩,王夫人還很是愁過一陣。如今她開竅了,王夫人又說不準心裏是個什麼滋味,心慰於有女初長成,又有絲排斥與不舍。
王承柔住的桃水榭是配了小廚房的,她有時也會不過來王夫人這裏吃飯,所以,這時不見人過來,王夫人自是沒特意等她,直接開飯了。
主賓互讓一番,拿起筷子正打算夾菜而食時,就見從外面跑進一人。
李肅眼見一抹紅色倩影一頭扎進了王夫人的懷中,他不知為何心臟那裏絞疼了一下,這份短暫的不適讓他放下了筷子,不着痕迹地輕按了一下心臟的位置。
李肅身體一向康健,更是從無心疾,剛才那一下的疼痛來的急且凶,好在,只是疼了一下,此時他已完全沒有了不適的感覺,就聽旁邊嬌滴滴地聲音道:「阿娘,阿娘,」
明明只是一個稱呼,卻被她叫得粘稠又粘連,李肅倒從來不知王承柔還有這樣一面,平常看她爽利的很,從來不知「嬌滴滴」這樣的詞竟會有一天被他用來形容她。
「哎喲,這是怎麼了?」王夫人護住女兒,低頭詢問。
清香與清心慢了姑娘一步進來,正想着要不要告訴夫人姑娘被夢魘住之事,就聽她們姑娘撒着嬌說:「承承剛做了惡夢,夢裏被人欺負了,爹娘也不在,沒人可以為我作主,阿娘,我好害怕啊。」
王承柔從院中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母親,鮮活的、尚未染病的母親,她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此時的阿娘,夫君尚在,兒女也未各困東西,不得相見,正享受着王公貴族安逸的生活。
想到這裏,王承柔又向王夫人懷裏扎了扎:「不過現在見到母親,我就不怕了,我好高興。」
母女連心,王夫人是能感受到女兒的這份高興的,但高興的同時,似乎還夾雜着一絲委屈與傷心。看來這惡夢的威力真不小,竟到了醒來要找娘親的地步。
王夫人就這兩個孩子,一兒一女都是心頭寶貝,若不是有外人在場,她肯定是要寶啊肉啊的哄起來。
她慈愛地撫了幾下女兒,想提醒她還有客人在,正巧坐在一旁的王亭真已經站了起來,他好像比王夫人還急,拉了一把妹妹道:「承承,多大的事,起來吃飯吧,咳咳。」
他原意是提醒妹妹,你心上的情郎就坐在旁邊呢,好歹注意下形象。不想王承柔不僅沒有坐好吃飯的意思,還從母親懷裏一下子改投了哥哥的懷抱。
這一抱給王亭真抱懵了,他這個妹妹小時候還好,比較粘他,後來長大了,主意也正,上山下水什麼地兒都敢去,什麼都敢玩,膽子越練越大,慢慢地也就不依賴他這個哥哥了。
如今兩人的日常是,有事好哥哥,無事王亭真,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被妹妹這樣親待了。
不過懵過以後,他還是想着趕緊把她推開,小丫頭長大了,雖是親兄妹也該避嫌,尤其當著外男的面。
推了一下沒推開,王亭真開始想,他妹妹是不是成心弄這一出做給李肅看的,讓他感受到他們家庭親厚的氣氛,明白王家姑娘在家是如何受寵,以後到了他們李家去,也要被這樣對待才好。
王亭真正東想西想時,王承柔放開了他。李肅全程看着王承柔發癲,不過是做了個惡夢,竟像個孩童一般要找母親哥哥安慰一圈,莫不是侯爺若也在的話,她還會連她爹都不放過?也不知他們侯府這是個什麼毛病,沒見過這麼寵孩子的。
王夫人適時開口:「承承,見過小公爺后,坐下吃飯吧。」
小公爺?這個稱呼真的好遙遠,在王承柔腦中,這個小公爺與其他的身份串了起來,小公爺、閣臣、首輔、皇上……
王承柔是真沒注意到飯桌上還有一人,這會兒她把目光慢慢移過去,與李肅對上了視線。時光好像靜止了一般,他們這樣互相看着,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複雜的情緒。
李肅被眼前的紅刺了一下,他覺得眼疼心痛,雖沒剛才疼的那一下厲害,但這種心裏不適的感覺,他以前從來沒有過。還有,他是已經討厭王承柔到這種地步了嗎,會因為她着衣的顏色,而會在心裏厭惡紅色,可他在以前對顏色並無偏好。
王承柔沒想到,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就會毫無預警地碰到李肅,千萬種情緒呼嘯而過,她來不及掩飾。可當她在李肅眼中看到她熟悉的東西后,馬上調整了情緒與表情。
她與他糾纏多年,雖還是未能把他看透,但一定的了解還是有的,她從李肅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煩躁與戒備。
這樣不好,她只是不想與李肅再有交集,但並不想被他記掛上,畢竟他以後是要當皇上的人,再有,上一世凡被他記掛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想想也是,他若不是手腕了得,怎麼可能篡權奪位,謀取天下。
煩燥她不怕,她現在不是上一世驕傲自戀一廂情願的王承柔了,自是知道他煩她,越煩越好,他更會躲得她遠遠的,加上她不會再靠近,兩人成為陌路讓他忘掉她荒唐的追求會更快些。
但是戒備卻有些不妙了,她剛重生回來,這個時段的自己就是個被美色所迷,橫衝直撞的傻丫頭,按說不應該被他戒備才是。一個在這時就起了謀逆之心的野心家,能被他戒備的人與事必不會尋常,王承柔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入李肅的這個眼。
啊,看吧,重生回來,掌握了天機的她,與幾年前的李肅相比,還是太嫩。這種男人她也真是敢追,着實是她不配了。
預知了未來也不能給王承柔多少勇氣,皇權天下與她無關,她這新生來的一輩子,只管好好謀划個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
於是,她規規矩矩地向李肅行了一禮,問好后:「女兒院中已備下飯菜,不知今日家中有客,打擾母親待客了,女兒這就退下。」
話一說完,她馬上扭頭就走,自是沒看到他哥瞪她的樣子,怎麼個意思?!不是你要求的這家中哪來的客,就這麼撂下挑子走了?
但王承柔能走,王亭真卻是走不得的,他請來的,他得好好地給送回去。只得坐下與母親待客,心裏卻把他的好妹妹罵了個遍。
不止王亭真覺得奇怪,李肅也有些意外,王承柔纏了他有段時日了,這雲京城裏追他的姑娘很多,但還沒有一個像王承柔那樣的,全方面糾纏,沒皮沒臉,油鹽不進,真是當不得女孩子三個字,不明白保帝侯府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竟教出這樣潑的姑娘來。
其實他早就懷疑,今日根本不是侯爺邀他來的,而是王承柔在作怪。偏她哥也奇葩,竟會跟着妹妹一起胡鬧,這才有了今日做客一事。
剛才她終於肯出現,不是該如往常一樣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必坐得最近,眼珠不錯地看着他,殷勤遞物,興奮遞話。再加上今日王夫人也在,他自不會像往常那樣,把冷漠刻在骨子裏,把不待見擺在臉上,會給他們侯府留兩分面子,敷衍地理上一理她。
但她剛才見他,卻變得異常規矩,眼神不亂瞥,渾身散發著一股距離感,人也沒留下,放下一句得體的話后,匆匆忙忙就走了,好像身後有惡鬼在追,這屬實不是她的作風。
李肅這人疑心重,什麼都愛問個為什麼,見反常必追源,但這麼個小姑娘,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她根本沒有讓他費神的資格,無外乎就是些是小女子的心思,自然只是意外了一下就放下了。
王承柔直到走出母親的院子才放鬆下來,她低頭沉思,為什麼今日李肅會出現在他家的飯桌上?上一世也有這麼一回事嗎?她怎麼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