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桃花盛開(有情便是及時雨,無情側畔亦云煙)
寒暄兩句,葉凡第一件事自然是先看她的病人。
這些天,“他”的臉消腫了很多,臉色還是白的嚇人,身體冰涼,眉上仍有寒霜,對於這件事葉凡始終不能理解,不過這人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大大超出了葉凡的預期,也許他有什麼特異功能也說不定。畢竟她也不同於常人。
葉凡對這個世界了解太少,葉老頭一見面就給她通經絡,哪一次不是把她弄個半死不活,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柳夢江倒是說了一些光怪陸離的事,葉凡都是嗤之以鼻,她要是都信就白活兩輩子了。
由於“他”臉上淤青未消,右臉的腐肉尚未癒合,他還總是扭頭不讓看,所以葉凡還是不能確定是否熟人。斷骨接的很滿意,腫脹漸消,損壞的指甲也已有新芽。
葉凡仔細檢查過他的每一根肌腱韌帶,全都完整未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身上的鞭傷只留下些淤青泛黃,縫合的口子已經長好,少許化膿腐肉範圍逐漸縮小,露出新肉。
包括下面那些腐肉,葉凡沒少花過功夫。每當處理下面的傷口時,葉凡就不停的腹誹,世界之大,啥人都有,你說你打人就打人,一刀刀的刮骨還不解氣,燙啥燙,整的一片血肉模糊,大部分時間全花在這了,又是剔腐肉又是蹭肉芽,天天對着這兒,頭都抬不起來。真是一言難盡。
其實不但是葉凡覺得彆扭,莫言在身邊也是一直呲牙咧嘴,倒吸涼氣。不單是看着疼,你說葉凡一個外貌十餘歲的小胖丫頭天天趴在那,知道的是在處理傷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摸着腰幹什麼呢?簡直少兒不宜。
“莫言,我交代過的事情你都明白了嗎?”葉凡的叫聲拉回了滿腦子都是泛黃不雅的莫言。
“嗯嗯,姑娘放心。”莫言不住的點頭,“他”一語不發。
差不多了。
不待葉凡再言,徐院主笑眯眯挪過來。
“哎呀,小神醫,這些天辛苦了,我家公子已經性命無憂,多虧了您醫術高明。您的診金,老夫擇日親自送到醫館,這還有一瓶駐顏霜您拿着,至於您要的精神損失費。。”
葉凡哼了一聲,撇撇嘴,他們這是要賴賬啊,擇日四捨五入就是不給唄,要的方子變成成品了,剩下的就更別提了,反正她也沒指望先前說的能算數,但是生命第一,跑路要緊。
江湖人最重義氣,讀書人最講仁義,葉凡把俠肝義膽、仁義道德甩在他們身下,給他們架的高高的,她就不信他們會跳下去。
於是她一改在“他”面前的理直氣壯,咄咄逼人。雙手一搭,回禮道:
“院主客氣了,正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貴公子落難,小女子作為醫者,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有道是天道好還,醉吐相茵,贈人花露,手有餘香。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醫不求錢財,只結善緣,茫茫人海,匆匆過客。院主大可放心。”
“哈哈,小神醫果然是妙人啊,說話還一套一套的。書讀的不少,不錯不錯。”
徐院主捋捋鬍子,不住的點頭,“好好,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就請小神醫再照顧我家公子一宿,明日老夫親自相送。”
成了!果然賣東西標價還是要在預期價格上至少翻一番,這樣買家才會覺得不吃虧,甚至佔了便宜。嘿嘿!
待送走徐院主,莫言也被打發了,屋裏又只剩下倆人,火苗微微晃動,在昏暗中翩翩起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樣的味道。
床上的人沉默不語,葉凡明日就要離開,便又起了心思。正所謂柿子要撿軟的捏,她在院主那邊吃的虧自然要跟好欺負的人討回來。而且好像欺負他還挺有趣的。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佔了小半邊,幾乎貼到了“他”的身體,嚇得“他”慌忙往裏邊躲,卻苦於實在動不了,只能咬牙擠出幾個字,“你。。你,你又想做甚?”
“你猜我想幹什麼?這麼多天朝夕相處,小哥哥似乎越來越招人喜歡了。”
“你~不要開玩笑。”
葉凡誠心逗他,胖乎乎的小臉湊的更近,幾乎貼着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徐院主說你認識我,本姑娘認識的小哥哥確實不少,不知道你是哪家公子呢?說好的診金和精神損失費都不給了,那是打算以身相許嗎?這,小女子有些難辦啊。。。”
“你。。你。。沒認出來,還隨意亂說,可知男女有別!”
“切,現在才介意男女有別。以前給你弄這弄那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男女有別呢!”
“我,咳咳~”他顯然是被氣到了,突然眉頭緊促,咳出一口淤血,人便癱了在床上。
“哎呀,逗你呢,你咋這麼不禁逗呢?”葉凡沒想到“他”這麼單純,跟一隻炸了毛的小黑貓一樣,反而有些愧疚,趕緊幫人擦擦血跡,捋捋胸口,順順毛。
“我。。沒說。不給。。。”他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是你。。不要。”
“行了,行了,都是我不好行不,來別說話了,喝點水。”
葉凡心裏過意不去,不過這口暗紅色淤血貌似憋了很久,咳出來,“他”的臉色倒是紅潤了不少,等人順了氣兒,她便一勺一勺的開始喂水,他都配合的咽下了。
“我不逗你了,你不說肯定是有苦衷,正好你們家的事我也不想摻乎。只是我在你家已經待了這麼久,我家人肯定要急死了。你跟那個徐院主好好說說,千萬要囑咐他,路上別動了歹意,殺人滅口,我還沒活夠呢。”
“他”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
莫言回來后,自是照顧,一夜無事。
第二天,徐院主又裝成了原來那個老山夫,挑着柴到來。“小神醫,上次真是得罪了,實不相瞞,我們不願與外人打交道,您就扮成我孫女,委屈一下先帶上這個”。
切,葉凡腹誹,不打交道怎麼找到的她。忍字頭上一把刀,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小命要緊,便乖乖接過布巾蒙住眼跟着徐院主走了。
這次返程不慌不忙,葉凡目不能視,其他感官大開。果然是人間四月天,朝陽暖暖的撒在身上,嫩草花香沁人心脾。步行沒多久就改坐船,葉凡更是愜意,懶懶的睡了一路。
依稀記得換了兩次馬,徐院主才讓葉凡摘了布巾,兩人步行穿越樹林。葉凡一直沒費勁,這會兒正精神,路過幾樹桃花還駐足觀賞。
徐院主終於忍不住發問:“小神醫真是藝高人膽大。小小年紀竟然懂得這麼玄妙的醫術,敢問師從何人?”
“老師自是很多,前輩、病人和書籍皆是良師,不知道徐院主是問哪一位?”
徐院主正要追問,突然聽到遠處馬蹄聲漸近。
“駕,駕。。。前面人閃開”。
他立刻拉着葉凡躲到路邊,低頭垂眸不語。
葉凡裝起天真無邪幼童的樣子,躲在他身後。
只見兩隊騎兵開路,手撐兩人高大旗,一個大寫的“蕭”字張揚飄逸。緊跟着百餘人步行,初春下午,天氣微涼,這些士兵額頭卻有些薄汗,氣息步伐微有混亂,但是挺胸抬頭,目視前方,不落半步。後面三駕馬車,小窗圍簾遮擋。
這時最後一輛車小簾忽然打開,探出一隻腦袋,清脆明亮的喊了句:“寒哥哥,寒哥哥,到了沒?”
這女子看起來快要及笄,皮膚白皙,明眸皓齒,柳葉眉,小櫻嘴,髮絲柔順烏黑,一支玉簪,幾處流蘇,眉間花印,襯托着女子更加靈秀動人,仙氣飄飄。
“此人身上有靈氣纏繞,小神醫當心,不要與她對視。”
靈氣纏繞,原來這就是她那便宜爹說的樣子啊。看起來確實不錯,怪不得葉老頭堅持不懈的折磨她。但是。。。
“你說的靈氣在哪?我怎麼看不到。”
“你不會看么?奇怪。。”徐院主若有所思。
葉凡使勁的看,也沒發現纏繞的靈氣,卻突然感到一邊危險逼近,只見一個青色錦衣男子快馬加鞭跑過來,他方眼凌眉,薄唇微抿,眼神犀利,一道寒光嚇的葉凡立馬縮到徐院主身後。
“哈哈,寒哥哥,你跟個賤民較啥勁啊!我們快到了嗎?”
葉凡心裏暗罵,你才是賤民,你們全家都是賤民,哼。
“靈兒,別著急,快到了。”青衣男子撇了一眼葉凡,一臉嫌棄,哼了一聲,隨着隊伍離去。
徐院主提到靈氣,葉凡不能錯過這個機會,等人走遠了,她繼續問。
“你剛才奇怪什麼?”
“哦,靈氣充盈時,纏繞護身,有靈氣之人,即便看不到,也應該能感知。小神醫你自己身上就有靈氣,雖然很微弱,但多少還是有的。你不知道嗎?”
“這個么。。。”
葉凡有靈氣她自己當然知道,但是她與別人不同,她不是靈力低微,用葉老頭的話說是經脈不通,靈力受壓。這些她當然不會說給一個陌生人。
倆人各懷心事,東一句西一句,總算到了。
今日蕭王嫡子進京面聖,南城門禁行,西城門晚落,一進城,柳夢江就不知從哪裏跑來。
“小凡,小凡,你終於回來了,嚇死我了。”一邊說著就把葉凡整個抱住,身體還在抑制不住的抖動。
葉凡被人抱着終於不端着了,甜甜的說道:“大師兄,別擔心,我好着呢”。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徐院主徹底晾在一邊。
他只好自己找台階下,“既然,已將您送到,在下告辭”,悻然離去。
待人走遠,柳夢江氣憤的說道:“哼,老匹夫太過分了,小凡,我們得想點辦法,不然這也太危險了。”
葉凡心說這不算什麼,那個熟人看起來不像壞人,應該不會拿她怎樣,便寬慰道:“大師兄,別擔心了,我餓了,咱們先吃飯唄!”
於是,倆人去了溢香齋,點了幾個小菜便坐下了。溢香齋地大實惠,過客市民多於此處聚集,人多嘴雜,俗事雜事匯聚之地。葉凡偶爾在這兒聽點小道消息,雜文趣事,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
“聽說了嗎?十天前,天牢被劫了,跑了好幾個人,真不知道什麼人這麼大膽!”
“據說是衝著周逸年那個獨子去的。”
“不會吧,我聽說那個孩子受了幾次大刑,早就被糟蹋的不成人樣,隨時都會斷氣,怎麼跑的了,你騙人的吧?”
“我也聽說了,但是我這邊是宮裏的人,說法可不一樣。我跟你們說他其實一直不在天牢,真正的人其實早就死在外邊了。”
“不管怎樣,那樣一個人,多少人盯着呢,進了那種地方還能有好?”
“你們知道嗎?我這邊的人還說,皇帝也對他另眼相看,貌似關係不一般呢。。”
“瞎說,小心你的頭。”
“哎,真是慘啊,想當初周家多牛氣,連皇帝賜婚都敢不接。唉,現在也就掛個鄂國公府的名號,留下老弱婦孺,還不一定保得住。。。”
“你說這能怪誰,哪個帶兵打仗的為了保命不是夾着尾巴做人,這周大爺多牛氣,先拒了賜婚還不算,還與江湖人士交往甚密,據說勢力範圍大到湛南,你說哪個皇帝能容得下。”
“哎,你說的江湖人士是不是人稱無影劍宗的葉逍遙,聽說周葉兩家定了娃娃親,那葉家的女娃子還是個傻子。”
“是啊,我也聽說了,千真萬確,據說葉家曾經上門退婚被這周大爺拒絕了,這事還鬧的周家雞犬不寧!你說如果不是另有所圖,誰會給自己兒子娶個大傻子啊。”
“呵呵,真是活該如此。”
“。。。”
“哎,蘭陵蕭家嫡子入京那天,你們看到沒,據說蕭公子帶着一大家子準備在京都常住。”
“可不是嘛,蕭老爺可是當今唯一的異姓王,那是有從龍之功的,而蕭公子又能文能武,現在已官至禮部尚書,風頭無兩啊。”
“你看簫家護衛,一個個精神抖擻,哪像護城軍天天胡吃海塞。
“你又瞎說,喝酒喝酒。”
。。。
幾次大刑?難道是“他”?仔細回憶他的眉眼相貌確實越來越像,她這是莫名其妙的救了“他”嗎?那片地方是周家的?“他”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