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兼祧（三）
明玥瑩回到自己院子，先去看了小女兒，哄了她睡覺。
杏仁則安排其他婢女準備熱水，伺候明玥瑩沐浴更衣，換了夏夜一身輕薄的睡裙。
她打發了杏仁和其他婢女都去休息，自己在院子裏迴廊下，慢慢坐了下來。
她需要一點時間理清楚自己的思緒。
明玥瑩看着黑色緞子一般的夜空，繁星點點，不遠處的湖邊吹來夜晚的輕霧。
她得心情卻幽沉而恍惚。
她為什麼聽到慕青書已經娶妻了，心情會那麼惆悵。
這不應該的……
可就像這籠着夜霧的院子一樣，她不敢去細看自己的心。
她也不想去細看，她怕看見自己懦弱、虛偽，更害怕她會看見自己對不起青玉。
明明一開始，她會同意為焰王做事，本就是為了幫姐姐。
可……
明玥瑩閉了閉眼。
她也不願意深想，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念念長的像那個男人，總叫她害怕。
和姐姐不一樣，她沒有那麼果決，也不夠聰明，走到今日，她不敢破壞自己平靜的生活。
如今有了孩子，她可以平靜地度過餘生，看着念念長大出嫁，就很好。
明玥瑩輕輕地喘了口氣。
慕青書如果有了心愛的人，是好事，會讓她更明白自己的本份和身份。
她該守好自己的心過完下半生。
理清好思緒，明玥瑩平靜了下來，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只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一道身穿軍甲的高大人影坐在房間裏。
房中的花桌上擺着一壺酒，他手握酒杯，淡淡地看過來。
明玥瑩本能地一僵：“慕將軍……你怎麼在這裏！”
他已經晉陞了將軍，她對他的稱呼也從統領變成了將軍。
慕青書挑眉：“我出現在這裏，你很驚訝，別忘了，這是我慕家的別院。”
明玥瑩臉色變幻莫測，留意到他俊朗冷肅的面容染了一點酒色緋紅。
她眉心擰了擰：“將軍，你喝醉了，我讓人來帶你回你的院子。”
說著，她轉身就要出門喚人。
但下一刻——
“砰！”一隻修長的手臂越過她的臉側按在門上。
明玥瑩顫了下，卻沒有回頭，只力持鎮定地冷道：“慕將軍，你喝多了，我扶不動你，需要去叫人……”
身後的男人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在自己陰影下。
他打斷了她的話：“念念還好好么，可有問起我這個爹？”
明玥瑩閉了閉眼：“念念的阿爹是青玉，將軍，你是她的二叔。”
慕青書垂眸看着身前女子的背影，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你一定要這麼和我說話？”
三年不過見了兩面，去雲州探親時，她總是避他如蛇蠍。
現在甚至懶得面對他。
“慕青書將軍，我是你嫂子！”明玥瑩垂下眸，渾身發僵。
只覺得他站得太近，身上淡淡的酒氣和他的人一樣，侵襲着她的感官。
她聽見慕青書在她腦後嘲諷地哂笑一聲。
可下一刻，他鬆開了手臂，轉身回到桌邊坐下。
聽着男人甲冑摩擦地鐵器聲離自己遠了些，明玥瑩終於鬆了口氣，剛準備推開門。
“我有話要說，過來坐下。”慕青書冷冷地道。
明玥瑩遲疑了一下，還是一咬牙轉身回去，在花桌前坐下，冷道：“說吧，將軍想說什麼。”
慕青書見她在自己對面坐下，甚至不看自己，眼底冷光微閃，隨後道：“念念是女孩，慕家是百年簪纓世家，但最近幾代人，皆以武立身，你可知道？”
明玥瑩點點頭：“這我知道，明家也是世家，以文立身。”
她心底略鬆了口氣，看起來，他是有正事要跟她說。
慕青書淡淡地道：“但我家子嗣單薄，莫說庶出，嫡出也就我與兄長二人，你也知道的。”
明玥瑩繼續頷首：“是。”
她侍奉家翁和家婆三年，侯爺夫婦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壞，就這麼不咸不淡地處着。
她也算滿足了，畢竟青玉是為她而死，她又有前廢太子妃那樣一個混亂危險的身份。
不是看在長姐和她有孕的份上，別說侯爺夫妻了，正常哪家府邸也不會接納她。
但相處幾年，她知道侯爺夫妻感情還不錯，夫婦二人生育兩子，侯爺雖然有兩房妾室，但也年紀大了。
各自生了兩個庶女，早已許配出門。
太皇太后是很不喜歡家中關係混亂的，所以慕家也算人口簡單。
“你是世家出身，也應該知道，我家子嗣單薄，如今只我一人，加上念念是個女兒，這意味着什麼。”慕青書倒了一杯酒。
明玥瑩一頓，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垂着眸子，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對於世家大族來說子女太少意味着什麼。
明家不就是這樣么，因為種種原因，只得兩個女兒，從她和阿姐這一代后，明家嫡脈將不復存在。
也就說明國公府也就到父親這一代后，再無國公府了。
也就是剩下老家那邊一些旁的不能再旁的別支家族，都快出三代了。
如今老家那邊的人知道他們明家嫡系不存，長姐又手握大權，於是總想着讓父親從族裏過繼一個男孩去繼承國公府的產業。
所以納妾對世家大族男子的意義除了享樂外，更多是為了子嗣繼承權，非常重要。
如今，慕家世子也就剩下慕青書一個，慕青書如果在戰爭里死了，那慕家嫡脈也沒了。
只剩下念念一個小姑娘……
“看樣子，你很清楚慕家目前的處境，慕家村你也去過，那邊有的是等着繼承侯府的旁支，可他們憑什麼，就憑姓慕？”慕青書淡淡地問。
明玥瑩抬起眼看他：“我聽說將軍已經在湘南娶妻了，只是弟妹身體不好，所以才沒有來得及帶回來，想必能為慕家開枝散葉。”
慕青書眯了眯眼，不可置否：“她是身體不好，生子有危險，所以我不打算讓她生。”
明玥瑩一愣，心底不知怎麼生出酸澀和羨慕來。
原來，他真的娶妻了。
而且，他應該是真的喜歡那個姑娘吧，心疼到不願她承擔生育之苦。
明玥瑩垂下長睫：“若是如此，只怕家翁和侯夫人會不高興，將軍恐要有納妾，開枝散葉的準備了，如今四海初定，倒也……”
“我不打算讓她傷心，所以我也不納妾。”他打斷了她的話。
明玥瑩一怔，喜歡那個姑娘到她不能生，他也不願納妾的地步么？
“可你也說了，慕家需要更多的子嗣……”話音到了一半，她臉色白了白。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難道……”
“沒錯，慕家的子嗣，你來生，反正你也生了念念，再多生兩個，應該也不難。”慕青書淡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