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舊鄰
去老宅的路上,丫頭小嬋一路碎碎念着和李牧說著江寧城裏的八卦:“姑爺,你聽說了嗎?”
李牧好奇道:“聽說什麼?”
小丫頭一臉興奮道:“最近江寧來了一個叫李師師的大家,聽說是京城第一花魁,名氣大的很,比綺蘭大家還要利害呢!京城許多厲害的才子為她寫詩。”
“據說這次跟隨她來的還有幾名京城的才子,其中有京城四大才子之首的周邦彥,聽說很厲害,都說他們這次過來要挑戰整個江寧的花魁和才子。”
李牧笑道:“是嘛!”
小丫頭用力點點頭:“嗯!姑爺,到時候他們比起來,咱們江寧如果比不過,姑爺你參加嗎?”目光有些希翼。
李牧無奈的笑了笑:“小丫頭操這麼多心幹嘛!到時候再說吧。”
小嬋只能點點頭,心裏還是希翼,如果到時江寧輸了,姑爺出手,力挽狂瀾,那樣多威風。
只是,李牧可能讓她失望了。
這幾天,李師師來江寧訪友的事,確實被炒的挺熱的,連秦嗣源被遼人刺殺一事的風頭都被蓋住了。
如今,這件事竟然成了李師師代表的京城花魁,和周邦彥代表的京城文人才子,對江寧的一次挑戰。
畢竟,文人士子,才子佳人…誰不喜歡這樣的事,誰不喜歡湊這樣的熱鬧。
如今江寧的諸多文人士子已經行動起來,慫恿着綺蘭、駱渺渺等人,預備在那幾天做一個演出,邀請李師師過來,較量一番。
那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邊已經把這事炒得火熱。
雖不知誰在後面炒作,煽風點火,濮陽家大概少不了的,誰讓綺蘭代表濮陽家,綺蘭和李師師比斗一番,即便輸了,綺蘭畢竟是代表江寧站出來的,也能收穫一波同情。而且,人家是京城第一花魁,輸了很正常,即便流傳出去,能和京城第一花魁同台較技,也能讓人高看一眼。
若是贏了,好處更多,連京城第一花魁都比不過,綺蘭大家該有多厲害,說不定武國第一花魁的名頭都能按在頭上。
馬車走得很快,兩人一路說這話,很快就來到寧家以前的舊居。
這處舊居位於江寧城北的一個衚衕里,佔地不算大,有幾間正房,幾間耳房,還有一個小院子。
寧家以前也算得上大戶人家,不過這要追溯到寧毅的爺爺,甚至再往上一輩兒了。
寧毅爺爺這一輩家境還是不錯的,也是一個正統的讀書人,還取得過小小的功名。當時蘇家遠沒現在的規模,老太公蘇愈才能與寧毅爺爺結交,在當時恐怕作為商人的蘇愈才是高攀的那個。只是後來蘇家生意越做越大,寧家漸漸家到中落,差距越來越大。
認真說起來,便是寧毅的父親,年輕時也享受過幾天闊氣的日子,但卻是那種敗家子式的書生。
寧毅雙親走的太早,根據小時候不多的記憶,寧毅爺爺還是留下一些家底的,最起碼祖宅還在,寧父卻是典型的敗家子,明明家道中落,卻還養成了一副紈絝子弟的性子,志大才疏,花起錢來大手大腳,說是讀書人,也沒什麼學問,一輩子也沒取得什麼功名。
這樣,原本還有點底子的寧家,很快被他敗光了。寧家的祖宅並不在這裏,只不過被寧父賣掉了,這才遷來這衚衕里居住,從此生活一落千丈。
寧父年輕時花天酒地,家產被敗光后,受不了落差,又是鬱鬱寡歡。但是,偏偏寧父又讀過些書,雖沒有什麼學問,卻自視甚高。
如此在身體精神兩方面的折磨下,落了個早逝的下場。
寧毅就比較倒霉了,自他記事兒起,就已經住在這裏了,家產也早已被他父親敗光,一天好多日子也沒過上。
小時候他也顯得並不怎麼聰明,以讀書人自居的父親,總算不好意思讓兒子成為文盲,從小也送他去私塾讀書。
只是從小沒過上好日子,自然也沒養成文人的傲氣與風骨,不然也不會答應入贅蘇家。
用鑰匙打開房門,李牧和小嬋走進小院,裏面除了一些落葉,倒是挺乾淨的。沒有院子長時間荒廢后,滿院雜草產生的荒蕪感。
這還要多虧蘇檀兒,知道這是他以前的舊居,每過一兩個月,就會安排丫鬟僕人過來收拾一番,清除雜草,打掃枯葉。
李牧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小嬋那邊頭上包着頭巾,手裏拿着抹布和掃帚,已經里裡外外的開始打掃了。
走進屋子裏,李牧隨意看了看,根據記憶,從床下拉出一個陳舊的小木箱子。
打開看了看,裏面倒也沒什麼,都是一些小玩意兒或者童年玩具,看起來破破爛爛,和廢品無疑,倒是有一定的紀念意義。
李牧在裏面翻了翻,果然,翻出幾小塊散碎的銀子,還有一百多文銅錢,這是他以前故意藏起來的,應付一些急用。
箱子裏還有一些破舊的書冊,其中竟然還有一卷千字文,裏面還寫滿了註解,大概是小時候讀書時用過的。
翻看完小箱子,一時無事可做,李牧找了塊抹布,剛要動手擦桌子,旁邊的小嬋慌忙攔了下來,伸手將他手中的抹布奪了過去。
“姑爺,你怎麼能幹這活呢!這些交給小嬋就行了,姑爺你要覺得沒事兒,可以到處轉轉,或者找熟人朋友說說話。”
李牧無奈一笑:“好吧!”
初春的季節乍暖還寒,不過今天陽光不錯,暖洋洋的光輝灑遍了小院,以及外面的青石衚衕里。
在小院裏站了站,李牧拿着那冊小時候的千字文,無聊的走出院門,來到衚衕里,四處看了看,一個個的院落、屋門鱗次櫛比,幾棵老樹點綴在黑瓦青牆間。雖然他小時候沉默寡言,書獃子一個,周圍的這些鄰居還是有些印象的。
只是,此時衚衕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他也懶得交際。輕輕的坐在門口的青石凳上,漫無目的翻着手中的千字文,正想着幹些什麼打發時間,忽然便見一男一女朝衚衕里走了過來。
說是一男一女,其實兩人都是男裝打扮。
那女子長了一張瓜子臉,下巴尖尖的,一張櫻桃小嘴,穿白色儒衣,雖做男子打扮,一眼便能認出是一名女子,而且姿容不俗,甚至是絕色。
“難道,這是李…”李牧心中暗想。
那邊,一男一女在衚衕里走走停停,對着一處處小院指指點點,忽然,那名女子看到坐在青石凳上,手上拿着一卷破書在翻看的李牧,覺得和印象中的一道身影有些相似,只是看氣質神態又不確定。
女子快步走到近前,忽然停下,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位公子,後面這處院子是你家嗎?”
李牧抬頭看了一眼道:“嗯!你是?”
那女子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有些驚奇道:“啊,原來你真是小寧…”
女子開心道:“我姓王,小時候在這裏住過兩年,那時你便經常坐在這石凳上讀書,我家在那邊。”說著指向另一處頗為精緻的院子。
她一說,李牧還真有印象,根據記憶,小時候那處院子確實住了一戶比較講究的人家,有一個長得極漂亮的小女孩,兩人經常打照面,也說過話,不過不算太熟,他連人家叫什麼都不知道。
住了兩三年,就搬走了。
難道,小女孩就是小時候的李師師。
這時,又一道身影快步走了過來,卻是那名男子,一邊走一邊道:“王兄,你怎麼走這麼快…這位是…”說著看向李牧。
女子賣了個關子,指着李牧道:“和中,你還認識這位公子嗎?”
名叫和中的男子大概沒聽清剛才的對話,朝李牧看了幾眼,又朝後方院子裏看了看,似乎想起了什麼,半晌才道:“莫非是…小書呆…嗯…叫什麼來着…”
王姓女子微微蹙眉:“他是小寧。”
男子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道:“對,叫小寧,瞧我這記性。”
說著一臉熱絡的走上前,甚至還故作親熱的在李牧胳膊上拍了一下。
“小寧,你還記得我嗎?是我啊,於和中,我以前住在那邊,小時候咱們還常在一塊玩的,記得那時候因為我們叫你出來玩,讓你經常被罰抄書背書。不過後來我隨父母去了京城,沒想到這麼多年還能再相見。”
李牧還真認識這位叫於和中的,小時候確實一起玩過,不過就像他的外號小書呆一樣,小時候性格比較孤僻,沒有什麼朋友,天天拿這本書背來背去,尤其愛拿着本書坐在門口的青石凳上。與於和中的關係其實也只是尋常。
笑了笑道:“於和中…自然記得,不過你這些年變化不小。”
於和中也感慨道:“這些年經歷了不少事兒,變化確實有些大。不過小寧,記得當年你還是…還是個書獃子,現在氣質完全變了。”
兩人敘了一會兒話,旁邊的女子也加入進來,三位昔日的鄰居,如今久別重逢,倒也頗有一番感慨。
談的興起,於和中開始說起這些年的經歷。
“小寧,你不知道,當年我還小,剛剛十二三歲,因家父升遷,在戶部任主事,不得不隨家父去了京城。當初人生地不熟,剛至京城,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如今,在汴京生活了這麼些年,才漸漸好了一些,適應了那裏的生活。不過,小寧,話說過來,京城氣象還是與江寧不同,他日若有機會,還是要去京城看一看。”
“到時讓小弟做東,儘儘地主之誼…”
說了一陣兒,於和中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忽然道:“其實,說起來這次去京城,最大的驚喜還是與李…與王姑娘重逢。說起來王姑娘才是京城的東道主,小弟當年去京城,也得了王姑娘不少照顧。”
一陣交談,於和中也介紹了自己,雖然沒有考上功名,通過他父親的關係,如今在戶部謀了一個小吏的職務,雖然潛力不大,但一輩子也算吃喝不愁。
三人之間言笑晏晏,於和中剛開始言語之中還有一些優越感,畢竟是從京城回來的,已經有了編製,父親也是官員,有優越感也正常。
只是,李牧一身穿着打扮都是名貴的布料,手藝也相當考究,一般人家根本穿不起。加上氣質不俗,言行舉止透着不凡,那點優越感漸漸的也消失無蹤,稱呼由小寧也漸漸變成了寧兄。
不過,相比於和中人情世故方面尚且青澀,這名曾經的鄰家女子,顯得就高明多了。
於和中在那滔滔不絕說話時,她便從從容容,面帶微笑的聽着,偶爾會附和一兩句。
但令人驚嘆的是,於和中每每炫耀起來,若只關他自己,她便微笑着點頭,錦上添花。若是關於李牧的,有說教或者不好聽的話語,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處,略略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會做出任何附和的暗示。
若只是一兩次的表現出這種微妙的拿捏,還不算什麼,若是每一次都能這樣到位,就真的很難得了。
這不是一句教養好,甚至說性格八面玲瓏能代表的。這代表有足夠的機會,讓這些教養有足夠的鍛煉,才能慢慢養成的。
這個年代,女子拋頭露面的機會終究不多。就像蘇檀兒,教養也挺好的,對人心的把握也算精準,手腕也算長袖善舞,不過和這個女子算得上尖銳了一些,不夠圓滑。
李牧與兩名舊鄰聊過一會兒,看時間不短,兩人剛要轉身離開,小嬋好奇的走了出來:“姑爺,你和誰在說話?”
兩人愣了一下,似乎沒太注意小嬋的稱呼。
於和中道:“寧兄,這難道是弟妹?”
小嬋臉色一紅:“不是啦!我是家裏的丫鬟。”
知道是丫鬟,也就沒有鄭重通名的必要了,小嬋見了禮之後,幾人又聊了幾句,這才正式告辭。
小嬋好奇的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姑爺,他們是誰呀!”
李牧道:“以前的鄰居。”
小嬋有點警惕道:“剛才那名男子打扮的是個女子,長得還很漂亮。”
李牧笑道:“知道,小時候就很漂亮,你管人家幹什麼。”
小嬋嘟了嘟嘴:“我是為了小姐,省得姑爺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青梅竹馬。”說著咯咯笑着跑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