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 麻雀初接觸(上)
初春的陽光盡情地灑下,照得臉龐生出酥酥麻麻的感覺。
在架在小河上的石橋欄杆旁,穿着過膝紫羅蘭顏色長裙的少女,正面露疑惑地注視着她手中展開的地圖,地圖密密麻麻的圖案上方,印有“長野縣明細”“囊括所有街道店鋪”之類的詞語,更在“善光寺”“松本城”等有名景點用紅色醒目字體放大標出。
和風拂過,吹動少女雪白的襯衣。
左手習慣性地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撥到耳後,少女才驀然一怔,放下手中的地圖,清秀的面容上現出一分苦笑。
她現在是越來越適應女性的身份了,即便不刻意去留長發,而使一頭深褐色的秀髮前不過鼻,側不及肩,平日裏也盡量注意行為舉止,但方才依舊本能地做出了那個女性化的動作。
或許是身體裏潛藏的女性的各種屬性開始慢慢覺醒了吧,不過她從來沒有想過去壓制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
【迷路了。】
少女無奈地眨眨眼,微微闔上眼帘,將罕見的朱紅瞳孔隱去,隨手把地圖扔進橋道盡處的一個垃圾桶內。
不知為什麼,就算能夠令看過的地圖在腦海中重現,也依然沒法改變她那個叫人哭笑不得的“路痴”屬性,但凡沒有親自去過的地方,在無人指引的情況下,迷路進而陷入死循環幾乎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所以我才不想出門啊。”少女嘟噥了一句睜開眼,她打定主意,還是隨意地選擇方向好了,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讓真子來接自己罷了。
所幸少女運道着實不錯,才剛拐過一個拐角,就看見了自己所要尋找的目的地——染谷咖啡店。
從透明的玻璃窗內看出店內的生意還不錯,大概是因為現在正是午餐時間吧,少女推門而入。
“歡迎回來,主人。誒?是小咲啊,你來得好晚。”
及肩的墨綠秀髮,秀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大眼鏡,穿着一身女僕裝,正是在國中最後一年裏唯一的好友,染谷真子。
“抱歉啊,我不太熟悉這一帶的道路。”
少女露出歉意的笑容,一股難言的氣息從她身上綻放開來,讓染谷真子怔了怔。
“安啦安啦,我知道你常常迷路,正還想着要不要去接你的呢。真不知道你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明明智力誇張得嚇人,居然還會迷路……啊,對了,你還沒吃午飯吧,想要吃什麼?我請客哦。”
染谷真子一面說著一面將少女引到了臨窗的座位上,遞給少女厚厚的菜單。
“嗯,沙朗牛排六成熟,珍珠藍莓布丁,德式黑椒香腸……大概就這樣吧。”連菜單也沒看,少女就熟練地點出菜品。
“是,是,我的公主殿下,請稍候片刻。”染谷真子玩笑着行了一個淑女禮,拿着菜單往大廳后的廚房去了。
少女看向窗外,正午時分路上行人漸少,而視野里那一片充滿生機的綠意也更加明顯了。
宮永咲,這是她這一世將要背負一生的名字,而從前那個叫作“陳永”的人,已經不存在了,這是嶄新的人生,在這個嶄新的世界裏。
沒錯,嶄新的世界。
這裏與原來的世界大同小異,所謂大同是指世界的格局歷史,所謂小異則是指麻將竟然會成為世界上最為流行的一種競技項目,這絕對是出乎宮永咲意料之外的。
【不過倒是能夠理解。】
宮永咲收回遊移在窗外的目光,閉目輕輕倚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技3運7……這是說單場麻將中,技巧與運道影響勝負所佔的比率。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一流高手,也可能因為運氣不佳偶爾輸給初學菜鳥一次。
這樣一來,便極大限度地拉近了職業者們與業餘者們的距離,使得高手不再顯得遙不可及。菜鳥們偶爾贏上一次,自是會欣喜雀躍,而在高手心中,在乎的也只是龐大基數下的整體勝率,雙方追求的目標不同,卻意外地合拍。
如此平易近人的遊戲,逐漸流行起來,也是說得通的。
不過這都跟她無關,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從未打過麻將,甚至就連麻將的規則,也都一無所知。
在自己的房間內倒是找得到一些看不明白的牌譜,想來這具身體之前也有打麻將吧,若非那場高燒導致神識消散被自己附身取代,說不定還能成為其中的佼佼者。
繼承了這具身體,繼承了宮永咲這個名字,就代表繼承了那個人所有的因果。雖然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總是顯得很消沉,但在宮永咲心中,改善家中境況是首先需要達成的目標,至於自己諸如看書網球之類的興趣,還是留待將來吧。
抱着這樣信念的宮永咲在經過了附身虛弱期后就跳了一級,直接去到國中三年級,然後在毫無緊張感的學習過程中認識了染谷真子這個大大咧咧的朋友。
在這個世界裏,日本的國中升學考試也是全國統一的,有着前世基礎的宮永咲考出了一個非人的成績,最終卻留在長野縣,而非去到東京的精英高中。
雖然周遭怎麼樣都對她產生不了絲毫的影響,但宮永咲仍是偏愛輕鬆的環境,所以才放棄必定充滿壓力的精英學校,選擇了染谷真子填報的清澄高中。
高中教育程度如何不是她所在意的事,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要認真聽課。
升學考試完畢后的春季假期已經臨近末尾,過不得幾日便是入學的日期了,而整個假期都在家中自學大學課程的宮永咲,也準備在這幾日好好放鬆一下自己,這才答應了染谷真子的邀請,到她家開的咖啡店裏來玩。
“唉……”
宮永咲輕輕嘆了口氣,以她目前的才智直接考上大學自然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突如其來的女性生理現象讓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偶有煩躁的情緒。
高中三年時間,是用來適應身體心理的。僅僅是適應而已,若要叫她像個正常女孩一樣,去愛上一個優秀的男生,那是不可能的。
【傳宗接代的事情,就交給在東京生活的姐姐好了。】
心中忽然浮起一個窈窕的背影,弱紫羅蘭紅的髮絲無序地飄蕩着,彷彿是在回應着自己的視線一樣,那個人轉過頭來……
“給,小咲點的牛排、香腸還有布丁。”
染谷真子將食物擺在宮永咲的面前,笑着說道。
“啊,謝謝。”宮永咲被染谷真子的話語驚醒過來,點頭笑道。
“那我先去忙了,一會兒客人少了再來陪你。”
說罷染谷真子又忙碌地穿梭在廳中,整個大廳內的服務生,也只有她一個而已,想來她的父母是在廚房內準備食物吧。
【每次一想起姐姐,心裏總會生出那股混雜了“悔恨、歉意、嚮往、期盼”的感覺,難道在我附身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懷着如許疑問,宮永咲迅速解決了午餐,全身放鬆地閉目養神起來。
時間就在宮永咲的半夢半醒之間悄然流過,直到身體被染谷真子搖動幾下,才醒轉回來,她雙眼迷濛地問道:“怎麼了?”顯然還沒有真正清醒。
“要打麻將嗎?”染谷真子一邊擦着桌子一邊問道,還指了指大廳的另一端。
宮永咲順着染谷真子纖細的手指望去,在那裏有四張麻將桌,其中三張已經坐滿了人,餘下一張處於“三缺一”狀態,見兩人看過去,那桌的客人還招了招手。
“嗯?”
“在客人缺人的情況下,我是會去的,所以……拜託了!幫我頂一會兒吧,我收拾完這裏就過去。”染谷真子雙手合十拜託道,她可知道眼前這個頭腦構造異常的非人類似乎對麻將不怎麼感興趣。
“嗯。”
宮永咲站起身來,稀鬆的雙眼顯示出她現在依然處於神遊狀態。
“放心吧,這裏打麻將是只記點數,不賭錢財的。”宮永咲坐下后,她對面的一個年輕女子善意地笑道。
“嗯?”宮永咲雙眼神采漸復,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坐在了麻將桌邊。
“誒?!”
機關打開,麻將桌下自動洗好並堆砌完畢的牌升起來,正正方方地擺在了綠色底面的麻將桌上。
“誒??!!”
宮永咲完全不了解到底發生了怎麼樣的靈異事件,才讓她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成為將要打麻將的四人之一,是以她現在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還是讓真子來吧……】
宮永咲心道,對於方才染谷真子的拜託沒有半分記憶。
“戰鬥還沒開始就脫離戰場的人,可是最差勁的喲。”彷彿看出了宮永咲的想法,對家的女子笑着說。
雖然對方的話語語氣中沒有任何揶揄的成分,但宮永咲還是坐了下來,她記得染谷真子曾經說過,這裏的麻將是不賭錢的,即便是輸,也不會少一塊肉。
【受不得年輕漂亮女性的激將法,真是無聊的自尊心啊……不過也只有這種自尊心,才讓我不會忘記我曾經是一個男人的事實吧。】
安安穩穩地坐下后,宮永咲學着另外三人的樣子輪流取牌,好似經過千百次的演練一樣,雖然是第一次打牌,拿牌的動作卻異常地沉穩熟練,她知道,這是這具身體刻在骨子裏的記憶。
將牌面立起,十三張麻將牌整整齊齊地一字排開,牌面上似是異常熟悉的圖案映入眼中。
若是除卻這具身體的記憶,這是宮永咲平生第一次接觸麻將,同時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拐點。
就像是麻將一樣,摸入一張,打出一張,微小的變化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完成,直至最後達成常人難以想像的牌型。
而日後成為傳說的四個字——嶺上魔女——它的第一筆,此時此刻,在此處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