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哈密會談
“阿里不哥,帖木兒汗國別失八里土綿麻速忽之子!”
阿里不哥認真介紹自己的身份,希望能夠引起對方的重視,在談判中爭得一些籌碼。
在帖木兒汗國,土綿不僅僅是萬戶官階,更是一方諸侯。
別失八里比黑羊國、白羊國的勢力範圍還要大,名義上是帖木兒汗國的一個行省,實際上更像是部落聯盟制。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可以認為是一個依附於帖木兒汗國的獨立政權。
這也正是麻速忽開啟談判的籌碼,我可以依附帖木兒,也可以依附大明,只看誰給的更多!
陳懋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面色冷淡,道:“老夫姓陳,名懋,大明濬國公,奉聖旨鎮守哈密衛,世襲罔替。”
經過翻譯轉達后,阿里不哥右手掌按在左胸,低頭行禮,以表示意。
“請問,大明皇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經到了哈密,為何不親自來談判,如此方顯誠意。”
陳懋直言道:“太子殿下確實在哈密,只不過,你想見太子,還不夠資格。”
這番話說的毫不客氣,阿里不哥卻不急不惱,因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既然來談判,肯定要事先做些功課。
以自己的身份,陳懋親自前來談判已經很給面子了,見不見大明皇太子並不重要,他只是想印證一番,大明是不是真的要出兵。
因為大明的態度將直接決定自己接下來的選擇,是戰是和,可千萬不能搞錯了。
“濬國公閣下,我們開始進入正題吧!”
看到對方如此直接,陳懋也不客氣,道:“說說吧,你們有什麼要求?”
阿里不哥說道:“帖木兒汗國與大明從未發生大規模衝突,今日如此興師動眾,甚至皇太子親征,這是為何?”
陳懋聽完,直接被氣得笑了,道:“皇太子親征,自然是因為我們的皇上被爾等大軍圍困,我看你年紀輕輕,怎的比老夫還要糊塗?”
阿里不哥辯解道:“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你們在發動戰爭,不斷挑戰我帖木兒汗國的底線,就從德黑蘭說起,那裏本是我國領地,卻被你們的皇帝強行佔領,這一切的開端都是你們挑起的!”
“德黑蘭是伱們的領地?”
陳懋不禁好笑,道:“你叫他一聲,看看他答應嗎?”
“濬國公閣下,您這就不講理了!”
“老夫若是不講理,早就把你轟出去了,怎會對你如此客氣?”
阿里不哥只得解釋道:“德黑蘭的名字來源於波斯語的剌伽,足以說明在很久之前,這裏就是波斯王朝的一部分。”
陳懋擺擺手,道:“且不說以上這些話是否有根據,就算德黑蘭以前屬於波斯國,與你們帖木兒汗國有什麼關係?”
阿里不哥聞言,先是一怔,然後說道:“偉大的中亞征服者帖木兒大帝用三十年的時間東征北戰,建立了龐大的汗國,囊括波斯全境,從歸屬權來講,古波斯王朝的領地全都屬於汗國。”
“你這是什麼道理?”
陳懋感覺這個年輕人似乎腦子有些不靈光,便說道:“你們帖木兒汗國和波斯王朝並沒有任何傳承關係,而且,古波斯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滅亡,留下來的只有波斯人和波斯語。”
“兩千年來,時代變遷,那片土地上曾出現過很多王朝,安息王朝,薩珊王朝,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你們的帖木兒汗國也是如此,不要把自己想像成天選之人。”
“剛才你說,所有的領地都是你們靠武力攻打下來,可是,德黑蘭並沒有在你們的實際控制之下,憑什麼要歸你們管轄?”
阿里不哥自覺理虧,便說道:“至少從地緣上來看,德黑蘭所處的位置更接近帖木兒汗國,理應由汗國來管轄更為合適。”
陳懋淡淡道:“從地緣上來看,帖木兒汗國也很靠近大明!”
阿里不哥後背一陣冷汗,許久之後,說道:“濬國公閣下,是不是沒得談了?”
“你想談,老夫可以陪你,但是,老夫勸你一句,不要浪費時間!”
“那好吧,說一說大明的訴求。”
陳懋突然問道:“你今日前來,是代表帖木兒汗國,還是代表別失八里?”
阿里不哥皺起眉頭,問道:“別失八里屬於帖木兒汗國的一部分,有何區別?”
“區別可大了!”
陳懋搖搖頭,然後說道:“如果你代表的是帖木兒汗國,老夫只有一句話,要麼現在投降,要麼,戰場上見!”
阿里不哥心念一動,問道:“如果我代表的是別失八里,又該怎講?”
陳懋說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國,恩澤四方,從來不會和周邊的番邦小國為敵,而且,還會給予各種賞賜,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阿里不哥心中暗道,那些和你為何的番邦小國已經沒了,全都歸入大明版圖,自然不會與你為敵。
“請濬國公閣下說的更明白些。”
陳懋點點頭,繼續道:“如果我大明重開絲綢之路,打通東西方的貿易路線,你可知對於你們來說,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
“別失八里佔據半個西域,到時候商路一開,你說意味着什麼?”
阿里不哥突然低下頭,陷入沉思。
別失八里和其他草原部落一樣,都是以農業和畜牧業為生,因為氣候比較惡劣,水草貧瘠,當地百姓都很窮,窮的連油水都沒有。
如果大明重開絲綢之路,到時候,這條商路將橫貫別失八里。
商路意味着什麼?
錢啊!
貿易,通商,就是錢!
在此之前,他做的最好的準備,就是大明以金銀許諾,招降父子二人。
金銀誰都喜歡,但是,有命賺總要有命花才行。
作為別失八里的首領,搞錢不是問題,就算百姓沒錢,也可以去周圍部落搶掠,或者伸手找大汗去要。
因此,如果大明的許諾僅僅是金銀,並不會有太多誘惑力。
除了金銀,便只有權力了。
可是,兩軍陣前,誰知道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的?
就算現在給了許諾,到時候卸人家磨殺驢,你有什麼辦法?
在這次談判之前,麻速忽父子二人商議了許久。
他們試想過明軍一切可能給出的答覆,然後認真研究,哪些話可信,哪些話不可信,什麼樣的局面該如何應對,全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在談判桌上,阿里不哥也是按照父親的交代來行事,可是,事情突然就超出了預想,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許諾金銀,也沒有許諾官職,甚至連一句好話都沒說。
唯有一句重開商路,所有的一切立刻就變得不一樣。
試想一下,如果事情真如對方所言,絲綢之路重新貫通東西方,將會給別失八裏帶來怎樣的變化?
還種什麼地,放什麼牧,坐在家裏數錢就好了!
許久之後,阿里不哥抬起頭,說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需要回去和父親商議過後,再作答覆。”
陳懋伸出三根手指,淡淡說道:“三天時間。”
“什麼?”
“你們有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三天之後沒有答覆,只有戰場上見了。”
阿里不哥神色大變,道:“三天太少了,一個月,怎樣?”
“就三天,沒得商量。”
“半個月?”
“三天!”
“十天?”
“三天!”
“五天,五天總行了吧?我從這裏回去也要兩天的路程,三天根本不夠!”
阿里不哥神色非常焦急,因為他的內心深處是不希望開戰的。
雖然大明這邊只是空口承諾,但是,實在太誘人了。
大明能給的,阿布賽扎一輩子也給不了。
陳懋說道:“這段路程乘快馬一天一夜就可以,給你一天時間商議,再用一天一夜返回此處,足夠了。”
“晝夜兼程太趕了,能不能……”
“大戰在即,生死攸關,你還想着睡個好覺?”
阿里不哥只好說道:“事情太大,關係到別失八里數十萬百姓的未來,我擔心父親也拿不定主意,還請寬限兩天時間。”
陳懋拉下臉,道:“大丈夫當斷則斷,要麼歸降,要麼就打一場,有什麼好猶豫的?”
阿里不哥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一咬牙,道:“三天就三天,等我回來!”
陳懋這才說道:“男子漢就該如此,老夫等着你!”
阿里不哥鄭重行禮,然後帶人匆匆離去。
陳懋則回到太子身邊復命,將談判的流程詳細講述一番。
朱見深睜着兩隻小眼睛,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
陳懋回道:“請太子殿下放心,三日之內,必有答覆。”
朱見深看向于謙,問道:“於尚書,我們是不是……不打仗了?”
于謙上前道:“打還是要打的,但不是現在。”
“為何呢?”
于謙看了看陳懋,繼續說道:“濬國公已經和對方說的很清楚了,合作則雙贏,麻速忽不是傻子,自然會清楚這其中的道理。”
陳懋說道:“對方權衡利弊,定會答應歸降。”
“只告訴他們,我大明要重開商路,就可以了?不需要許諾一些金銀,或是官職嗎?”
朱見深畢竟只有十歲,而且,平日裏最大的興趣愛好是搞發明,對於這其中的門道並不清楚。
陳懋說道:“一切談判的前提都是強大的實力,殿下親率大軍開拔,別失八里那些兵力根本擋不住,對方來談判,也是想最大限度爭取一些利益,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開商路更為誘惑呢?”
朱見深似懂非懂地說道:“接下來怎麼辦呢?是不是繼續和帖木兒汗談判?”
陳懋說道:“帖木兒汗沒得談,只能打。”
“這又是為何?”
于謙上前解釋道:“這帖木兒汗就相當於我大明的皇帝,麻速忽只是鎮守一方的王公貴族,就好比是濬國公,如果有外敵入侵,濬國公就算投降,依然可以守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可是,皇帝不能投降,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陳懋急了,怒道:“于謙,你說什麼呢?”
“濬國公莫急,我就打個比方……”
“怎的不拿你自己打比方?”
“我又不是鎮守一方的公爵,拿我自己打比方不合適啊!”
“老夫就合適了?”
“濬國公息怒,氣大傷身!”
于謙只得笑臉賠罪,然後說道:“太子殿下,臣的意思是,無論何時,我們為人臣者的都有退路,但是,皇上沒有退路,太子殿下沒有退路,正因如此,為人君者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每一次大事,每一場戰爭,都要謹慎對待,提前做好萬全的打算,切記不可輕敵!”
朱見深撓了撓頭,道:“於尚書這番話有些深奧,我先記下,日後慢慢領會。”
于謙暗暗嘆了口氣,太子殿下平日裏都是跟科學院的人廝混,雖說科技可以興國,但是,君臣之道卻荒廢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大明被外敵入侵,兵臨城下,貝琳或者童軒之流肯定不會教授這些道理,而是對太子說,我給你造機關槍,你拿去突突就好了。
時代真的變了!
可是,無論時代如何變,為君者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肩上的責任。
如今的大明早已今非昔比,拿下奧斯曼,再貫通整個西域的話,版圖幾乎囊括半個世界。
帝國版圖一再擴張,各種問題就要隨之而來。
如果處理不當,就會像宣德時期的交趾,一亂再亂,最後只能放棄。
皇上文韜武略,肯定是沒問題的,只是太子殿下似乎對治國不是很感興趣,這就讓人難辦……
朱見深想了想,又說道:“濬國公,於尚書,現在該怎麼辦?”
陳懋說道:“大軍集結,準備開拔!”
朱見深問道:“不是說……對方會妥協嗎?”
陳懋回道:“殿下且要記得,這天底下沒有萬全之事,方才於尚書說過,提前做好準備,做好各種預防之策,方能百戰不殆。”
朱見深點點頭,道:“兩位卿家的話我記住了,我們何時能見到父皇?”
于謙和陳懋對視一眼,然後說道:“最多兩個月!”